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宁嗤笑道：“赵大人可瞧瞧，今日才是沈大人，明日指不定就是王妃了。”</p>
他说着，别有深意地看着沈双玉，有梗着脖子，似乎恨不得她因为自己这句话而发怒，甚至对他出手一样。</p>
赵尚书咂嘴又皱眉，喝道：“你在说什么呢！”</p>
黄宁也来了气，反问道：“难道不是吗？今儿是明王殿下，说不定，明日就是其他王爷贵人了呢！”说罢犹觉不知足，转头看着沈双玉，“是吗，沈姑娘？”</p>
沈双玉淡淡地与之对视，在他唤自己“沈姑娘”的时候，勾起了嘴角，点点头，“明日是哪个人，我还真不知道，不如黄大人稍安勿躁，毕竟最迟也是明日就知道了。”</p>
讽刺罢，她便朝赵尚书略一点头，“微臣去见见明王，不知他此番来意。”</p>
赵尚书点点头，“去吧。”</p>
出了西厢房，沈双玉就又听到赵尚书质问的声音了。赵尚书是想让黄宁接受自己，可是这其实没有必要，她不必让人都接受，只要做完了想要做的事情，她就抽身走人。</p>
不过一段时间而已。</p>
沈双玉故作没有听到，跟在衙役的后边，穿过前院直至衙门门口。</p>
她再阳光底下穿梭，黄橙橙的阳光洒在身上的孔雀官袍上，照在她沉静的脸上。</p>
她逼着自己跳动的心沉下去，只是效果甚微。她抬手看看阳光那边的不远处的衙门门口，不准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手指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微微陷入掌心，她垂下双手，将手掌收在袖子里。</p>
其实在今日之前，二人也有大半个月没见了，只是沈双玉觉得这大半个月似乎很长。十几日的光景，却仿佛走过了光陆怪离的景象，她忘不了那些旧时的光景，却也记不起当初自己是怎样的。</p>
她踏出衙门，站在台阶上，垂眸看着一个翩翩少儿郎。一身蟒袍无疑是在彰显着他身份的贵重，也好似为他脱去了一身桀骜，变得沉稳起来。</p>
虽然在出宫路上，他随口而出的话就能知道这桀骜其实并未褪去。只是到底沉稳了许多。她静静地想，微微露出笑容。</p>
只是经过这半个月的冷静，早朝上那么多人，出宫路上她也能将其当成不存在的人，自己便也觉得可以轻易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可是现在，情绪又不听使唤了似的隐隐躁动。</p>
为什么呢？</p>
明明放弃了旧时光景的人是他、放弃了青梅竹马之谊的是他，偏偏难受的是自己。为何自己难受了，他又露出这么一副迷茫不解又像是在极力回忆的模样呢？不是可笑吗？</p>
她的笑容掺杂了一些复杂的苦涩，在方嘉策想要深究的时候，她又风轻云淡起来了。</p>
她迎着阳光，甚至比阳光还要耀眼。方嘉策有一瞬间的错愕，自己因为她的耀眼而失神。</p>
而她的耀眼，又似乎是自己埋在记忆某个地方的……似乎有什么隐隐将要破芽而出，可是又被什么阻挡住而无从追寻。</p>
“下官来迟，叫王爷久等。”沈双玉作揖行了一礼，令自己显得得体地微笑。</p>
客气而又疏离的模样，方嘉策被冷得回过神，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起来吧，沈大人不必这么多礼。本王倒也没等多久——可见你们这衙役跑得挺快的。”</p>
沈双玉礼貌又客气地说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方才出宫路上，微臣记得王爷说要去刑部——这儿可是礼部。”</p>
刑部跟礼部的距离离着可远。</p>
方嘉策有些讪讪，只觉得方才被她惊艳的时候就已经落了下乘了，这一会手中攥着银票缩在袖子里。心道自己这已经落了下乘了，说什么做什么似乎都缺了些底气。</p>
“本王半途才想起此事。想着此事该早些说清楚的好，所以才特地跑回来。”方嘉策咳了两声。</p>
被扯着缰绳的骏马在他旁边狠狠喷了口气，活动着两只前蹄，像是在应和着谁的话似的。</p>
沈双玉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该说清楚的，而且他又是这么严肃认真的态度，“王爷请讲。”</p>
方嘉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紧张，仿佛自己要归还这十万两银子是犯了什么大罪一样——在这么一双琉璃凤眸的注视下。</p>
“本王……”方嘉策心想着破罐子破摔，</p>
自己是王爷，就算说出来了哪里不中听，沈双玉也不敢如何才对！于是心一横，将袖子里的银票拿了出来。</p>
沈双玉看着他拿出来的东西挑了挑眉，声音清冷道：“王爷这是何意？”</p>
方嘉策见她不接，于是催促似的往她手上递，却被她借着后退的动作给躲开了。他皱皱眉头，“本王还想问你何意呢！那些个本王交给你保管的东西，你交给本王也就算了，给这银票算什么意思啊？本王是缺这点东西的人吗！”</p>
原来是这个事啊？沈双玉心下了然，只是看着他手里的银票没动，道：“一码归一码，微臣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彼时我弄丢了的，就只能如此赔偿了，还请王爷见谅。”</p>
方嘉策捏着银票的手紧了紧，“本王不缺什么东西！你弄丢了就丢了，做什么还特地算？本王怎么会介意这……”他扯着嘴，露出个难看的笑容，想不出用什么词来续比较好。</p>
沈双玉抿嘴笑了笑，“王爷，王爷不是来说清楚的吗？那微臣同王爷算清楚也是该的。”</p>
方嘉策咂嘴，下意识地觉得沈双玉的话并不对。</p>
可是又有什么不对？</p>
他是来讲清楚，他不要这十万两的！</p>
可看沈双玉这副坦然模样，反而觉得自己计较这十万两都是自己格局小了——没有她坦荡。</p>
定了定神，方嘉策心想自己今日是定要将钱给她退回去的，于是甚至用上了王爷身份，“本王先前已让人将银两送回去，不过沈大人未接。因此本王才亲自送来。沈大人该不会是连本王这般亲自送来，也不收吧？”</p>
可是话说出口，电光火石之间，又浮现了一个念头。</p>
目光骤然变化，握着银票的手似乎往回收了收。</p>
沈双玉敛下目光，歉然道：“王爷，说来惭愧，微臣这人最不喜跟无关的人牵扯过多，若是能够两清，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王爷忘了杭州之事，那如此处理不是正好吗？还是说王爷认为这银两不够两清？不够的话，微臣再加，定然加到王爷满意为止。”</p>
这话说得着实猖狂，方嘉策心里的阴翳不减反增，撇嘴道：“本王身为王爷，小沈大人你一个刚上任的侍郎，就想给银两给到本王满意为止？怎么小沈大人是有家财万贯，尽是珍宝吗？”</p>
沈双玉摇头道：“微臣只想两清。”</p>
不知怎的，听到这话，方嘉策只感到反感。重重地哼了一声，将手上代表十万银两的银票卷进手心，确认道：“两清吗？”</p>
沈双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p>
方嘉策的表情微微冷了下来。</p>
第一日在衙门的感觉实在算不得好。沈双玉看着从衙门里搬回来的公文，这些个公文全是跟今年秋闱相关的事情。</p>
“这么说，咱们小姐就负责今年秋闱的事情喽？”喻如兴致勃勃地拉着田秀，望着沈双玉的双眼简直是在放光。</p>
田秀得意地点点头，“可不是！不仅是跟以往一样的秋闱，就连小姐提出来的女子秋闱的事儿，也是小姐负责呢！”</p>
“小姐太厉害了吧！”喻如松开田秀的手，跑到沈双玉的身后，可是还没高兴多久，又担忧起来，“哎哟，可是小姐负责这么多事情，先前又从未做过，可如何负责得来呀？”</p>
禄雪送了茶水进来，“那小姐的同僚，那些大人可好相处？”</p>
沈双玉掀起茶盖嗅茶香。</p>
田秀犹豫地看着沈双玉，不知道该不该说。</p>
禄雪看看二人模样，忧心道：“是不是都不好相处啊？”</p>
沈双玉摇摇头，跑了一天其实有些疲惫了，只是刚回宅子，几个丫头就跑来了。连手伤未好的雪清，这会子也坐在边上听着。</p>
架不住几个丫头这边忧心那边担心，沈双玉连忙给田秀使了个眼色。</p>
田秀也是不吐不快，得了沈双玉的授意，话就倒豆子似的往外倒了：“我说，我说！尚书大人姓赵，对咱们小姐可算是不错，人也挺有趣的。不过，另外一个侍郎大人就不行了，给咱们小姐摆脸色。我那时候在东厢房门外听着，对我们小姐冷嘲热讽，着实可恨！”</p>
“啊？”田慧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看沈双玉，道：“小姐做官，关他什么事啊？为什么要冷嘲热讽啊？”</p>
“就是！”喻如也气。</p>
禄雪看看二人，无奈摇摇头，“咱们小姐年纪小，又是女子，却已经跟他坐到同样高的官位了，他这是嫉妒。”</p>
这一说法得到众人的认同。</p>
禄雪看安抚了两个小丫头的情绪了，担忧地看向沈双玉，担心她会因为另一个侍郎的态度而伤心。</p>
结果她刚看过去，沈双玉就笑道：“我没事！”</p>
禄雪把安慰的话都咽了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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