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过一次的人,才过了一晚上,就又卷土重来,是该敬佩他的百折不挠,还是脸皮够厚?
谢知深黑的瞳仁里翻起淡淡的涟漪,像一块极小的石子坠落湖心。
童洛明也看到了顾子恒,眼疾手快地按下开门键,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电梯正慢慢往下降,看来就算赶回去,也阻止不了颜小姐和顾子恒见面了,希望肖地那家伙能有点眼力价,别把三爷的情敌光明正大地放进去。
关于顾子恒的调查,童洛明是连夜进行的。
然而,能查到的信息并不多,东城顾家独子,十六岁随父母搬往加州,此后回国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查来查去也没能查到顾子恒和颜绯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如果没有关系的话,又为什么一回国就来找颜绯呢?
听他昨晚出现时的第一句话,显然是因为颜绯受伤住院才特意飞回来的,这世上的男女关系,亲近到这种地步的,无非有三种,亲人,朋友,恋人。
排除了亲人之后,后两者是可以相互转换的。
这么一通思考,童洛明犹豫着问:“爷,我们要回去吗?”
“不必了。”谢知挡下童洛明准备按楼层的手,极黑的眼底忽而掠过轻软的光亮,“她说过不会有情敌,我总要相信她。”
啥?
啥叫不会有情敌?
这种事情哪儿能保证啊!
他们家三爷市场行情好了二十多年,颜小姐那妖精似的长相肯定也不乏追求者,这么炽手可热的两个人谈起恋爱来,还是地下恋情,怎么可能会没有情敌啊!
三爷怎么能这么天真!童洛明在心里暗暗着急,拿出手机给肖地发消息,还没打完字,电梯门再次打开,地下车库到了。
肖天把车开了过来停在两人面前,童洛明急匆匆发完一句话,先帮谢知拉开车门,等谢知坐进去了才靠着车门把剩下的话编辑完,刚要发过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两声短促的鸣笛声,一辆骚气十足的红色跑车唰地一晃,在他另一边停下。
陆叙戴着墨镜,朝童洛明潇洒挥手:“童助理,我们老三呢?”
病房里看电视看得快要睡着的肖地,感到手机震动了一下,拿起来瞟了一眼,是童洛明发来的:要是有人来……
然后呢?就这么半句话看得肖地一头雾水,他对着手机等了几秒没有新的内容,就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看电视。
卧室里的颜小祖宗还在睡觉,他把电视调成了无声,就跟看默剧一样无聊极了,正当眼皮再次耷拉下来,昏昏欲睡之际,门铃声乍然响起。
肖地走过去打开,从可视门铃里看到一个面熟的男人,仔细想了一下,可不就是昨晚那个拖着行李箱的男人吗?
肖地是个一根筋的家伙,自然不会想到顾子恒会是谢知的情敌,只当他就是一个想来看望朋友的人。
因为昨晚三爷在才不方便探视,现在三爷出去了,这个男人看着又瘦巴巴的,万一有什么意外,肯定打不过自己,就放心地给顾子恒开了门。
顾子恒今天穿了简单的米色风衣,戴着斯斯文文的眼镜,本该是书卷气的打扮,因为常年在法庭上舌枪唇战,看人的目光自然带着一点凌厉。
他长相俊美,气质上是和谢知截然不同的类型,如果说谢知是藏而不露的温雅,他就是不曾遮掩的冷峻。
“冒昧打扰,我来探视颜绯,劳烦让一让。”礼貌的语气,听上去却是硬邦邦的,像在和当事人了解案情。
肖地摊手:“我觉得你和颜小姐可能八字不合,每次来都不方便。”
“你什么意思?”顾子恒眼神变得更冷。
“颜小姐在午睡,你要么坐着等,要么晚点再来。”肖地一点儿也没被他的吓住,堵在门口正正经经地做了解释。
顾子恒还要再说,宋晋左手提着小龙虾,右手提着水煮鱼,一路狂奔而来:“恒哥恒哥,咱们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硬来,绯姐有起床气,她要是被你吵醒,管你是谁,准会讨厌你的!”
完了完了,他昨晚应酬得太晚,直接在盛澜酒庄睡过去了,等醒来才发现顾子恒给自己打过电话,也才知道他不声不响回国了。
这下好了,他都还没来得及给颜绯做心理建设,这人都已经找上门了,万一让颜绯知道这些年来,他都把她的一言一行汇报给顾子恒,不得气得跟他绝交?
而顾子恒要是知道,他事无巨细地把颜绯的一切都汇报给他,唯独瞒住了她和谢知的恋情,不得把他的皮给活剥了?!
不论是哪一种结果,反正他都是最惨的那一个!
如果是外人横加阻拦也就算了,这一回,居然连宋晋都慌慌张张地来拦住他,顾子恒心头烦乱,盯着宋晋冷笑:“宋晋,你领的是谁的薪水?”
宋晋心虚极了:“当然是G&M的。”
G&M就是顾子恒远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律师事务所。
而宋晋与顾子恒的这点渊源得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的宋晋还是个地痞混混,书读不好,字也写不好,只有脑子还算活络,跟着一群年纪比他大一倍的男人当起了街头霸主。
那是一个雨天,他们看管的几个摊贩生意都不景气,大半个小时才等来一两个顾客,那些铁盒子里的零钱自然也就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钢镚儿。
到了晚上,大哥带着他去收保护费,摊主大方地把全部的硬币都倒出来了,掂在手里还挺沉,实际上只够他们几个去吃两串烧烤,最肥嫩的那一串无骨鸡爪,他只咬到了一小块。
这没日没夜的混沌日子一下子变得无趣起来,宋晋和他们分开后,并没有立刻回家,反正父母永远不着家,每天都在外面忙着赚钱,他们也就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儿子根本不屑花他们的钱,而是在外头靠收保护费赚钱。
他觉得自己的未来就是眼前这场黑漆漆的雨,连路边的灯光都不能让它更明亮,反而在短暂的照明过后,堕入更加死寂的黑暗。
十三岁的宋晋像一只无人领养的流浪犬,可怜巴巴地蹲在屋檐下看着雨滴掉进一个又一个的水涡里。
然后他看到了比他更可怜的颜绯。
起初,他对这个小女孩并没有什么兴趣,单纯觉得她天天一个人上学放学怪惨的。
是顾子恒的一个电话让他开始刻意接近颜绯。
顾子恒说,自己必须要出国去了,不能再陪在颜绯身边了,希望宋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能成为颜绯的朋友,为她做事,帮她摆平一切麻烦,最重要的是,她成长中的每一件大小事情都要和她汇报。
至于报酬,也在那之后,从每月的几千变成了现在的几万。
宋晋当然是稀罕钱的,可他也不是石头做的人,慢慢地,相处久了,心就往颜绯身上靠了,是真心实意把这小姑娘当成妹妹疼爱的。
颜绯喜欢谢知,他就绝对不会从中作梗。
唯独忘了,还有个顾子恒在加州对颜绯虎视眈眈。
宋晋一开始是没往这方面想的,等到更加懂事一些了,宋晋才恍然大悟,顾子恒即使当年也才十六岁,却俨然已经是一个目标明确的男人——他把颜绯当做了所有物,是注定要归他自己的所有物,远远地放养在国内,以G的身份参与她的人生,等着有朝一日,理所当然地将她占为己有。
这该死的可怕的少女养成记,如果没有意外,是会圆满收场的。
坏就坏在,谢知横插了一脚。
并且宋晋在这其中也起了不少推波助澜的作用。
可以预见顾子恒现在是抱着怎样复杂恼怒的心态回的国,又有可能对颜绯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宋晋光是想想就后背发凉,这不,酒一醒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救场。
看这情况,顾子恒应该还没见到颜绯,宋晋悄悄松了口气。
“我好像闻到了水煮鱼的味道……”
三人立在门口,卧室门忽然拉开,颜绯揉着眼睛走出来,头发蓬松,小脸上还有几道滑稽的睡痕。
“绯。”
顾子恒原本冷凝的视线,在看到颜绯的一瞬间渐渐柔和下来。
颜绯歪头望去,见男人逆光而立,眉目看不清晰,一时惊讶:“你是哪位?”
“顾子恒?他是哪位?”
金煌顶楼,陆叙趴在台球桌上,专门定做的球杆压着虎口前后移动,眯起一只眼睛瞄准即将要撞击的球。
“东城顾家人。”谢知用开煮好的开水冲泡茶叶,秋天干燥,菊花茶正好入口。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应该让颜绯学会喝茶了,女孩子喝太多冰的凉的,又爱吃辣的食物,总归不大健康。
陆叙回忆了一下:“东城的顾家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老三,你把我叫来就为了问这个?”
“他不像普通人。”谢知看人很准,顾子恒如果只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他倒也不至于特意去查他底细,相信顾子恒也已经在调查他和谢家了。
知己知彼,才能赢得更稳。
“难得听你夸人,那我回头让人去查一下。”
别看陆叙平时吊儿郎当的,他是土生土长的东城地头蛇,对东城的形势了如指掌。
“东城这几年底下发展跟不上,断层得厉害,有些人就趁机浑水摸鱼发了不少横财,上面现在盯得紧,这个顾子恒如果真的是东城顾家的人,恐怕这次回国的确不简单。”
说话间,陆叙打出了两球,结果都不大理想,他招呼谢知过来:“求人办事怎么能光坐着?来,陪我玩一把。”
谢知轻笑着起身,从一旁取过球杆,转眼就赢得他哇哇叫:“算了算了,你还是继续坐着。”
两人又聊了过几天东城馆刻雕展的事情,只见童洛明行色匆匆地进来。
“爷,顾子恒把颜小姐带走了。”
茶杯里的两片菊花舒展开花瓣,谢知唇畔噙着的笑意倏然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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