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吴咤敲响了陆之韵的卧室门。
“茵梦,是我不好。”
他开始道歉。
陆之韵并不回答,她正在看庄南生写字。
接下来半小时,吴咤在门外舌灿莲花地哄着陆之韵, 陆之韵时不时怼他两句。半小时后, 她才勉强“原谅”了他,只不肯出去。
待吴咤消停后, 陆之韵拉着庄南生进了她的书房。
书房是整栋别墅里隔音效果最好的。
她在书桌上坐下,拉着庄南生的手, 仰头问“你觉得我过分吗?可恶吗?讨厌吗?”
“你心中自有一杆秤, 我不会jud你。但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 我会支持你。”
“你安心吗?”
这一次,庄南生没答。
“你爱我。”这一次,陆茵梦笑了, 说的是肯定句。
“对, 我爱你。”如果不是爱,有什么能让他放弃他的骄傲,来做她的地下情人?
这时候,陆之韵说“所以,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也想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陆茵梦,但我知道她的所有遭遇, 或者说,我知道她前世的所有遭遇。我既用了她的身子,就要为她做一些事,比如复仇。”
庄南生不太明白。
陆之韵为他解释了陆茵梦的重生,简要地描述了陆茵梦的遭遇。
只是,这是都不是庄南生关心的。
他关心的是“你原来叫什么?如果复仇成功,你会离开吗?”
“陆之韵。我的真名,叫陆之韵。如果你愿意等我,我就不走。”
灯下,庄南生用他那双清澈潋滟的桃花眼注视着陆之韵,仿佛要分辨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静默片刻,庄南生垂睫,将陆之韵拉起来,紧搂在怀,沉声道“那就好。”
在陆之韵的脑海中,属于原主的一生和她自己的记忆交织着。
庄南生身上的气息有种莫名的熟悉,而她的脸靠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脏在胸腔内一下一下地跳动。
她忽然有了坏心,问“假如我说,复仇成功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你怎么办?”
这时候,庄南生微微笑着说“你不会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气势沉稳,带着天生的尊贵,仿佛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令他受到半分影响。
这令陆之韵想起了很多词来形容他——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岿然不动、运筹帷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和平时需要她去哄的状态全然不同。
陆之韵心底蠢蠢欲动“我想知道。”
“我会让你复仇失败,另外,请道士为你镇魂,我死之前,哪怕这具身体腐烂,你都不能离开。”
陆之韵并不感到害怕,反倒被迷得心怦怦乱跳。
她笑着说“我是信德先生和赛先生的。”
庄南生垂眼看她,一双眼中是她的倒影“是么?”
陆之韵反应过来自己话中的矛盾——如果她信德先生和赛先生,那么她就不可能不是陆茵梦,这是一个悖论。
她将手指挤入庄南生的指缝,同他十指相扣,踮起脚尖,一仰头,在他下巴上啃了口,说“你这么漂亮,不管复仇成功还是失败,我肯定不走。”
她声音低低地说“我舍不得。”
晕黄的灯光在此时显得格外柔靡,似轻纱一般笼罩下来,有了几分罗曼蒂克的感觉。
庄南生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又微笑了一下“我还没说完。”
他的笑容有些危险。
陆之韵心跳得越发厉害了“嗯?”
庄南生唇角扬起了残忍的弧度“如果我认为你会离开,也许还会把你关起来。”
陆之韵瞟他一眼,抿唇笑“虚张声势。”
庄南生想了想,说“每个人都会有疯狂的时候,也许我发了疯,真的这样做呢?”
陆之韵的手像是摁钢琴键一般在庄南生的手臂上翻飞着,竟是有些羞涩地笑了笑“那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他们的样子有点做作失真。
渐渐地,两人的视线对上了,渐渐地胶在一起,两下都静默着。
好半晌,又都失笑。
他同她在暖黄色的灯光里接了一个十分罗曼蒂克的吻,并开始了对彼此索取无度的两个小时。
两小时后,他们从浴室里出来,陆之韵一边吹头发一边看着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的庄南生,忽然觉得让他屈居在这里,有些委屈了他。
委屈他配合她做戏。
委屈他被她金屋藏娇。
于是,她叫住了庄南生“生生。”
庄南生“???”生生是谁?谁是生生?
陆之韵放下吹风机,朝庄南生走了过去,绕至他身后,弯了腰,从他背后搂住他,在他耳后吮吻了一下,到口的正经话,出口就成了低声轻语“说不定我是孤魂野鬼,借尸还魂,专门吸食男人精气的,你怕了吗?”
庄南生偏头,同她接了个吻“别闹。”
旋即,他将她拉至前来,在他腿上坐下,一手揽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上,顺便还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下,另一只手则照常批示文件。
陆之韵以陆茵梦的悲惨经历和自己的复仇为蓝本,要写一篇名为《富贵梦》的,庄南生旗下的影视公司会将这篇改成剧本,并邀请著名影星夏如意来拍摄。
她本打算今晚写最后的收尾,此时此刻,她揽着庄南生的脖颈,看他认真工作的模样,竟舍不得下去。
夜晚微冷的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此刻的柔情。
这一年的大年三十,吴咤是同陆之韵在陆公馆过的。
大年三十的晚上,满城都是盛放的烟花。
天际是璀璨的烟火,四处都能听到烟火升空爆破的声音,落了整个城市的繁华。平民小户吃过年夜饭后,有的在打牌,有的就在窗边看烟花。
庄南生前天回了庄家主事,不在这边。吴母是和别墅里的仆佣们在一处吃的年夜饭,仆佣们在吴咤面前装相装得好,吴咤不在时,他们便暴露出本相来。
他们看不起吴母,吴母也看不起他们。
这时候,吴母从心底升起一股悲凉。
她原本以为,吴咤同陆茵梦结婚后,没把她接过来住,是最令她难过的一件事,不仅伤了她的情还令她丢了面子,没让她过上富贵的生活。
可她没想到的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到了这里,才是噩梦的开始——她非但不能帮助吴咤将陆茵梦调教成贤良淑德的二十四孝好媳妇、不能霸占陆茵梦的财产、不能威风凛凛颐指气使地享福、没有“多年媳妇熬成婆”之后的权利,甚至于,她还要日日夜夜听陆茵梦同奸夫苟合,看他们出双入对却要帮着他们欺瞒自己的儿子……
日日夜夜,都是一种心理上的煎熬。
再加上仆佣们每天明里暗里的冷嘲热潮……
简直令她煎心日日复年年。
吃过年夜饭后,她一个人坐在后院花架下的秋千上,不由得泪如雨下,她是作了什么孽才有今天的下场?
吴母不敢想。
她想静静,可是院子里风有点大有点冷。
这里的海拔很高,能看到全程的灯火和烟花,可满城的热闹,也只衬托了她的惆怅与悲苦。
她没待几分钟,实在熬不住,回去睡了。
这一夜,她又做了梦。
再次梦到了陆茵梦为了吴咤和家里决裂,和吴咤一起草草结婚前后的遭遇。她梦见自己怎样威风凛凛地对陆茵梦指桑骂槐、怎么利用吴咤的孝顺和陆茵梦的善良欺压陆茵梦、吴咤不在时怎么对陆茵梦颐指气使甚至于不点名冷嘲热潮、怎么同邻居聊天说陆茵梦笨不是好媳妇做家务笨手笨脚……
她梦了她在陆茵梦死前自己对她做的一切后,这一世,陆茵梦同吴咤结婚前后和梦中的截然不同、她所见的陆茵梦的点点滴滴、陆茵梦对她做的每一桩每一件,都按照时间顺序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回放……
最后,有个清晰的声音说“从来没有无辜受苦的人,都是前世的因果。”
吴母脑内轰鸣一声,似是灵台的突然清晰,太阳筋剧痛,仿佛要穿裂她的脑袋,她醒了过来,心里却浮现出一个十分恐怖的念头——难道陆茵梦是从地狱回来复仇的恶鬼?
吴母只觉不寒而栗。
她越想陆茵梦的种种作为,她越觉得一定是这样!
也许,她是在哪路神仙的逆转下,回溯了时光?
越想,吴母越觉得毛骨悚然,简直要发疯。
她从卧房出来时,仆佣们已经做好了汤圆。在香城,大年初一的习俗是早上要吃汤圆。
吴母面色极差,心不在焉地吃了几个,仆佣们也都不管她。这时候她才发现,吴咤和陆茵梦昨晚竟没有回来。
这时候,她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知错了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知错了吗?”
吴母想要去附近的道观找个得道的法师问问,来做一场法事。假如陆茵梦果真是复仇的恶鬼,就让道士收了她。
从别墅出去,她站在路边,隔壁的隔壁的一户人家开车出门,要去给祖宗上坟,有一条长毛的白色萨摩耶跑了出来,汪汪直叫。
此时,吴母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条狗在看我,在冲我叫,肯定是因为我同陆茵梦相处久了,沾上了她身上的鬼气。
她甚至觉得,那条狗几乎也要扑过来咬她了。
不多时,狗走了,车也走了。
吴母四顾茫然,只觉自己被困在了这座山上。
上午十点多时,她遇到了一户好心人,开车下山时带她下了山。
她去了一家道观,和据说有真本领的法师说了自己的苦厄。法师本来说要随她来看看,可谈及酬劳时,得知吴母并不是掌管钱财的人,要驱的鬼是昔日的香城第一名媛陆茵梦,心头一跳,令吴母报了生辰八字,掐指一算,当即神情严肃道“这事不归我们管。”
最后,竟闭门谢客。
吴母跪下苦求,道士没法子,给了吴母一张平安符,称只要戴在身上,可保她无虞。吴母再求时,就被道童请出了道观。
她本来有些害怕,想回原本租的房子,可吴咤来接她时,她太过意气风发,太想要炫耀自己一朝成为人上人,已退了租。
她还是回了陆茵梦的别墅。
她没地方可去了。
这时候,她体会到了被困的感觉。如今,她是被困在了这座山、这套别墅里,承受各种冷嘲热潮,承受恐惧,梦中的陆茵梦瘫痪在床,每天都要听人在她床前冷嘲热讽、闻着自己排泄物的恶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么感觉?
在梦中,陆茵梦一直活着,死都死不了,是她先找的道士,为吴咤测算过,陆茵梦旺夫,吴咤会富贵,固然有他自己的能力因素,主要还是陆茵梦旺夫,带起了吴咤的运势,令他做什么都顺利。
她和吴咤担心一旦陆茵梦死亡,吴咤的运势会走低……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已有的富贵,哪怕失去一点儿都是不能容忍的,更不能容忍失去运势。
因此,他们成就了陆茵梦悲惨的一生。
大年初二,陆茵梦和吴咤依然没回来。
大年初三,陆茵梦和吴咤依然没回来。
大年初四,陆茵梦和吴咤依然没回来。
大年初五,陆茵梦和吴咤依然没回来。
大年初六,陆茵梦和吴咤依然没回来,吴母惊魂甫定。之前她对于自己帮助陆之韵瞒着吴咤时内心的挣扎与斗争早已麻木,现在么,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就找了个借口——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吴咤,为了他们母子的未来。于是,她认为她的一切行为都不应当受到谴责,都是正当合理的。
她说服了自己。
大年初七,陆茵梦和吴咤回来,吴母刚平定下来的惊惧又起,几乎不敢面对陆之韵,从此她说什么是什么。
仍旧是在大年三十这天晚上。
放过烟花后,黄雁儿拆开几封她的爱慕者写给她的信,同黄莺儿一起对写信人评头论足,又好奇地问黄莺儿“你有喜欢的人没?”
黄莺儿还在上中学。
她的成绩很好,才情是全班公认的,喜欢她的人也不少。
黄莺儿笑着说“没有,他们都太傻,一个也不值得喜欢。”
黄雁儿不信,好笑道“我又不会告状,你同我说,我绝不告诉别人。如今正是刚开始发育的时候,情窦初开,你怎么可能没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
黄莺儿的脑海中掠过当初在赵香君的园会上,她对陆茵梦那惊鸿一瞥。
陆茵梦惊艳了她,陆茵梦令她很失望。
那是喜欢吗?与其说喜欢,不如说她倾慕过她。
随后,黄莺儿脑海中又掠过了吴咤的身影,不由得冷嗤一声,他也配?
黄雁儿以为黄莺儿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不由得气笑了,伸手捏她的脸“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才什么年纪就是故作老成?”
黄莺儿笑着躲开“我没有。”
这一天晚上,黄莺儿陪着家人守岁,看了一夜的烟花。
当初在赵香君的园会上那惊鸿一瞥,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渐渐深刻,直刻到了她的心底。这天晚上,黄莺儿也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很多,梦中事同现实有差异,但她依然被陆茵梦惊艳,也依然对陆茵梦失望。
后来,得知陆茵梦为了嫁给穷小子吴咤同家里人反抗,她佩服过陆茵梦一段时间,认为她相当有反叛精神,敢于抗争、敢于蔑视规则,于是,失望又变成了倾慕。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陆茵梦很好奇,好奇她嫁给吴咤后过着怎样的生活,就悄悄地去看了陆茵梦,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吴母对周围的邻居大放厥词,说富家小姐也就是个花瓶儿,看着好看,什么也不会做,配不上他们家的吴咤,看到的是吴咤对陆茵梦表面上深情款款,实际上则不耐烦,通常以太忙太累为由为自己的脾气做遮掩。
她本来是恨吴咤和吴母的,认为他们不应当这样折辱一个女斗士。
可是,再后来,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陆茵梦竟然相信吴咤对她的“深情”,对吴咤在外面同别的女人偷情毫无所知,对,甚至于听从吴咤的话,处处忍耐粗鲁无礼蛮横的吴母……
她俨然已是一个废人了。
灵气不再,没有自我,永远活在别人的想法里。
那一刻,她不再恨吴咤和吴母,她恨陆茵梦。恨她空有一副好皮囊,空有一身才华,却是天字第一号大蠢人,恨她曾令自己欣赏的抗争都成了愚蠢的佐证。
于是,她接受了吴咤的勾搭,并主动找他,同他在别人家、在花阴下,做了那荒唐事。
她觉得有点恶心。
可是,吴咤得到过陆茵梦,间接地,她也算和陆茵梦有了联系。
为了让陆茵梦悔恨、意识到选择吴咤是一个错误,让陆茵梦意识到她的前半生是一个错误,她让陆茵梦知道了吴咤在外面的情人。
可是陆茵梦和吴咤大吵一架之后,妥协了。
于是,她给吴咤吹枕边风,要他给自己的一个名分,娶她做二太太。吴咤同意了,于是有了陆之韵的车祸和瘫痪。
黄莺儿没想到吴咤会做得这么狠,可即便如此,陆茵梦还是没有和吴咤离婚的意思。于是,为了令陆茵梦醒悟,她在吴咤全程知情的情况下,害了陆茵梦所有的孩子。
那时候,陆茵梦瘫痪在前,日日听她和吴咤的恩爱经,愤怒,却不能有所作为。再后来,她意外得知吴母和吴咤的算盘,才明白,在吴咤和吴母的算计下,不论是为了吴咤的事业还是吴咤的名声,陆茵梦都走不了。
她唯一的机会,是在当初发现吴咤出轨的时候。
那时候,陆茵梦父母的人脉还没能完全被吴咤消化,吴咤还没成为首富,陆茵梦的哥哥嫂嫂们还没有被吴咤收买……
再后来,是陆茵梦苦痛的几十年。
而她日复一日地去嘲讽陆茵梦,去念自己和吴咤的恩爱经,将吴咤和吴母的阴谋诡计一一炫耀地说给陆茵梦听,只希望她能记住,她被毁了的这一生,是因为什么。
没有她黄莺儿,总会有什么蓝莺儿绿莺儿……陆茵梦的下场是不变的凄惨。
不如她亲自来。
至少,可以令陆茵梦记住这个教训。
虽然鬼神事都是封建迷信,但大部分人总相信人死后会成为鬼,会有魂灵。包括黄莺儿。
阳间事了了,总还有阴间事。她等着陆茵梦向这恶心的一家子复仇。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吴咤和吴母竟然是将事情做绝,捐资修巫蛊娃娃楼镇压陆茵梦的魂魄,令她不能投胎,也不能回阳间报仇。
而原因么,竟然是为了留着陆茵梦个继续旺吴咤,顺便杜绝她成为厉鬼前来报仇。
做尽亏心事,总怕鬼敲门。
说的,就是吴咤了。
再后来么……
大年初一,黄莺儿醒来时,梦中事仍旧历历在目。她神色如常,像从前一样,下楼吃汤圆,吃完同家里人一起去祭拜祖宗。
仍旧是在大年三十这天晚上。
吴咤感受到了比从前更多的尊重,他的胆子比从前更大了。同时,为陆茵梦坚持来这边过年,令他不能陪伴吴母,令他仍旧在生陆茵梦的气,可他又不能把气撒陆茵梦身上,便以别的方式来报复。
如果说,陆茵梦要求爱情的忠诚和唯一,那么,吴咤对他所做的一切都充满了复仇的快感。他用报仇的名义,以自己出色的容貌和身材为诱饵,和半推半就的五奶奶偷了,同时,前后隔得不久,还和久未和三少爷同房、勾搭过他的三奶奶偷上了。
吴咤是当真体会到了什么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对他而言,陆之韵是妻和偷不着,黄莺儿是妾,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是偷。
事后,他照例懊悔了一番,在她们说陆茵梦的坏话时不假辞色。
这些事,大家都不好声张出去,因为吴咤并不担心。他认为,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守了数年的活寡,也许外面早有自己的情人,她们的丈夫可以明目张胆,她们是女子,到底不敢挑战道德和舆论,只能低调行事。
陆之韵倒是浑然未觉。
她在人群中依然是最闪亮的,最引人注目的。
她的美貌并未因这场婚姻有半分减损,甚至更美丽了,有了成熟的风韵。
吃过年夜饭后,陆太太拍拍陆之韵的肩,低声说“跟我来。”
此时,满堂都是人们说笑的声音,小孩子正在玩着烟火,好一副三世同堂其乐融融的景象。
陆之韵起身,跟着陆太太进了陆老爷的书房。
她刚进去,门就在她身后关上了。
陆老爷气得胡子都在抖动,却没说话。陆太太显得心事重重,她勉强和蔼了笑了笑,让陆之韵的坐下。
“啪——”陆老爷拍了下桌子。
“坐什么?你问问她干的那些事儿,有什么资格坐下?!”
说完,手负在背后,揉了揉。
有点痛。
陆太太提高音量“我说的话不管用了?”
陆老爷气焰低了些儿。
陆之韵心内微微叹了一口气,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坐下了。
她会选择同庄南生不再避着人,一是为了加强复仇的戏剧性,令吴咤将来深刻地痛恨于自己的愚蠢,就如同原身的上一世;二是不想委屈庄南生,令他见不得人;三么,则是为了令陆太太陆老爷脱敏,发现她和陆茵梦的不同,对她和庄南生的事更容易接受一点。
总比将来所有的事一齐爆发的强。
陆太太问“你和阿咤,最近过得怎么样?”
陆之韵微微一笑,反握住陆太太的手,道“妈,爸,你们放心,我知道我的在做什么。”
陆太太皱眉“你和庄家那孩子……”
“是真的。”
“你和阿咤……”
陆之韵用力握紧陆太太的手,说“您放心,我心里都有数。只是,我和阿生的事,暂时就不要告诉表哥了。我唯一能说的是,妈看人的眼光很准,如果可以多一次机会,陆茵梦不会选择你们不同意的那条路。我也请你们相信我,虎父虎母岂有犬女?有些事,我暂时还不能讲,只是我要做的事,还请爸妈打个招呼,行个方便。不出一年,就会尘埃落定。没有人能从我们陆家手里讨到便宜。”
陆老爷本想说陆之韵的所作所为有辱家声,陆之韵却偏头一笑,对陆老爷道“我和六位哥哥都是爸的孩子,希望爸不要偏心。”
陆茵梦的六位哥哥虽是青年俊杰,可也是花名在外,是经常在风月场所流连的风月子弟。
陆老爷严肃道“你是女人,怎么能同男人相提并论?”
陆之韵好脾气地笑道“爸,我记得当初是你和妈教我的,说是现在男女平等了,难道只是一句空话吗?”
陆老爷冷着一张老脸,流言蜚语他倒还能忍受,只是“如今你是已婚妇女,你和庄南生能有什么结果?他会不会负责?”
“结果会有的,他会对我负责,我也会对他负责。爸,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你这话,说得能让人服气么?”
“你们会知道的。”
这天晚上后,陆太太因为同陆茵梦有心灵感应,下意识地不想阻止陆之韵。另外,陆之韵虽语焉不详,陆老爷和陆太太便知道有内情,只是陆之韵不说,他们又算是开明的父母,便道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就不再提起了。
这天晚上,陆之韵一夜未眠,人多眼杂,零点时分,她同庄南生通了一个电话,匆匆聊了几分钟,就挂断了。
之后,在漫天的烟火中,她开始给庄南生写信。
吴咤原以为,在陆公馆,他能和陆之韵同房,结果陆家的仆佣们应陆之韵的要求,收拾的是两间房。
于是,他错愕之下,想了想,也许是因为那老道士的一句话,陆之韵和陆家的仆佣吩咐了。
为此,他有些失落,同时又有些感动于陆之韵的心细,当真以为她是为自己着想的。
他没和陆之韵说的是,自新婚第一天去道观上香、得了老道士那一席话后,他就花重金请了老道士为他做事。比如用一些邪法为他聚敛财运,还有一些说不得的道术……
而他事业上的腾飞,也确实证明了老道士是有真本事的。
如果仅有陆之韵的本钱、陆家的人脉和资源,他发展不了这么快。人脉和资源只能让他在谈生意办一些手续时不被为难,能顺利办下来。
可生意的好坏、有没有客人,这些都是人脉和资源决定不了的。
为此,吴咤并不怀疑老道士当初的话,也不怀疑陆之韵为什么不同他接触。
这天晚上,吴咤做了长长的、清晰的一个梦。
他梦到了前世。
他梦到前世在老道士出现前,他的公司虽然办得好,发展却不如现在迅猛。上一世三年才能达到的规模,这一世他半年就达到了。
上一世的第四年,他遇到了老道士,才开始走上腾飞之路,并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成为香城的首富。
原本一直在香城势力最大的庄家,突然迁往海外。
这才有他发展的机会。
他把那归功于老道士做法灵,道法高深,才为他带来了好运势。
他梦到前世他对陆茵梦并不好,陆茵梦却一直对他死心塌地,知道她发现他在外面有了人。
可是,在陆茵梦提出要离婚后,他慌了。
因为老道士明确地和他说,一旦和陆茵梦离婚,他的运势将呈衰败之相,借再多的运势,也会如装在漏斗中一般流逝。
于是,他策划了陆之韵的车祸,令陆茵梦瘫痪在床,并娶了他钟情的黄莺儿为二太太。
后来,他又听到风言风语,说陆茵梦不堪忍受,让她的几位已经长大不再需要父母几位儿女想办法,帮她同吴咤离婚,可因为全家上下的动向全都在吴咤的掌控之中,走漏了风声,于是他默许了黄莺儿的行为,害了他和陆茵梦的儿女。
再后来,他甚至没怎么想起陆茵梦,和黄莺儿厮守了数年之后,又开始流连欢场。
他是首富。
他从被人唾弃嘲讽的底层一步步地往上爬,成了首富,黑白两道都要看他的脸色,政府高官收受了他的贿赂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他爬到了现在的庄南生才会有的位置。
曾经所有看不起他、嘲讽过他、奚落过他的人,在饭局上,都要谄媚地在他面前摇尾乞怜,企图能让他从指缝中漏出一点商机给大家。
……
那一生,他过得太风光。
他又很会收买人心的那一套,他身边的人都对他很忠心……
晚年时,各房的子女孙子孙女都承欢膝下。
……
梦境中,吴咤功成名就,家庭美满幸福。
那一幕幕,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般。
大年初一早上,吴咤醒来,仍旧沉静于梦中的富贵与成功。他认为,尽管有差异,可他看到了未来。
他有能力,还有老道士的帮忙,他必然会成为全香城的首富。
但他一定不会像梦中那样对待陆茵梦。
他发现,在成功的愧疚之余,因为这一世对陆茵梦的爱,上一世陆茵梦的遭遇令她十分愧疚,甚至是心痛。
他想补偿她。
他决定,不论是现在和将来,他不会娶很多太太,不会再策划车祸,他会说服陆茵梦,同黄莺儿和睦相处。
这一生,他有陆茵梦同黄莺儿两位太太就够了。
吴咤从卧房里出来,看到陆茵梦正坐在餐桌边,那双似笼着烟雾的眸子仍旧美丽,她坐得笔直,身姿纤细美丽,像一个幻梦。
可她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那双眸子里,还没有对他的失望,没有伤痛,没有愤恨。
那是他的妻。
吴咤心头一夜,微微含笑,靠在墙壁上叫她“茵梦。”
陆之韵温声回头,看见他的那一刹,眼中顿时浮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声音亦温柔“阿咤。”
一如他对她一见钟情时的模样。
吴咤眼睛没瞎,他看得见。
他还没有对不起她。
她爱他。
大年初七。
吴咤和陆之韵回家后,吴母惊魂又起。
陆之韵和吴咤打情骂俏了几句,就指着卧房说“我进去看书了。”
吴咤有一点不舍“不陪陪我么?”
陆之韵却是轻轻笑了一声,道“我们在爸妈那儿待足了七天,还不够么?总要给你留时间和姑妈说说话。”
“那七天也只是祭祖、陪大家说话打牌,都没什么时间相处。”
陆之韵说“我们来日方长嘛。做人最怕子欲养而亲不待,你多陪陪姑妈。”
这话,在吴咤听来是孝顺,在吴母听来,却是□□的威胁。
她瞪大了眼看向陆之韵,脸上是乌黑的两个眼圈,仿佛在诉说她的惊惧。看在吴咤眼里,却是怒气和不满。
因为上一世的吴母,吴咤对这一世的吴母很有些意见。当他开始在意陆茵梦时,才觉得,吴母实在不当对陆茵梦鸡蛋里挑刺难为她。
只是,这时候他暂时按下了没说,只含笑问陆之韵“都结婚半年多了,还叫姑妈?”
陆之韵唇角微扬“我习惯了,叫了二十多年,改不过口。我先去了。”
吴母又瞪起了一双眼睛。
待陆之韵进了房,吴咤方不满地叫了一声“妈!”
吴母应了声。
吴咤强硬地看着吴母,说“茵梦是再好不过的媳妇了,你别难为她。”
在吴母的梦中,吴咤也曾这样对她说过话,那时他说的是“莺儿还是个孩子,你别难为她。”
所以,梦中她没有为难黄莺儿。
这时候,吴母愤愤地盯着吴咤,恨声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妈?你怕是魂儿都被她勾走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儿子?”
吴咤皱眉,这天儿聊不下去了。
他说“明天公司开业,我要处理一些杂务,先去公司了。”
说完,不等吴母回答,抬脚就走了。
半小时后。
陆之韵从卧室出来,吴母死盯着陆之韵,说“魔鬼!你是魔鬼!”
陆之韵闻言,不怒反笑,她的笑容有些飘有些神秘,声音轻灵“所以,你不要惹我啊。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些什么事。”
她欢快的样子成功令吴母惊惧交加,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还在沙发上,根本没人管她。
吴母简直觉得生不如死。
偏偏陆之韵令厨房给她做的饭菜都大补,什么人参燕窝,还有其他补人精气神儿的药膳,都让她吃,她根本不敢不吃。
因此,她的神经再紧绷,这身体到底没垮,一直承受着。
她甚至有种错觉,觉得今日之种种,是陆茵梦在以牙还牙。仿佛陆茵梦的目的,不是弄死她和吴咤,而是以牙还牙。
吴母神伤了,绝望了,无助了,神经质了,越发神经质了……
转眼间,又是半年过去。
吴咤的公司在这半年的发展比刚创立的半年发展得还要迅速,简直是坐飞机一样的速度。
现在的吴咤在社交场上已经不再是主动结交人的那一个了,而是别人开始来主动结交他。
因为公司发展的迅速,他成了香城传奇一般的存在。
甚至直逼庄南生。
庄南生只是年纪轻轻就执掌了庄家,令庄家成为香城的龙头世家,吴咤可是白手起家……
某种程度上,他们都是传奇一样的存在。
又都有一副好样貌。
赵香君在七夕节这天办了园会,请上流圈中的子弟和名媛贵妇们前去赴宴。赵香君、三奶奶、四奶奶、五奶奶、黄莺儿、黄雁儿等人都在邀请之列。
园会的时间是在晚上,听说赵香君请工匠赶制了不少古色古香的宫灯和花灯,另外,还有清园出了新戏,要在园会上演一出,请众人共同品鉴。
那一天,因为名媛贵女贵妇众多,大家都是要盛装打扮出席的。
陆之韵也提前准备了服装。
因为庄南生也要去。
她是打着要惊艳庄南生的主意去的。
书房里。
“你和卜时任怎么样了?”
“恭喜恭喜。”
“七夕那天的衣服,我已给你准备好了。”
“不用谢,是我请你帮忙,都是应当的。”
“画儿都画得怎么样了?”
“行,我明天就去看看。”
“过奖过奖,不过是一些小把戏,不值一提。”
“明天见。”
电话一挂,陆之韵就被身后的庄南生搂住了。
他轻轻地吻她的耳朵,她回了头,见他眼中有赞赏之意“英雄豪杰,亦不分男女。从前我曾听一些人喜欢说妇女能顶起半边天,今日一见,何止是半边天。我只等着将来咱们结了婚,你顶一片天,我就好歇着了。”
陆之韵打他的肩“你想得美,自然是你劳碌,我享福的。”
庄南生微笑着说“如果你肯在旁红袖添香,我是甘心情愿的。”
这时候,陆之韵后知后觉“妇女?”
庄南生正色“是少女。”
“没想到你爱好挺特殊的。”
庄南生“……”他没有。
陆之韵又笑,庄南生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是气又是笑“我爱好确实挺特殊的,毕竟,我不爱好某一类,或者某几类,只爱好你,还有什么能更特殊的?”
说完,他耳根一红,却发挥着作为庄家当家人的出色定力,面不改色,仿佛并没有情绪波动。
她与他在一处,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总有笑不完的事。
同样是在这样一天。
一直跟在吴咤身边的道士说了一通专业术语,又道“眼下,有个绝好的机会。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多线并行,齐头并进,三年之内,你必成为香城首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收网。不出意外,快完结了这个故事。
三章之内吧,顺利的话下一章就能写完~~~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m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