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卿回到圣音女中, 还是按部就班地过学校生?活。
周明秀先生?死亡事件,满海宁城这么yùn,全国也在谴责加yùn, 最终也没有达到严惩凶手?的目的。
但不知道怎么操作的, 后?来珍卿就听?说?,租界工董局做出让步
他们答应多提拔一些华人探长,来改善租界治安, 维护华人的人身安全和切身利益。
周明秀先生?被害案,这样不了了之以后?,珍卿发现学校的同学, 思想上?明显两极分化。
在自己的国家里, 却要被当?做三等公民对?待,这种屈辱感?让不少同学,觉醒了爱国主义。
有人觉醒了爱国主义,这是好事。
但也有一部分人更加悲观, 更加恐洋。
他们自己作为中国人, 而觉得?中国人不行,觉得?中国样样都?落后?腐朽,压根不是洋人的对?手?。
这一种人, 于是干脆全面投降,光明正大地崇洋媚外。
珍卿隔壁宿舍的宣安琪,就是后?一类人。同宿舍的唐兆云也是一样的。
不过珍卿她们这间宿舍里, 爱国派要多一些, 唐兆云虽也崇洋媚外, 倒不像邻舍的宣安琪那么露骨。
宣安琪早年在国外上?过学,外国的教育背景,体现在她的一言一行中。
听?她们同舍的人说?, 宣安琪在宿舍里,跟舍友只讲英语、德语,而一点不讲中国话。
别?人跟不上?她的语速,听?不懂她说?的话,她反倒以此获得?优越感?似,骄傲得?不行。
宣安琪穿的衣服除校服之外,其余一律穿洋服,鞋子尽是皮鞋、球鞋、凉鞋。——这一方面,珍卿同宿舍的唐兆云,也是一样的风格。
宣安琪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病,一定要上?西医院,治好了回来一定会跟人大讲,说?西医多么先进科学,而中医多荒唐愚昧,一点也不科学,早就该把中医废除。
……诸如此类的举,简直不胜枚举。
在后?世的中学里面,你很难想象身边的同学,会这么露骨地崇洋媚外,而且以此获得?优越感?。
珍卿的好友梁玉芝,长着一颗强壮的中国心,最见不得?唐兆云宣安琪这种人,有时
候听?到宣的刺耳言论,免不了跟她争辩抗议。
但是在这圣音学校里,像唐兆云这样的人,数量真的很不少。
所以,梁玉芝跟人吵架的回数,那是有增无?减的,越来越像个炮仗一样,沾一点火星子她就炸了。
珍卿不喜欢崇洋媚外的人,但她也没空总跟人打嘴仗。
在她一门心思画画时,办这个学堂的天主教会,有一个大教士到中国传教布道,正好也来圣音女中做演讲。
这一天,那位大教士演讲完以后?,就问满礼堂的学生?,有谁愿意忏悔受洗,现场就行入教礼的。
然些就有一些女学生?,扬言说?自己开悟了,愿意现场接受洗礼,这就算加入教会了。
珍卿同宿舍的曹汉娜,她自己信教,平时跟珍卿也很交好,就总撺掇珍卿也入教,她总觉得?入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大教士继续问,谁还要忏悔受洗时,珍卿正在犯困,眼睛睁得?骨碌碌,其实简直快要睡着了。
没留神被曹汉娜拉着站起来,就见曹汉娜高举着手?,跟那些教士修女高声地说?,我的同学Lara也愿受洗。
Lara就是珍卿的德文?名。一瞬间,珍卿受到全场的注目。
曹汉娜扯着珍卿要往外走,这时也有带着微笑的修女,过来接应珍卿和曹汉娜了。
珍卿登时吓得?瞌睡虫儿全跑了。
她连忙掰开曹汉娜的手?,赶紧跟上?前拉她的修女说?:
“我没有这个意思,是同学太热情,帮我喊了一嗓子,我自己没有想入教啊。”
说?着,她扭头瞪曹汉娜一眼,这女孩儿平常温温油油,没想到这个场合里面,冷不丁替她作起主张来了。
原本笑得?慈怜的修女,笑意立刻从脸上?消失了。
珍卿是没有注意到,连讲台上?演讲的大教士,听?说?是这么个缘故后?,也不太友好地瞅她一眼。
到了这一会儿,曹汉娜还犹不罢体地跟珍卿讲,入教怎么怎么好的,极力劝说?她入教。
而这次大会结束以后?,校长露易莎和其他修女,也轮番地劝过珍卿进教。
斋务长露易莎,还总叫珍卿去她房里祷告,絮絮地跟她说?进教的益处。
珍卿觉得?很是莫名其妙,这些外国
人,为什么一定要劝人进教。就好像只有进教以后?,你才能变成一个好人。
她骨子里真是中国人,中国的神仙她不管信不信吧,还是觉得?比较亲切的。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个事,才让珍卿意识到,关?于入不入教这种事,竟然给她带来不小的影响。
十二月上?旬的一天,珍卿跟梁玉芝一块去上?课,中途去拉了个粑粑。
珍卿方便完回来的时候,就见梁玉芝跟三个女生?打起来了。
她赶紧跑过去拉架,却被那三个女生?,当?作是梁玉芝的帮凶,乱战之中也把她捎带上?了。
最后?,莫名就变成五人混战。
她们的斋务长露易莎修女,还有新上?任的神父校长——克雷恩·胡,远远看见这里的情形,赶紧跑过来止住她们。
然后?就把她们五个女生?,提溜到了校长办公室。
原先那位索菲亚校长,上?个月宣布身染重?疾,已到了不能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步,需要立刻入院治疗。
然后?,就由这位克雷恩·胡,很快地走完入职程序,接替了圣音女中的校长职务。
克雷恩·胡长着炎黄子孙的面孔,脸上?却是西洋人冷峭矜持的神情。
他这一副形象,让人看在眼里,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珍卿猜测,这大概是比较早期的香蕉人。
克雷恩·胡校长,是跟上?回在学校宣讲的大教士,一同回到中国来的。
而且听?说?,他是承蒙那位大教士推荐,才得?以担任圣音女中校长职位的。
对?于五个女生?的打架事件,这个新近走马上?任的胡校长,闹出了非常大的阵势。
他请来一大票校领导,让陷入混战的五个女生?,一个个交代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原来,梁玉芝怀疑那三个女生?,又在背后?讲她的坏话,就跑上?去跟人吵架。
然后?那三个女生?中的一个,说?谁要是说?了梁玉芝的坏话,谁就是“biǎo子养的”。
好家伙,为了一句“biǎo”子养的,她梁玉芝发了疯似的,跟三个人大打出手?。
珍卿事后?才晓得?,梁玉芝的生?母是个“jì女”,她听?不了这个字眼儿。
讲明了事情的原委,然后?
胡校长跟校领导,私下商议了一会儿。
再把珍卿五人叫进去时,胡校长当?着一众校领导的面,很是轻描淡写地宣布:
梁玉芝品行恶劣,屡事兴端,欺侮同学,败坏校风。
若不对?其加以严惩,不足以清正校风、维护校纪。
于是经过校方慎重?决议,决定开除梁玉芝的学籍。
而杜珍卿作为同学,对?梁玉芝欺侮同学的恶行,不但不施以及时的劝谏阻止,反倒助纣为虐。
除了口?头训教警诫以外,还予以记大过的处分。
而那三个女生?,不晓得?有什么背景,竟然只是口?头训教一番,别?的什么处罚也没有。
胡校长这个骚操作,简直把珍卿给整懵了。
打架滋事的屎盆子,不能随便叫人扣在头上?,她当?时还试图据理力争一下
可是铁面无?情的胡校长,不给珍卿说?话的机会,宣布完了事情,说?会通知她们的家长,然后?就把她们轰出去了。
梁玉芝的家长过来,会直接把她领回家里去。
而珍卿的家长过来,也要接受校方的训斥教育。
珍卿心不在焉地往外走,学校的杂务官柏寅堂先生?,这时候却站出来说?话了。
柏寅堂先生?的声音很焦虑,但是向胡校长进言,语声还尽量地克制着。
他说?不赞同胡校长,对?杜珍卿同学所做的裁决。他说?杜珍卿同学,明显是被无?意裹挟进去,不是成心寻衅造事。这位胡校长叫他不必再说?。
珍卿和其他人,都?从校长室走出来了。
那三个女生?装乖不讲话,梁玉芝还是气焰不减。
她故意高声大气地嚷:就这尼姑庵一样的破学校,她早就不想待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随便踅摸一个学校,都?比圣音女中好一百倍。
嚷嚷完了以后?,梁玉芝抱着珍卿,道歉道个没完,还说?这样的学校,珍卿也是早离了早好。
到时候珍卿换了新学校,务必要告诉她一声,她每个月要给她寄钱,以作为连累她的赔罪方式。
珍卿这一会儿,实在是懒得?理她。
对?于校方的处置结果,珍卿一开始觉得?愤怒,一会儿又觉得?荒谬。
想到最后?,却都?归于平静
坦然——说?一千道一万,经了这一遭事,姑奶奶不跟你们玩了。
耽误了一节课的时间,梁玉芝既已被开除,自然不用再去上?课。
珍卿是被记大过的人,她却跟没事儿人一样的,一点看不出伤心难过。
她回到宿舍换了运服,准备上?第二节体育课。
杜教授和谢董事长,听?到学校打的电话,觉得?事情不太对?,两人都?放下正事,一道过来的。
他们来了以后?,直接被请进校长办公室。
这位胡校长一听?他们身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杂务官柏先生?,为什么气极败坏地,阻止他给杜珍卿记大过。
谢董事长的身价不凡,而且因为灾区奔走的义举,在商人中的声望如日中天,非可等闲视之。
克雷恩·胡校长,虽然回到中国没三个月,但对?谢公馆和谢如松的大名,那也是如雷贯耳的。
他坐着跟二位家长谈话,心却是提着的——他哪晓得?那个黄毛丫头,是谢公馆的五小姐,谁也没听?她说?过啊。
……
谢董事长和杜教授,过来找珍卿的时候,珍卿正在操场上?练习长跑。
公历十二月的天气,浑身跑得?热乎乎的。
教体育的朱先生?,把珍卿从跑道上?叫出来,他陪着珍卿一同到外面见家长。
阴晦而平静的矮天下面,站着光彩照人的谢董事长,还有衣冠楚楚的杜教授。
这两人的穿戴和风度,都?已经比较惹人注目,而他们还带了秘书?和听?差的。
而学校的杂务官柏寅堂先生?,还有两男两女四个中国教员,还陪同在后?妈和杜爸的身边。
这样的气势排场,就像有大人物来校视察,有些路人不由驻足张望。
等珍卿跑到他们跟前,朱先生?也跟着跑过来。
柏先生?拍拍珍卿脑袋,殷勤而热切地说?:
“杜珍卿同学,真不愧是名门之后?,她在学校孜孜以学,谦谦以友,同窗喜爱,师辈激赏,不愧为大家教养……”
这位柏先生?笑意忱忱,他那斑白?的短胡子,似乎也在手?舞足蹈,表现自己的喜悦热情。
谢董事长也客气地微笑。
但她那种笑俨然不够热情,倒像落在枝梢的浮絮
,微风一吹,就能立刻飘散了。
杜教授拉着珍卿,走到一边去说?话,没料到柏先生?的秘书?,期期艾艾地跟上?来,似还想跟这父女二人交流一下。
杜教授礼貌而坚定地说?:“先生?,鄙人跟小女要谈话,能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吗?”
那位秘书?先生?点头哈腰,有点讪讪地退到远处。
杜教授握着珍卿的手?,殷殷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校长说?你在学校打架,要给你记一个大过。说?叫我们带你回家。
“可是我们来了以后?,忽然又变了口?风,说?是已经查明真相,你与打架之事无?涉,是被舍友无?辜卷进去的。
“珍卿,爸爸现在要听?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珍卿看着杜教授,说?:“事情经过,我回去再给你们讲。但我就想问一句,爸爸,你是真心疼我吗?”
杜教授听?得?莫名,还在纠缠地问珍卿:“究竟发生?什么事,你先跟爸爸说?明白?。”
珍卿看着他哼了一声,说?:“总之,我没有做亏心事。这学校我一刻也待不下去。我想换一所学堂念书?,你就直说?,你帮不帮我?”
杜教授正犹疑着,谢董事长大步走来。
她解开身上?的羊毛披肩,给珍卿围在肩膀上?——珍卿只穿着一身运服。
谢董事长捧着珍卿的小脸,怜爱地说?:
“闺女,你在风地里站半天,回宿舍换上?厚衣裳,再喝上?两杯热水,别?弄伤风了。其余的事,自有父母帮你照管。”
珍卿看谢董事长不声色,话音里却在安抚她,不由眼睛一亮。
她心想,后?妈总是个明白?人。后?妈办事她是放心的。
珍卿带着老妈子走了,谢董事长看向柏先生?,笑得?一派自然客气,说?:
“柏先生?,小女自幼娇宠,在贵校寄宿学习,听?闻颇烦师长劳心,作为父母,着实感?激不尽。
“遗憾的是,家人都?说?自从小女寄宿以后?,这半年跟家人情感?生?疏了,她哥姐不想再叫小妹住堂,而该找个僻近学堂由她走读。
“柏先生?见笑,我也是岁数大了,总想儿女常在身边,尽享天伦之乐。这回适来贵
校,正好给她办好退学,给贵校添麻烦了。……”
柏先生?愕然失语,然后?小心解释:
“谢董事长,若是为打架的误会,事前在公事房,不是……不是已经解释清楚……
“这件校园事件,实与令嫒无?关?谢。董事长,这都?是一场误会,本校有失察之过,还请谢董事长,慎重?考虑……”
柏先生?暗觉苦恼之极,杜珍卿同学从来圣音,从未听?说?她是谢公馆的人。
所有人都?以为,她就是个大学教授的女儿。
而柏先生?,也是听?一位理事说?的,说?杜珍卿同学,与他们一位慷慨的捐赠者列基富先生?,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所以那位理事交代柏行生?,需要照顾一下这个学生?。
这一朝谢董事长闪亮登场,人们才晓得?杜同学身世不凡。
不但校方有的人对?珍卿格外殷勤,连同学们也变得?空前热情。
下了第二节课的时候,同班的不少同学,都?过来帮珍卿打包行李,叽叽喳喳地和她聊天。
珍卿去给梁玉芝拉架时,对?珍卿无?差别?打击的三女生?,上?来先是诚恳地道歉,然后?也帮着珍卿收拾东西。
珍卿的一些文?房用品,都?是自己收拾的。
她把不方便带走的小玩意儿,比如零碎的墨水纸张,还有拆开的雪花膏、洗头膏等,分给了室友和同学们。
连根本不与人交际的施祥生?,珍卿也把她攒的报刊留给她。
施祥生?是个孤僻的人,平时像个神仙一样,完全不跟任何同学交往,就是喜欢看书?籍报刊。
珍卿收拾好东西,梁玉芝拉着她道歉。
珍卿对?她感?观很复杂,但也没有跟她说?难听?话,只劝梁玉芝以后?要收敛脾气。
谢董事长带了秘书?过来,退学的一应手?续,不到一个小时就办好了。
珍卿收拾好东西,同学们已经被赶去上?课。
佣人们帮她提着行李,谢董事长拉着珍卿向外走。
还是柏寅堂先生?和四个中国教员,殷勤地把他们送出校门。
柏寅堂先生?送走一家三口?,跑到克雷恩·胡校长的办公室,捶胸顿足地跟他说?:
“胡校长,是你的脸面重?
要,还是学校的前程重?要?去跟谢董事长致歉服软,就能平息她的怒火,何乐而不为?
“他们这种世代经商的人,个个都?长着三头六臂,冷不丁给你设点障碍,就能让你焦头烂额。”
克雷恩·胡校长一派坦然,刚才他已经想明白?了:
“我们是德国天主教会学校,圣音女中是在德国注册,落地在租界里面,根本轮不到中国政府管。这是天主关?照的地方。
“中国商人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插手?圣音女中。如果他们胆敢倒行逆施,干涉圣音女中的教育活。
“我会敦请德国使馆与他们交涉,维护德国学校的合法利益……从来只有中国人畏惧洋人,没有洋人畏惧中国人的……
“像杜珍卿这种,愚昧不知归化的野蛮人,我应当?再示强硬,也将她开除学籍的。可我们以天主的旨意来办教育,本应感?化这些愚蛮之人……”
柏寅堂先生?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愁眉烦恼,无?可奈何之极。
中国是个半殖民地,这里面势力错综,比哪个国家地区的事都?复杂。
这个克雷恩胡,真以为在洋人的势力范围,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想他柏寅堂没有在教,在圣音女中,只做了个小小的杂务官,大大小小任何事都?管,相当?于是个救火队长的角色。
天天劳心劳力,累死累活的,人们暗地里还戏称他为“帮闲”,在洋人面前一点地位都?没有。
算了,跟姓胡的这个愣头缺弦的货,讲也讲不明白?的,他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跟父母一起坐上?汽车,珍卿回头向后?看,圣音女中越来越远。
珍卿这一会儿,才跟父母两人,讲了整个打架事件的经过。
谢董事长柔声安慰珍卿说?:“德国的教会学校,确实太过古板苛刻,退学也好,母亲再给你寻个好学校。”
杜教授也叹着说?:
“其实德国学校,办教育还是严谨的,不过,管理确实专zhì严苛.
“那位胡校长太自以为是,仗着教会势力,不把自己同胞看在眼里。”
珍卿溜了杜教授一眼,总算还没有傻到底,没到如此境地,还一味夸德国教会学校好。
谢董事长瞅瞅父女
俩,揽着珍卿笑说?:
“我看小妹在圣音,着实太闷,不必急着再叫她上?学,再有一个来月,就是农历新年。
“志希,不如让小妹在家,好好休养一阵,我跟她哥姐若是有空,带着她出去散散心。”
就见杜志希一解愁颜,满含感?激地拉着老婆的手?,挺感?情地说?:
“如松,多亏有你,亏你一片慈母之心,事事帮我计较在前。要不然,我个粗枝大叶的男人,不晓得?怎么养女儿。
“如松,我是不信神灵的人,有时候也忍不住,要跟过路的神仙们祈祷,以后?我们无?论遇到什么风波,都?能顺顺应应过来,一辈子相守……”
默默地当?背景板的珍卿想: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像谢董事长这种大女人,还就该配温柔小意的杜教授。
杜教授也热衷于表达,挺愿把对?老婆的爱意和谢意,表露在形色和言语上?,而谢董事长还真吃他这一套。
珍卿看他们温情脉脉,觉得?自己像个电灯炮,就调开目光不再看。
谢董事长清清嗓子,回头又拉着珍卿说?:
“你四姐上?的培英女中,去年一直闹yùn,教员也有不少离职,我先前还想让惜音退学。
“现在一切都?平静下来,培英的教育倒越办越好了,风气也越来越开化。
“志希,我看不如让小妹,明年去考培英女中。两姊妹一起上?学,相互照应也不错。”
说?着又扭头来问珍卿:“小妹,你跟四姐一起上?培英,好不好?”
珍卿张了张嘴,实在装不出欢天喜地。
谢董事长倒也看出来,不以为意地说?:“你跟四姐,差了三四岁,不会在同个班级的。”
珍卿应了两声。
回到谢公馆以后?,谢董事长跟大家说?,珍卿在圣音女中,被条条框框束缚得?太闷,现在已经给她退学,明年叫她直接去考培英女中。
没有刻意提这个打架事件。
其他人倒没啥子意见,只有陆惜音老大不高兴,闹着说?不想跟珍卿念一所学校。
但不管陆惜音怎么闹,都?不会影响长辈的决断的。
珍卿回到家里以后?,除了吃喝玩乐的事,就是上?心画《葫芦七子》的连环画。
随着天气渐渐冷下来,大家休闲娱乐的时候,都?去一楼那个有壁炉的内客厅。
珍卿有时候也去看点闲书?——就是杜教授给她寻摸的那些名著。
在谢公馆闲居一个多礼拜,陆三哥出差回来了。
听?说?珍卿被卷入打架事件,并且顺势从圣音女中退学,陆三哥倒没有说?什么。
他就是帮着杜教授,给珍卿张罗了个家教,主要给珍卿补习英文?——□□姐的培英女中,是美国教会办的学校,以后?英语会比较重?要。
转眼就到了公历十二月末。
眼见就要到新一年元旦,谢公馆出门在外的人,都?要回到海宁团聚。
管家和佣人就忙着置办东西,让谢公馆的人过一个热闹的公历新年。
这一天,珍卿也跟着封管家出去逛。
没想到街市上?人流如织,还有浩浩荡荡的□□队伍,各种阶层的人举着横幅、拿着小旗儿,嘴里大喊着“收回主权”之类的口?号。
带着珍卿出来的封管家,见街市上?人潮涌涌,实在混乱,就让胖妈带着珍卿,找个地方先避一避。
待会等他们东西买齐全了,就要赶紧回到谢公馆,免得?被裹在人流里出什么事。
现在,各大报纸上?都?在大肆鼓吹,说?要趁着大革/命的高潮,趁势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废除清政府应许的屈辱赔款,还说?要一举收回海关?税权,还想收回各地的租界,云云。
全国很多重?要城市,现在都?在宣讲员、yùn请命,声势闹得?珍卿这种资深宅家人士都?晓得?——她最近在家疯狂画画,连报纸都?没怎么看了。
珍卿看旁边有一家书?馆,就到书?馆去买水彩纸和颜料。
没想到账台结账的时候,竟然遇到唐兆云和曹汉娜。
她们两个也是临近元旦,才结伴出来逛一逛。
这三个往日的同舍学友,在街上?巧遇,自然是欢天喜地,赶忙找到一家咖啡馆,三个人兴匆匆地坐着说?话。
珍卿一听?之下,才晓得?原来唐兆云快结婚了,一旦结婚肯定就要退学了。
曹安娜跟珍卿大抱怨,自从梁玉芝被开除,而珍卿又自己退学,宿舍里新搬来的两人,都?不是好相处的人。
一个是简直像个公主娘娘,受不得?一点重?话,别?人言行稍有一不留心,她不是默默垂泪,就是自己生?闷气。
一个却过分不见外,通常不得?别?人的应许,就拿了人家的东西用。
她满口?说?她不跟大家见外,大家也不要跟她见外,她的东西大家也可以随便用。其实别?人一用她的东西,她就找尽理由发脾气。
还有那个施祥生?,整天不是埋头看书?,就是郁郁寡欢的,就像红楼里说?的贾迎春,那就是个会喘气的死人。
曹汉娜说?,今年唐兆云在还好,若明年她也不来上?学,她真怕自己会活活闷坏。
唐兆云劝解曹汉娜:“汉娜,我看你也不必闷闷不乐,听?我哥哥说?,圣音到明年,未必还能复学。”
珍卿就问怎么回事。
唐兆云和曹汉娜,你一言我一语地,给珍卿解说?了其中的缘故。
原来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国民政府发布一个法令,叫《私立学校教学规程》。
这个规程,要求所有私立学校,都?须在元旦之前,主向国民政府注册备案,要不然就视同无?照办学,会依法予以取缔办学资格。
圣音的那位校长克雷恩·胡,压根没理会这个法令,他说?这里是租界,轮不着中国人来插手?,压根没把政府法令放在眼里。
结果不晓得?怎么闹腾的,租界的洋人竟默许国民政府,对?不服法令的圣音女中进行制裁。
至于怎么制裁的,唐兆云和曹汉娜说?不太清,总之现在圣音女中处处受挫,听?说?教育经费也断层了……
曹汉娜一家人都?在教,她家里跟圣音女中,还有德国天主教会关?系都?很密切。
圣音女中放完假后?,若是不能再次开学,曹汉娜的处境会比较微妙的。
这一会儿三人吃着糕点,珍卿问唐兆云:“你婚期怎么这么仓促?”
唐兆云满口?地抱怨着,说?是因为她的未婚夫,整天没事就给她送礼物,天天想约她出去玩。弄到邻居都?说?闲话,说?他来得?太勤快了。
然后?两家长辈都?说?,他们感?情这么好,不如早早完婚,也免得?她未婚夫天天惦着她,简直要得?相思病一【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