一直跟在吴咤身边的道士说了一通专业术语,又道“眼下, 有个绝好的机会。只要抓住这个机会, 多线并行,齐头并进, 三年之内, 你必成为香城首富。”
道士并不懂生意, 只是根据他的测算,告诉吴咤, 他的运势到了, 可以采取一些大胆的措施。
吴咤有些迟疑。
能把生意做大,吴咤并不是一个草包, 相反地,在机遇到来时,他敢于抓住,同时也会保持一定的理智。
他是冷静的, 并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
如果梦境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 他成为香城首富是迟早的事,不急在这一时。
对吴咤而言, 他不仅仅擅长抓住机遇, 在擅长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保持冷静。
“我再想想。”
吴咤给老道士封了个红包。
老道士并未推辞, 收了。
另外,他还收着陆之韵那边的一份钱。
起初,在陆之韵找到老道士时, 老道士就给自己起了一卦,卦象显示,他和原身,也就是陆茵梦有夙怨,今生帮陆之韵,算是还债了。
除了他,许多人都要还债。
前几天,老道士接到陆之韵的指示时,又起了一卦。解卦之后,他叹息了一声。
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荣华富贵,都是一场虚象。
老道士没再说话。
他离开时后,卜时任也进了办公室,对吴咤说“阿咤,这是一个好机会。只要我们这么做,我们在房地产、酒店、赌场、航运、船运、娱乐会所等方面都事业都能铺开。这一年我们赚了很多钱,只要花出一部分,先把西边儿那几天老街买下……我得到了消息,说是要不了多久,征服就要开发西部,咱们要是晚了,等别人也听到了风声,再要买就难了。”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所有的现金都要被那块儿地套牢。”
“嫂子不是有钱吗?让她再给你点儿。你想想,只要买下这块儿地,咱们的很多事都好办了,和人谈合作也能多个筹码。你想想,把地买下,把咱们的商业王国铺开,咱们自己的势力也可以再发展发展,不出五年,没有陆家的人脉、资源的支持,也对咱们没有影响了。你不是一直都因为吃了嫂子的软饭耿耿于怀么?”
吴咤现在虽然也发展得好,但现在要涉及其他产业,根基太浅,其他人根本不带他玩儿。但是,如果标下那块地,就不一样了,相当于拥有了敲门砖,就该别人带着钱上门来找他谈合作了。
“我再想想。”
“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如果事情做成了……”
卜时任没再说。
吴咤的心里有点不踏实。
当然,生意上的事不像这么简单,除了这块儿地的事,也还有其他的机遇。就如同老道士说的那样,他的运势到了。
可他总觉得有点虚,迟迟下不了决心。
吴咤认为,他没必要倾家荡产去赌。
在他看来,他现在的生活很好。
事业发展迅猛,母亲和媳妇的关系和睦,陆茵梦很爱他,并逐渐在对他放下她的名媛架子,渐渐地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会对他妥协、让步……
可以说,这应当是他这二十几年来最春风得意的时候。
在家有娇妻,在外有情人,平时还时不时能打打野食,除了会被一些仿佛真实发生过的梦境困扰外,他过得很幸福,甚至是意气风发。
吴咤点了点头,摸出一根烟,点燃了抽起来“我会好好考虑。你和你的那位小蝶,怎么样了?”
之后的几天,陆之韵的电话打得很频繁,庄南生也十分有幸地见识到了陆之韵纵横捭阖的手段。
一般而言,她同人谈判时,总是云淡风轻地分析着利害,包括但不限于威逼利诱,遇到质疑时,她不怒发笑,反而轻描淡写地指出对方所言的症结所在,将利弊都剖析得十分透彻。
或者说,她总能通过谈话让别人认同她的话,并照她说的做。
这一点,在当初,庄南生屡次三番拒绝陆之韵,陆之韵却说“也许他该反省自己”时便已初见端倪。
结果是,他反省了自己,并顺着她的思路,决定不再压抑自己的所思所想,同她在一起。
……
“你的态度很有问题,我建议你想好了再说话。如果你再让我不高兴,我会直接挂断。”
“你以为我在请你帮忙,实际上,是我在帮你。”
“当你问出为什么的时候,就证明了你的愚蠢。”
“不妨告诉你,吴咤在外面的事,我全知道。他要做什么,我也知道。我只是认为,我们都被他那张俊美的、似乎真诚的脸骗了。他隐藏了他的野心,想将我们这个圈子的人耍地团团转,不要告诉我,你就没有半点不甘心。”
“一直青睐你的小桃姑娘,如今可是只接吴咤的生意了。现在你让一步,让他获得你的一部分,将来他会夺走你的一切。也许,那时候,香城日报的头条就会是《香城实业破产,董事长跳楼身亡》。”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咱们这些人,谁不是一有机会就想把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的?都是商人本色。”
……
“我在帮你。”
……
“你以为,和吴咤斗,赢的是我还是他?”
……
“你要是帮他,就是与我为敌。你不会想和我为敌,你还得……”
“我在给你指出一条明路。”
……
“他在咱们这个圈子蹦跶了这么久,我记得上次你和吴咤见面,他可是显得很扬眉吐气。当然,也许你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是我想错了你。”
“理由我已经为你找好了。”
……
“我欠你一个人情。”
……
有些事,是在电话里谈的。
有些事,则需要面谈。
只是,吴咤在饭局上的待遇,和陆之韵截然不同。庄南生倒是想去为陆之韵壮势,但她不需要。
吴咤在酒桌上是被灌酒被奚落的存在。
陆之韵在桌上时,大家说着客套话,却没人敢灌她酒。
一是因为陆家的势力,而是因为陆之韵的气场强大,令人不敢轻易冒犯。
因此,陆之韵连着几天赶了一个又一个的饭局,一切仍然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大家都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甚至于,大家都知道陆之韵要搞事,心里有种隐隐的期待——他们知道的是陆之韵要摧毁吴咤的事业,同时又预感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感觉会有大新闻。
曾经和陆之韵合作过的在报社做事的同学也打来电话约她喝下午茶,聊天之余,旁敲侧击。
最后得到一个准信儿“七月初七,香君的园会,那是一个开始。”
吴母经过半年的煎熬,已彻底麻木,甚至已经能做到无视下人们的冷嘲热潮、陆之韵的高傲,她经常和仆佣们吵嘴,也心安理得地享受已有的富贵。
只是,她的心底仍然有一个缺口,令她想将她所想的告诉吴咤。
她认为,陆茵梦一定是来找他们母子复仇的恶鬼。
可是,这话她又不敢说,怕说了他们俩就直接被陆茵梦弄死了。又或者,她说了,吴咤也不会信。
毕竟,最近半年,陆茵梦一直在吴咤面前营造一种假象——陆茵梦很孝顺,而她一直看不惯陆茵梦、对陆茵梦有意见。
如果她说陆茵梦是复仇的恶鬼,她的阿咤一定会以为她在恶语中伤陆茵梦。
这对吴母而言,是一种痛苦。
她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欺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站在儿媳那边、不再相信她的。
后来,她有了一点阿Q精神。
和陆之韵生活了半年,她还没有被陆之韵弄死,她猜,也许陆之韵并不是恶鬼,梦中的事也不一定是真的。
她为自己的行为找着借口,想让自己在享受陆茵梦带来的富贵时,能更加心安理得,能不再恐惧。她对即将发生的事浑然未觉。
七月初七,七夕节,赵香君的园会。
陆之韵到时,赵香君笑着迎上来拥抱她,寒暄了两句。
陆之韵打量了一下四周,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布置得很漂亮。”
星空之下,是各种通了电的宫灯,除了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以外,还有一个湖,水面上飘着一朵朵睡莲和荷叶,湖中央有一块儿很平的陆地,上面搭了舞台。
看上去很唯美。
云老板的人正换了衣服在准备今晚的戏。
赵香君笑着说“那当然。”
她从陆之韵眨了眨眼睛“都准备好了,你放心。也许今日之后,你又要闻名全香城了。”
昆曲版的《红颜》剧本的作者署名,第一作者是陆茵梦,第二作者是赵香君。
故事大纲、主要架构、人设、情节、人物对话全部由陆茵梦提供,她还写了一部分唱词,再由赵香君汇编、修改、润色。
今天清园的人唱戏,并不会公布创作者的信息。
“我的目的,倒不是为了闻名全香城。”陆之韵微笑着,姿态洒落,仅仅只站在赵香君面前,便是一道风景。
今天已至的宾客无不看向这边,欣赏这个昔日香城第一名媛的风采。
黄莺儿也在看。
陆茵梦还是那样美,不同于梦境中的木头美人,现在的陆之韵身上仍然有那分鲜活气,她是有灵性的,有神采的。
赵香君问“那你是为了什么?”她很喜欢这个故事。
“这是一出好戏。”陆之韵脸上的笑容像是在轻漾的秋波,“而好戏,就应该让看客欣赏。”
“好吧。”赵香君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抽了两口,说,“要不是我认识你,我几乎要以为这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了。”
“也许是前尘往事呢?”
“去你的。我可是信德先生和赛先生的,你少忽悠我。”
陆之韵没再多说,只跟着赵家仆佣的安排在一张圆桌边儿上坐下等开宴。
今夜前来赴宴的男士们都穿着白衬衣西装裤,脚上的皮鞋擦得铮亮。女士们都穿着华贵、优雅的晚礼服,脚上踩着高跟鞋,一个个似轻捷的小鸟儿一般,在园会现场嘁嘁喳喳地说笑着。
领路的仆佣刚走,陆之韵给自己倒了杯茶,认识她的男人女人们都上前来搭讪。
黄莺儿就在另外一桌暗暗注视着,看陆之韵游刃有余地应对着。
不多时,搭讪的人散开后,三位年轻漂亮的女士走到陆之韵面前,也去同她说话。正是陆家的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
她们仍旧对陆之韵意难平。
即便她们都各自和吴咤有一腿,并因此而认定陆之韵可怜而凄惨,心里还是有些酸。
从前她们都说陆之韵嫁给吴咤是脑子拎不清,可如今,她们又羡慕起来,觉得吴咤对陆之韵的态度,算得上是一个良配。
她们并不真心认定陆之韵可怜而凄惨。
吴咤的长相是少见的英俊,又温柔体贴会疼人,哪怕是和她们偷情,也不许她们说陆之韵的坏话。
她们还打听到,不论再忙,吴咤每天都是要回家过夜的。
这和她们那总不着家的丈夫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同时,她们又认为,吴咤这种自己创业的,如今还能发展得这么好,比三少爷、四少爷、五少爷这种靠父辈余荫的好。
在她们心里,吴咤落魄,陆之韵的日子不好过,或者吴咤有了钱就虐待陆之韵,她们才能平衡,因为那能证明她们从前说的都是对的,陆之韵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那才是真的可怜而凄惨。
在她们看来,她们的日子犹如一潭绝望的死水,而陆之韵的生活,则是五彩斑斓的。
三奶奶今天做了个手推波浪卷儿,看上去是极衬她的脸型、极好看的,穿的礼服裙是收腰露背的设计,越发显得她纤腰盈盈一握,鲜红色的唇妆令她显得有几分风情几分魅惑。
那双养尊处优、皮肤细嫩的柔胰搭在陆之韵身后的椅背上,微微笑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阿咤呢?”
不等陆之韵回答,四奶奶便笑道“当初咱们都说七妹猪油蒙了心,不会识人,硬要嫁一个穷小子,倒没想到阿咤果真将事业做起来了。该不会今儿还在外面应酬罢?”
五奶奶虽和四奶奶有龃龉,在外面却从不撕破脸,对抗陆之韵时更是同盟军,眼下接着四奶奶的话说“全香城事业做得好的,也不只阿咤一个人。该不会是被外面的人绊住了了脚罢?”
四奶奶一边摇着一柄折扇,一边笑道“可不是。听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七妹可要好生盯着些儿。咱们妯娌几个都是吃了不会驭夫术的亏,七妹可要重视起来。倘或将来阿咤事业越做越好了,反而看不起你,要抛弃你,你可就成全香城的笑话了。”
三奶奶扬着红唇“可不是,你可别嫌我们聒噪,咱们都是过来人,说的话总有几句能听的……”
陆之韵今天心情好,倒也不嫌她们聒噪,待她们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她才微微笑道“我又不是哈巴狗儿,要在男人面前摇尾乞怜。不过是捡了我不要的东西,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四奶奶五奶奶还没反应过来,三奶奶先蹙了眉,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之韵并不回答她们,反而站了起来。
她们顺着陆之韵的目光看去,便见吴咤正在仆佣的带领下往这边走来。
他的身材还未走样儿,瘦瘦高高的,宽肩窄腰,长腿,老裁缝定做的衬衣、西裤穿在他身上,比别的男人更有型。
那张俊脸上的皮肉绷得紧紧的,像是希腊雕塑一般。
头发亦一丝不苟。
周围有不少女眷夸他长得帅气。
待吴咤走到眼前来时,三奶奶溜了个眼风儿过去,四奶奶五奶奶亦含笑注意着。吴咤笑着握了陆之韵的手,同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打了个招呼,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三奶奶张了张口,刚要答,便被陆之韵截了话头“她们在同我说,男人有钱就要变坏的,喜欢在外面打野食,要我学会讨你欢心。”
她似笑非笑地瞅着吴咤“表哥,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这样?你果真会打野食么?”
吴咤当即举手表示“天地良心!我对你怎样,你还不知道么?”
旋即,他又笑着向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讨饶道“茵梦容易认真。还请三位嫂嫂发发善心,别和她说这样的玩笑话,倘或她当了真,大家都不好过。”
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之意,神情当即就僵了僵,旋即面色如常地笑道“不过几句玩笑话,七妹不要当真。”
吴咤又深情款款地看着陆之韵,笑着说“应当是我要学会讨你欢心,好叫你别厌弃了我。”
陆之韵斜他一眼,笑说“你知道就好。”
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转开了话题聊其他的,心里却不是滋味。
吴咤的到来,吴咤说的那些话,和她们先前说的做对比,无异于是狠狠地打了她们的脸。她们走开后没多久,吴咤跟了过来,低声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三奶奶冷笑道“你在七妹面前,还挺会装的!”
三奶奶四奶奶五年互相不知道彼此都曾和吴咤有一腿,也不好明说,倒是像往日那般奚落了他几句,吴咤便放了几句狠话。
陆之韵并不在意吴咤和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的事。
吴咤前脚刚走,黄莺儿便走了过来。
今日黄莺儿穿着一身浅黄色的礼服裙,仍旧是学生头,面容姣好。她在陆之韵旁边的椅子上一坐下,陆之韵便感受到了属于原身的痛愤之情。
只是,一年时间过去,陆之韵已基本不受共情效果的影响。
因此,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黄莺儿的笑容年轻美好,像是百灵鸟一样的灵巧“陆姐姐。”
“你好。”
黄莺儿单手支颐,睁着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看着陆之韵说“他们都说你是香城第一名媛,你很好看。”
陆之韵维持着风度,微笑淡淡“多谢。”
黄莺儿笑容不变,语调不变,目光中却带了一丝讥讽“但也很蠢。”
“是么?”陆之韵同她周璇,两个人,两种不同的美。
黄莺儿微眯了眼“曾经是,现在,我有些看不透你。但我还是生气,你怎么可以这么蠢呢?”
“哦?”陆之韵唇角的弧度不变,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我很愿意听听你的高见。”
黄莺儿说“你看男人的眼光太差。”
黄莺儿突然揽上陆之韵的肩,在她耳边道“你知道有多少次,你的亲亲表哥是在我的床上度过的吗?而你,你还对他死心塌地,用自己的嫁妆去支撑他的事业,这不是蠢是什么?”
黄莺儿紧盯着陆之韵,她以为会看到陆之韵失态,会看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表示不相信,也许还会哭,她觉得陆茵梦哭起来也许是美的,至少不是一根木头,至少还是个人。
如果陆茵梦不相信,如果陆茵梦哭,那么,她将在她耳边,将吴咤怎么经受不住她的挑逗从不乐意到沦陷,将吴咤对她说过的那些情话,将吴咤被她绑着时怎么求她让他进去等细节,全都一一讲给陆茵梦听。
她要看到陆茵梦崩溃。
但是。
陆茵梦没有哭。
她甚至是笑着的,云淡风轻地“那真是你的损失,我很同情你。”
黄莺儿一肚子的话都被噎了回去。
“你说什么?”
陆茵梦重复了一遍。
黄莺儿当即就炸了!
“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你有今天还要感谢我!”黄莺儿蓦地冷笑道,“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我知道,你全都记得,上一世的事,你全都记得。但你看看你现在,你是个什么怂包样儿?你有记忆,但你依然嫁给了吴咤,你就这么缺男人?就这么放不下那个人渣?”
她声音低低的,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怒“你怎么就这么贱呢?上赶着倒贴将你撞成残疾、害死你儿女的男人!你以为你的儿女真的是我害死的吗?不,是因为他们要留着你,因为你的命格旺夫,他们怕和你离了婚吴咤的面子不好看,运势走低,他们就失了富贵。没错,害你的,还有害你孩子的,从来不是我,是他们母子二人的迷信。可你,你做了什么呢?”
陆之韵乍一听,瞳孔微微紧缩,有些震惊——没想到重生的不止她一个,还有黄莺儿,会不会还有更多人也重生了?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脸上依然挂着面具一样的礼貌的微笑。
“你这孩子,魔怔了还是怎么地,胡说什么?”
黄莺儿看陆之韵雷打不动的模样,继续说“他们不仅仅害死你的孩子,害得你半身不遂,他们连你的魂魄都不放过。”
黄莺儿死盯着陆之韵,说“你还不知道吧?你死后,他们找道士,给你修了一栋巫蛊娃娃楼,让你永远不能投胎,永远为他们守着财运。最后,是我,是我去找了人,献祭了我所有的寿元,令你从那巫蛊娃娃楼中解脱出来,让你带着记忆重生。可惜的是,你不值得我这么做。”
黄莺儿说到这里,姿态高傲起来,似乎是失望至极的,轻蔑地补了一句“你太蠢了。”
然而,陆之韵的神情依然没有变化。
她在判断黄莺儿说的话。
从黄莺儿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来看,她说的是真的。从逻辑上来推断,既然吴咤让道士弄了巫蛊娃娃楼镇魂,如果没有外力,陆茵梦是不可能带着记忆重生的,必定有人做出了牺牲。黄莺儿笃定陆茵梦带记忆重生了,证明她所说不虚。
只有是她施加外力促成陆茵梦的重生,她才会这样笃定。
那边在敲打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的吴咤突然看到黄莺儿在和陆之韵说话,吓得魂儿都散了,当即丢下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朝她们走去。
陆之韵忽然想到了点什么,突然伸手,捏起黄莺儿的下巴,令她抬起头来,美丽的眸子里带着微微的怒意,面上却挂着得体的微笑“黄小姐,你的故事编得很精彩,不过,我信的是德先生和赛先生,你骗不了我。我更愿意认为……”
陆之韵声音一顿,正赶过去的吴咤和刚到的庄南生看到的是陆之韵捏着一个小女孩儿的下巴,两人的唇靠得越来越近。
吴咤“???”
庄南生“!!!”
他们都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黄莺儿的心砰砰直跳,她看着陆之韵越来越近的脸,愣住了,清澈的双眸中微微有些惊,只听陆之韵停顿一下继续说“你想引起我的注意。”
话音刚落,黄莺儿有些被蛊惑了,她们离得那样近,只要她微微一抬头,就能……
然而,下一瞬,庄南生的手逮住陆之韵的后颈,将她往后一拉,伴随着吴咤震惊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这个黄莺儿是什么意思?
勾搭了他就算了,还要勾搭他老婆?
几个意思?
庄南生面沉如水,淡淡地说“有伤风化。”
仿佛刚刚出手的并不是他。
他在赵香君安排的位置上坐下了,就在陆之韵旁边。庄南生在外面是极有气势的,旁人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讲话一定要特别客气。
吴咤在他面前,都忍不住要谄媚了。
他并不怀疑陆之韵和庄南生,反而向庄南生拱了拱手道“多谢庄六爷。”
庄南生瞥了他一眼,略略颔首,没说话。
陆之韵的后颈微微有点红了。
吴咤看向黄莺儿,有些生气地问“黄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莺儿心里有一点失落,但她不敢怨庄南生,只眸子一转,笑吟吟地看着吴咤,没好气道“你不是看到了?”
吴咤简直气笑了“你还有理了?”
黄莺儿冷笑“我为什么没理?”
吴咤说“我太太不喜欢女人。”
黄莺儿油盐不进“没试过又怎知?也许我们还能三人行,我不介意。”
吴咤拧了拧眉心,当即被陆之韵踢了一脚,他讨好地笑道“这不过是一孩子,口无遮拦的,我能和她有些什么?”
陆之韵瞥了他一眼“你们最好没什么。”
吴咤的骨头都酥了。
缓过这股劲儿,吴咤把黄莺儿揪走,有些气急败坏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黄莺儿眼帘一抬,正好看到陆之韵伸手去握庄南生的手,结果被庄南生甩开,陆之韵锲而不舍地握上去。
她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说“我不想干什么,就想看你着急。”
吴咤气得脸色铁青,简直拿她没办法,只说“你消停些儿,我得了空就去找你。”
黄莺儿要笑不笑地说“我稀罕呢?”
吴咤回到席上时,宾客基本都已到齐。
于是,赵香君吩咐开宴,仆佣们鱼贯而入,往十几张圆桌上各种冷盘热盘以及大菜。待菜上齐时,筵席正前方水面上的灯一一亮起,水面上的睡莲犹如一盏盏莲花灯一般,在幽光粼粼的水面上浮动着,被夜风带起了一层层漪澜。
而正中间的舞台,被照得亮如白昼。
云老板拿着麦克风站在幕前致辞,说“近日我们戏班子排了一出新戏,戏名《红颜》,故事呢,颇有些意思,应吾友赵香君女士的邀请,今日特排了第一折,供众位先生女士们赏鉴。第一折名为《前世情》。”
他说完,鞠了一躬,走到幕后,便有戏班子的人奏起了管弦之乐。
大家原本还在说笑划拳的,顿时都很给面子地安静下来,一边吃东西一边喝酒,看向湖中心的离他们不远的戏台。
这一折戏,主要是讲的一位名为红颜的富家小姐,出门名门,擅跳舞作画,是父母十分疼爱的心肝儿宝贝儿。她留学归国后,虽然受了新式教育,却仍然改不了传统思想。使她整个人都是矛盾的。
她崇尚自由恋爱,于是和一个又能力且上进的穷小子成了情侣,并在父母的反对下,和父母断绝关系也要嫁给穷小子。
可惜的是,这样一个富家小姐嫁给穷小子后,受传统思想的影响,成了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却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她的婆婆指桑骂槐,说她品行不端,经常对她明里暗里地冷嘲热讽。而他的丈夫,在她说起这些事时,则深情款款地请求她忍让老人……
再后来。
穷小子富了之后外遇。
富家小姐要离婚,却离奇地出了车祸,瘫痪在床。
穷小子在法律的允许下娶了二太太。
富家小姐经常被二太太奚落。
富家小姐的儿子女儿都出了车祸。
……
“三十年,流光抛人容易瘦,这日子忒难捱。恨苍天不公,一生不曾做坏事,瘫痪在床,鱼无鳍,鸟无翼,悲惨一生,且看那,奸人阖家团圆半生荣华……”
富家小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巫蛊娃娃楼成。
富家小姐被镇魂。
“恐她寻我复仇,再则,还要借她命格运势,道士有何计策?”
……
这一慕慕,基本上简要地演出了陆茵梦上一世的一生。
吴咤看得全程直冒冷汗。
庄南生在看的过程中,在桌下悄悄地握住了陆之韵的手,和她谈话时,悄声问“这就是她的经历?”
陆之韵颔首。
虽然知道经历那些的是原来的陆茵梦,而非陆之韵,庄南生还是有些心疼她。只是,他并未说出口,而是微微笑着,低声说“没想到,陆七小姐竟有一身侠气。”
陆茵梦和庄南生有合作的事,吴咤是知道的。
过去这半年,他还想过让陆之韵牵线搭桥,令他攀上庄南生的关系,陆之韵拒绝了,只说她和庄南生是君子之交,若果真谈俗务,怕毁了交情。
吴咤不敢强迫陆之韵,只能作罢。
因此,陆之韵同庄南生交谈很正常,假如他们不交谈,才是有鬼。
此时,吴咤全副心神都被台上的那一折戏给吸引了。
他很清楚,很明白,那就是梦中的陆茵梦的遭遇。他后背冷汗涔涔,内心产生了一种惊惧感,总觉得暗中有人盯着他……
见他状态不好,陆之韵心知效果到了,假作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肩,问“表哥,你怎么了?”
吴咤勉强笑了笑“可能是喝多了酒,有点不舒服。”
陆之韵当即问赵香君“有没有空出来的客房能让表哥休息一下?”
“他怎么了?”
“喝多了些,许是胃不舒服。”
赵香君忙招手叫了一个佣人,陆之韵便扶着吴咤跟着佣人去了。
到地方时,佣人告退,吴咤靠着门框,抓了陆之韵的手,深深地看着她,柔情款款地说“茵梦,不要生气,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陆之韵好笑道“你说什么呢表哥?”
“那个黄莺儿,我和她没关系……”
“她不过是一个孩子,我还不至于信一个孩子的话,同一个孩子置气。”
吴咤垂眼望着陆之韵漂亮的脸,心头一动,说“还有半个月,一年之期就过了。”
陆之韵微笑“对,还有半个月。”
吴咤低了头要亲陆之韵,被陆之韵躲开“你快去歇息,香君在等我。不要功亏一篑,我还等着你让我过好日子,你可不要食言。”
“好。”
陆之韵从客房出来,将门关上,正好看到黄莺儿正站在来路上看她。她走过去,要同黄莺儿擦肩而过时,黄莺儿伸手握住陆茵梦的手臂“我说的是真的。”
“那又如何?”
“你一定要这么贱?”
陆之韵脸上漾开了一个笑,令黄莺儿微微有些失神,陆之韵没再说话,挣开她的手走了。
今晚的园会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散场时,赵香君家里的仆佣把吴咤叫了起来,说陆之韵正在湖边等他。
他走了过去,却见陆之韵站悬中的宫制式样的灯下,一言不发。
今日她穿的苹果绿的礼服裙,露出雪白的双肩,腰线收得很好,纱从腰部蓬下去,越发显得她的美如梦似幻。
此刻,园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在宫灯、睡莲以及一片狼藉的衬托下,她身上竟然令吴咤觉得有些儿鬼气。
吴咤心头一悸,汗毛乍起,走近她,离她四五步的距离时停下,只见陆之韵缓缓地回头,她姣好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有一种异常的白。
她的目光也是幽深的,仿佛没有神采,神情木愣愣的,说出的话而是令吴咤毛骨悚然“吴咤,你知道,欠的债要还么?”
吴咤吓得猛地后退两步,目射寒光“你是谁!”
陆之韵仿佛是突然回魂了一般,面部像是突然被点上了神采,有了活气“表哥,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叫我?”
吴咤问“你刚刚还和我说话,你记得吗?”
陆之韵皱起了好看的眉“怎么会?”
吴咤心下骇然,但看陆之韵不似作假,便没再多说什么,准备问老道士讨几张符,或者为陆之韵做一场法事。
陆之韵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
回去的路上,她反复地对吴咤说“你只能爱我一个人”、“你绝对不能做对不起我的事”、“像黄莺儿那种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你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吴咤心事重重地敷衍着。
到家后,陆之韵进她自己的卧室。
吴咤心乱如麻,坐在后院的秋千架上,想在一片蛙声蝉鸣中理清思绪。不知何时,近期变得十分神经质的吴母也在。
“妈?你怎么在这么?”
“我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吴母犹豫了一下,说“我怕。”
“怕什么?”
此刻,吴母终于下定决心,对吴咤讲她的梦境。半年前我就在做梦了,以为客撞了什么,求神拜佛都没用。后来我就在向,”吴母指了指别墅里的方向,“她是不是从地狱回来的恶鬼,来找我们复仇的?”
吴咤吓了一跳,当即低声喝道“妈!这话不能乱说!”
吴母游魂一般地走了。
吴咤见状,不由得想起半年前的吴母,再对比现在的,心中不寒而栗,已经相信了复仇说。
他太害怕了,连夜去找了老道士。
“你就照我们小姐吩咐的说的。”
“请七小姐放心。”
一小时后,吴咤到老道士的住处时,老道士正坐在一张小木几前,斟了两杯茶,头也不抬地说“我在等你。”
吴咤讶然,旋即心中一定,觉得老道士道法高深“你知道我要来。”
“知道。”
吴咤把他的梦境和他母亲的梦境都告诉了道士。
道士说“你可知道重生?”
吴咤问“什么?”
道士引经据典,最后告诉吴咤“如果老道算得没错的话,你和令堂都是重生的。梦中事,是你们的前世。”
“那内子的情况……”
“应当是有人在做法害她,要令她也想起前世的记忆。你将这道符给她戴上,可保无虞。”
吴咤又把戏台上有人演出了陆茵梦的前世说了出来。
道士掐指一算,正色道“不好,有人和你一样重生了,要夺取你的运势!今日戏台上的戏,是有人想利用之,唤醒尊夫人前世的记忆,令你内外交困。”
吴咤皱眉,神情凝重地问“那要怎么办?”
“抓住一切机遇,迅速成功,稳固地位。你本是首富的命,倘或被借了运势,只怕很难东山再起。”
“可有破解之法?”
“没有。现在是我在明敌在暗,唯一的办法,像是和幕后之人抢时间。”
第二天一早,吴咤一到公司,就和卜时任说“我决定抓住机会。”
卜时任眉开眼笑,握拳轻轻在吴咤的肩上擂了一下“就应该这样!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拼!缩头缩尾,不是富贵相!”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太想完结,今天试图加快进度卡了一波文,静了半个小时才找回节奏,才来晚了[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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