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知啊,这医院是不是太冷清了点?要不还是让绯绯去我们老宅住,也好让你妈妈就近照顾她……”
一大早,谢景荣就特意赶来探望颜绯,此时人未到声先到,洪亮的大嗓门由远及近,只听得房门外的脚步声中气十足,没一会儿,人也跟着走进屋中。
落地窗外是澄澈明朗的天色,书房的办公桌后,两道相贴的身影在映照而来的晨光里镀上一层薄金,男俊女靓,彼此轮廓温柔生动,如同一幅暧昧的画卷,美好得让人不忍打扰。
谢景荣迈进来的脚步生生收了回去,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花白的胡须一抖,赶紧捂住老眼,做足了“我是正经人,我啥也没看见”的架势。
可转念却又想着机会难得,应该多瞧几眼,他打开手指,从指缝里悄悄往外打量,心里一个劲儿叫好——就说他们老谢家基因不错,大的小的,不开窍则已,一开窍速度就跟坐了火箭似的!
怪他没挑对时候,要是迟几天再来,说不定曾孙的消息都有了!
失策,失策啊!
谢景荣又兴奋又懊悔,反而是他身后的李婶眼观鼻鼻观心,比他淡定得多。
“少爷,颜小姐。”李婶向屋里两人打了声招呼,就把带来的水果点心拿去厨房存放好,还动作迅速地把病房内外打扫了一通,效率极高地完成了分内的事,没再逗留,提着垃圾袋就要走。
谢景荣见状,一拍大腿,对啊,现在是该撤了!年轻人好不容易有个正经理由住在一起,他可不能坏了气氛,得赶紧把空间和时间都让出来,他的曾孙才有机会出现啊。
“咳咳,”谢景荣咳嗽两声,手握在门板上,一边退一边把门带上,还不忘把前面的话圆了回来,“仔细一想,就这么一层,安安静静的也挺好,你们俩在这里好好住着,缺什么差什么只管往家里打电话,回头让老李给你们送来,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回去睡觉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谢景荣还演技浮夸地打起了呵欠,一转身,老脸笑开了花。
李婶提着两个垃圾袋在他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见老爷子实在是开心,想说的话便吞了回去,一直到坐上回老宅的车,在心头盘旋了一夜的疑虑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看得没错,颜小姐后背的刺青是为了遮住一块褶皱的疤痕,面积不小,甚至还能摸出某种铁制品的痕迹,从刺青贴合度来看,那一处的烫伤应该年岁不短了。
推算了一下颜绯的年纪,李婶左思右想,总觉得不管是烫伤的位置还是形状都莫名熟悉,难不成颜小姐就是……
“小李?小李?”
谢景荣接连叫了她好几声,李婶才猛地从记忆里回神:“老爷,怎么了?”
李婶在谢家多年,向来是个做事妥帖周到的下人,很少有这么魂不守舍的时候,谢景荣以为她是太累了,拍拍她的肩膀:“绯绯住院这段时间你和阿韵多费心,好吃的好喝的,补胳膊补腿的,都给她炖了煮了送过去。不过可不能像今天这样了,小两口甜蜜着呢,咱们两个老不羞的掺和进去多不好。”
李婶:“……”
明明是您非要一大早过来的好?这个锅她可不背。
李婶还是低眉顺眼地附和:“老爷说得是。”
“绯绯是个好孩子,虽然父母早早没了,但没有长歪,反而出落得端端正正,可见性格是非常好强的。别的不多说了,难得小知这么喜欢她,咱们平时也要呵护关心她,免得小姑娘以后嫁进来觉得受委屈,没待两天就给吓跑了。”
“知道了,老爷。”
“时间不等人,也不知道我两眼一闭,双腿一蹬之前,还能不能抱上曾孙……”谢景荣把拐杖横放在腿上,这是谢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亲自给他挑的,他用了好些年,顶端的花纹都被磨得辨识不清了,也没舍得换一根。
谢景荣完全沉浸在对宝贝曾孙的遐想中,李婶张了张嘴,沉默着低下头去。
老太爷说得对,颜绯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心思缜密又通透,比起那些被中规中矩养大的姑娘家,她的身上有种野蛮生长的灵气。
她知道李婶在谢家地位不低,深受谢家人的信任,所以初次见面,就尽可能地给李婶留下好印象,不止没有任何娇气,还在李婶表现出对那一朵刺青的惊讶时,她主动透露过往,就此拉近彼此的距离,但也仅限于只言片语的透露。
说明这刺青下疤痕的由来,是一个不能轻易外传的秘密。
依照颜绯这么聪明的性子,以后要是真的嫁进谢家,不可能发现不了事实真相,毕竟……当年谢家一怒之下做的那件事,如今看来,的确太过了点,甚至还牵连了无辜。
万一颜小姐就是这无辜的一员的话,对谢家而言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李婶惴惴不安地想着心事,几次话到嘴都没敢问出来,暗自思忖着回家后,得找哥哥好好商量商量,事关谢家安危,他们总要决定好究竟要不要提前调查清楚。
而在谢景荣这一路的脑内风暴里,谢知陪颜绯住院=谢知和颜绯经常可以像刚才那样腻腻歪歪=宝贝曾孙指日可待,并没注意到李婶的不对劲。
车子带着车内人迥然不同的心情行驶在舒爽的晨间。
医院的病房里,颜绯还被谢知困在身下的椅子上,像一只还没睡醒的小白兔,意外闯入狮子的领域。
她伸手想把谢知推开:“你爷爷刚才来了。”
“嗯。”谢知压着声音,没有错过她闪烁躲避的眼神,“他知道我们有正事要做,所以已经离开了。”
他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既不想吓到她,又不想被她再次蒙混过关。
颜绯窘迫极了。
正事?妈的!大早上把她壁咚在椅子上,让她憋着尿哪儿也去不了算哪门子的正事啦!
可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抿着嘴一言不发。
“颜绯,刚才的问题,回复我。”男人哑声催促。
颜绯感觉膀胱要炸了,哪有心思去回答问题,为了控制住汹涌的尿意,她小脸紧绷,红唇抿得更紧了。
从谢知角度看去,女孩一头长发乱得有些可爱,白嫩嫩的小脸在阴影里添了不知名的绯红,像一颗汁水饱满等待啃咬的桃子。
他就真的低头在她脸颊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说话。”
颜绯眼一闭,豁出去了,声音颤巍巍地开口:“三爷,我尿急……”
谢知想过颜绯是要说谎的,认识以来,她最擅长的就是发挥自己的优势,拿一双莹亮娇媚的眼儿,对他施展或可怜无辜或风情万种的攻势,哪怕最后不成功,她从来没有不战而败的。
却万万没想到,当她变得诚实的时候,会是这么一出尴尬好笑的结果。
谢知站起来,松开对颜绯的钳制,小姑娘得到允许,咚地跳下椅子,脚下不稳险些摔倒,谢知适时在她后腰扶了一把:“小心点。”
等等!
颜绯浑身一震!
她没有听错!
男人低缓如常的声线里分明在忍着笑!
啊啊啊啊!谁早上起来不会想上厕所啊!有什么好笑的!
颜绯越来越难堪,一下子耳根都给红透了,凶巴巴地拍开他的手,飞也似地冲向卫生间,解决完生理需求后,再出来,她就板着脸,一上午死活不肯和他说一句话。
对于颜绯这尿急的一幕,谢知确实有点想笑,又怕真笑了会打击她的自尊,小丫头个子不高,心气比天都高,他是早早就领教过的。
午饭也是在安静中度过,期间,颜绯对谢知夹菜盛汤的体贴行为照单全收,明明心里早就不介意了,还是摆足了别扭的姿态,就这么僵持了几个小时,谢知无奈,最后把人按在了冰箱门上。
彼时,颜绯有些口渴,正要去冰箱里拿酸奶,好不容易拉开的冰箱门被人不由分说地关上。
她闷了一早上的气立时爆发了:“谢知!”
“天冷了,不要吃太多冰的。”谢知低头望着她,意有所指,“容易闹肚子。”
颜绯没好气地冷哼:“你管不着。”
谢知摇头失笑:“娇娇,我没有打算娶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你会哭会笑,有正常人的一切生理心理的反应和特征,在我这里,无论好坏,都是珍宝。”
颜绯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击得心头一软,左手笨拙地挂在身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动了动,右手手指则在男人的衬衫从上往下的第二颗纽扣上轻碰了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说话时性感滚动的喉结。
她被哄得服帖乖顺,娇声娇气地说:“我本来就不是仙女。”
仙女都是喝露水长大的,她吃五谷杂粮,根本不是一路人。
谢知亲亲她的额头,把人往怀里带:“你是你,可以永远做自己。”
颜绯偷偷笑了,行,不气了。
午后,护士进来给颜绯打了消炎药水,结束后,颜绯回卧室午睡。
谢知临时有工作要外出,就在颜绯的房门上贴了字条,仔细检查了一遍屋内的水电门窗后,和前来接应的童洛明一同往外走。
肖地则被安排在客厅等着,只要颜绯愿意,他大概又要任她差遣欺负。
肖地很有自知之明地打开一部哭天抢地的苦情连续剧,为工具人一般的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
走廊上,谢知和童洛明在等电梯,童洛明发现颜绯都没露过面,多嘴问了一句:“爷,您和颜小姐吵架了?”
一问完就觉得自己多心了,看他们家三爷这弯起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一点也不像是情场不顺的人。
“阿明,小姑娘要是害羞了,是不是应该买点礼物哄一哄?”谢知突然反问道。
“那我去准备准备。”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去,童洛明心领神会地把“给颜绯买礼物”纳入自己的工作范围。
谢知笑了笑:“不必,晚上……”
他的声音蓦然停住,冷锐的眸光穿过逐渐关紧的门缝,看向那一道从另一扇电梯里出来的高挺人影。
顾子恒。【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