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又喝醉了,叶海……也喝醉了,隐约记得他将我拉回屋里,之后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次日醒来觉得头痛得很,昨夜躺在木板床上也没盖被子,若非身怀灵力早就病了。
叶海倒是没事,他催着我陪他动身去广州,然后一齐转道出海去海外生洲。
传说海外有三岛十洲,乃是有别于人间的洞天福地,凡人如有缘,才能去往那里。
此事我原本答应了,事到临头忽然又生出几分犹豫,不知沈夜……是否也会派人去那边勘探踩点呢?
所谓上古传说中的海外十洲我都听说过,不知传说有几分可信?《十洲记》中记载汉武帝听西王母说大海中有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等十洲,至于生洲,在东海丑寅之间,“……接蓬莱十七万里,地方二千五百里。去西岸二十三万里。上有仙家数万。天气安和,芝草常生,地无寒暑,安养万物,亦多山川仙草众芝。一洲之水,味如饴酪。至良洲者也。”
我想起“天气安和,芝草常生,地无寒暑,安养万物,亦多山川仙草众芝。一洲之水,味如饴酪……”的说法,心中莫名一动,因为这与沈夜寻找的龙宾屿十分相似啊!
沈夜说,未来他给族人择选的迁居之地很好,温暖湿润,草木繁盛,还有许多珍禽异兽。
如此说来海外十洲沈夜必定去过,若他当真是在那里受伤的,冒再大风险我也要去看看,报复是肯定的!至于龙兵屿,虽不知是哪里,如果能提前帮他找到,传信回去,也能让他少花费一些心力吧?
就不知沈夜这时会不会派流月城祭司出海,但之后他会将矩木枝投往东海海市……人打算做坏事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挑选自己熟悉的地方,说明他花费过许多力气了解海外情况,万一碰上哪位高阶祭司把我认出来可就糟了……特别是我现在所穿的衣服是华月替我准备的,虽然不是祭服,也都是流月城的颜色和款式,我得去江陵城中将我之前订制的衣服取回来,顺便再买一些出远门所需之物,我对叶海说了,他见我当真要与他一起去,欢喜之极!
我说天色已晚,明早再去江陵城中,他却说我啰嗦,这时辰城门还没关呢,进去取了衣服买够东西,晚上他去接应我,一起翻墙回来。
我很无奈,没法对他明言“翻墙回来”实在有损我的形象,然而他执意将我推出门外,说他负责收拾东西,让我快去快回,明日一早就出发。
小蛊虫见我要出门,很开心地振翅飞来落在我肩上,我敢肯定是这些日子以来,叶海一出去就背着我喂它稀奇古怪的东西,它以为我们出去就等于给它找食物去了。
它作势欲往我领口里爬,我可没有瞳养它的耐心,将之直接捻起来塞进虫笼里。
我来到江陵城中,黄昏时分这里人少多了。
我去店里取回衣服,又买全了零碎东西,天已经黑了,城门当然早就关了,我在城门口溜达了好几圈,也没看见那个据说要来“接应”我一齐翻墙回去的叶海兄。
我有心想自己回去算了,又怕他已经出来了,两下里走差了,再让他白白等我一夜……可按说城门左近只有这么大点的地方啊,这还能相约不见吗?真是怪哉!
我只好找了一处能看见城门口的茶摊,坐下来喝茶,顺便吃些茶点当宵夜。
又等了大约一个半时辰,天色完全黑了,开茶摊的老头要收摊睡觉了,我居然还没看见叶海的踪影!
我只得结账离开茶摊,沿着城墙根缓步前行……叶海这家伙当真不靠谱!说好了城门口见,就算他记错了是哪个城门,都过了这么久了,他就算挨个城门口找过来也能找到我了啊!
他究竟去哪儿了?此处可不是现代场景啊,根本没人会大半夜在大街上瞎溜达,除非家里有人重病紧急请大夫的,否则半夜压马路的非奸即盗!
万一碰上打更巡夜的,肯定以为我是坏人呢,我外表再让人信任,他们也必定会拦住我多问两句,到时候我要怎么说?我约了个朋友一齐翻墙回家,但是他失约未至,我在城里溜达溜达找找他?
真是的……我顺着城墙又走了一段,想找一个偏僻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干脆不等他,自己翻墙回去算了,结果走来走去,真的走到一处十分偏僻之所,鼻端隐约闻到一股血腥,我还没怎么样,那只小蛊虫居然从竹笼里冲出来了,而且呼地一声直冲着味道飘过来的地方扑去!
我大吃一惊!怎么上次设在竹笼上的法阵已经困不住它了吗?
这可是江陵城不是荒郊野外!要真咬死人,我麻烦大了!
当下我也顾不得维护形象,追着它连翻几座低矮的房舍,忽然不知从哪儿冲出一群黑衣蒙面人,呼拉一下将我团团围在中间。
我定睛一瞧,这是一处城墙和屋舍合围起来的死角,角落里影影绰绰地躺着四五个平民百姓打扮的人,不知是死是活,那几个人前面蹲着一个穿黑蓝色长衫的人,好像正在俯身查看着什么……
那人身形似有几分眼熟,应该见过的。
我迅速搜索记忆,核对背影虽然困难,然而凭我的经验还是立刻察觉,此人就是那日与我在城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眼神气质十分奇特的青年公子。
“长老恕罪,此人……”此时围着我的黑衣人中间领头的一个上前一步,躬身道。
他声音十分苍老,且音节古怪,我一听便知那并非中原汉语——之前为了做任务方便,我有认真学习过各地方言的,特别是用来念法咒的奇怪语言皆很精通,当下听出是他用的是一种苗疆土语。
那年轻人慢慢站起身,背着身稍稍一抬左手,那蒙面的黑衣老者登时噤若寒蝉。
青年转过身,果然是那日城门口所遇之人,他冲我温文尔雅地一笑:“真巧,又见面了,这位仁兄是来寻饵料喂饲蛊虫的么?”
此人未及弱冠,气度却相当不凡,而且我看得出,周围的黑衣人们都很怕他。
——并不是简单的害怕,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仿佛此人是什么蛇蝎毒虫、人形妖物一般!
对了,流月城中的祭司们有时候也这样看瞳,但瞳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们眼神中多少还有几分敬畏的,而这群黑衣人看他的眼神,却唯有惊惧。
此人……是苗人?我不禁有些诧异,听口音可是一丁点也分辨不出来啊。
他转过身,我立刻看见他两手沾满鲜血,捧着一个血淋淋的物件,小蛊虫冲着那东西就直扑过去!
那难道是……人心?可是怎么长成像是……植物根茎一样的东西了?只看下面的话,我还以为是一颗长歪了的土豆,然而上面却抽芽长出一颗奇怪的植物,好像是……一株开白花的草?
他见我盯着他手里看,又微微一笑道:“闻香而至,兄台这蛊虫好生识货!”说着将那株草从那块茎似的人心上取出来,将心托在手中喂小虫吃。
随着他收草的动作,他的袍袖轻轻拂动,我又隐隐闻到那股熟悉的药粉味……忽然一个激灵想起这药是什么!
——这是很难炼制的专门迷惑人心智的毒粉!号称魔鬼之毒也不为过,因为中毒之人,无论经受多么大痛苦亦全无所觉,甚至只要闻到此毒,将自己的身体生生吃下去都没有半分痛觉!
但此毒炼制困难,绝非等闲拿出来使用之物,苗人一般用它来豢养珍贵的毒尸。
以我的敏锐,居然都没提前预警到他会突然下毒!
因为我们还没开始交谈啊,他只温雅笑着问候了一句,甚至周围还围绕着许多他自己的属下,他竟然如此大肆散毒,那么在场这些人……岂非无一幸免?
可惜我觉察得太晚,已经来不及见招拆招解毒了,只能立刻运起舜华之盾抵挡了一下!
舜华之盾是神农大神亲传的术法,不仅能抵挡灵力攻击,亦对隔绝毒素有奇效。
那人目露诧异之色:“这法术……似是……神农部族?呵……真是万万想不到,行走尘世多年,竟然还能偶遇故人,当真令人……怀念不已。”
借施法之际我目光一侧,虽然天黑,也大致看清楚了他在做什么。
那几个躺在地上的百姓口中都生长出奇草,当先一人胸口被撕裂开一个大洞,情状极其凄惨!
那么说,方才这青年就是将此人破开胸膛与下颚、喉管,将那应该是在心脏处生根发芽的草完完整整取出来了。
其实……这种事我敢打赌瞳也会做,尚不至于令我震惊莫名,真正令我难以置信的是——我看见那被开胸破腹的人……还在用力眨眼睛,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醉梦般的微笑!仿佛感觉不到自己已经被切开变成一副破皮囊了!
这、这就未免有些……变态了!
“你,你……怎可……”
我心里想说你怎可生切活人啊,未免太过残忍了吧!——就算是生切也罢了,我就当你在做医术试验了,问题是……你怎么还让被切开的人全无痛觉地微笑啊!
这场景委实骇人罕见,我舌头都打结了:“此人……尚有神智?”
“这个自然,在下还要时时询问他们体内的神药的生长进展……兄台你有所不知,昔年我翻阅典籍,偶见东海生洲有异草梦魂枝,听说把它的种子种在人身体里,它就会慢慢发芽长大,而它的宿体也将渐渐沉睡,永远只做令人快乐的梦……我好奇之下,亲赴东海苦苦寻来几颗,只惜典籍上并无培育之法,也不知是种子寻错了,亦或方法有误,它生长出来,却变成另一种毒草……”青年说着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仿佛刚刚对着我下毒的人根本不是他,“听闻神农部族医术绝佳,早已心神往之,正要请教?”【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