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对面街上长长的队伍,高朗又不禁唏嘘:“这吴记的糕点,其实也一般吧,怎么每天都那么多人排队?”
帝王一怔,似是想起什么:“说到吴记的芙蓉糕,鹜颜倒是很喜欢吃。”
一听到鹜颜,高朗眸光就亮了,想也未想就迫不及待道:“那要不属下去买点带回去给公主?枇”
帝王也未反对,只是敛眉道:“你不是说排看很长的队吗?”
排了再长的队我都愿意等铍。
“没事,属下去排,皇……爷就请去对面的茶楼先坐坐,属下买好了去叫爷!”
高朗一边说,一边轻扶了帝王的手臂,有些迫不及待地将帝王往茶楼里引。
帝王弯了弯唇,没有吭声,也未表示反对。
待将帝王安顿好,排了一会儿队以后,高朗才发现,这项任务不是一般的艰巨。
前面一溜人头,关键是,半天挪动不了一点,若这样排下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轮到他。
他等无所谓,就怕帝王那边。
垂眸默了默,目光触及到腰间的令牌,他唇角一弯,计上心来。
偷偷利用一下私权也是可以的吧?
主意一定,他便从队伍中走出,越过排队的众人身边,直接往前面走。
人群太挤,他又走得有些急,经过一个女子身边时,竟是将她手中提的东西撞掉了。
大包小包散了一地。
“对不起!”他连忙道歉,一边道歉,一边弯腰帮女子一起拾捡。
有些包装已经跌散开,似乎有药材,还有蜜饯之类的,直接滚在脏兮兮的地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女子以素帕掩面,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淡淡朝他瞥过来,他都不知该怎么办。
“实在抱歉,要不,我赔给你吧。”
女子将能拧的都提在手上,直起腰身,冷冷地回了一句:“没事!”
可他还是觉得过意不去,看了看地上那些糟蹋了的药材和食品,他坚持要给对方一点银两。
女子又是用那种淡若秋水一般的目光扫了一眼他手中银子,然后朝他睇过来,“我说了,不用!”
口气跟她的眼神一样清冷,他竟是心里莫名一颤。
见她如此,他便也不再强求,对着她微微颔了一下首,算是谢意,就继续往前挤,然后直接入了店堂。
这厢凌澜左等右等不见高朗回来,放了一些碎银子桌上,便起身出了茶楼。
茶楼跟吴记只隔一条马路,他摸索着横穿了过去,唤着高朗。
耳边人声鼎沸,身边不时有人摩肩接踵,他站在那里茫然四“顾”,有些奇怪。
高朗做什么去了?
如果在这里排队,他往这里一站,就应该看到他吧?何况他还喊了高朗的名字。
正打算转身往后面找找,忽然感觉到站在身边的那个人似是要越过他离开。
他便本能地让了让,稍稍往后小退了一步,衣袂轻擦的瞬间,他忽然心跳得厉害。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往脑子里一窜,他甚至来不及抓住,那人已经经过了他的身边。
“等等!”
几乎想都没想,这两个字就脱口而出。
他上前一步,许是步子迈得太大、太急,而对方被他一喊,又正好顿住脚步回头,他就直直撞到那人身上。
确切地说,应该是他的胸口撞到那人的脸上,那人似是想要避开,紧急后退,却显然太迟,被他撞得踉跄,他一急,连忙伸手去拉,可因为眼睛看不到,人没拉到,却抓到别的东西。
他眸光一敛,所幸没有听到倒地的声音,对方应该是自己稳住了身子。
而他抓到的东西,还紧紧攥在手中,一片丝滑柔软。
是一方锦帕。
凭感觉应该是对方掩在脸上的,以对方的脸正好撞到他胸口的位子,显然是女子,没想到,他就这样将人家女子脸上掩的帕子给扯了下来。
“对不……”刚想道歉,忽然一阵袖风拂面,紧随着“啪”的一声清脆,他的脸上便重重挨了一巴掌。
这一掴来得突然,他被扇得身子一晃,也被扇得一时反应不过来。
周围响起众人指指点点的声音。
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对方已转身离开。
他便站在那里,心里面还是被那种很诡异的感觉充斥着,说不上来,手中的帕子还在,他面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原本一片漆黑的眼前忽然生出一丝光亮来。
光亮越来越强,慢慢地眼前有光影在晃,他闭了闭眼,睁开,果然是能看到了一点,只是视线非常模糊。
不仅模糊,还时断时续,一会儿有光影,一会儿漆黑一团,又一会儿有光影,一会儿又漆黑一团。
黑暗交替间,透过那断断续续的光影,他似乎看到了很多人,车水马龙,似乎还有女子急急离开的背影。
背影婆娑朦胧很不清晰,也很不真切,却是很熟悉。
蔚景!
他心头狂跳,追了上去。
视线依旧时有时无,他只能借着那断断续续的光影,朝着对方的方向。
因为是在繁华的街道,而自己追得急,眼睛又等于基本上看不到,所以一直撞到人,还差点跌倒在地上。
路人骂骂咧咧,他也顾不上。
一颗心跳到了极致,他喘息着,一路大喊着“让开,让开,让开!”
路人便纷纷退至两旁,看疯子发疯一般看着他。
朦胧光影中,他看到女子似乎脚尖一点,飞身而起,越过了一面矮墙,然后,便不见了踪影。
他浑身一僵,顿住脚步。
会轻功?!
想抬眼再看,眼前却已经一团黑暗,死寂一般的黑暗,连时断时续的光影都没了。
高朗拧着一包芙蓉糕从店堂里面出来的时候,就远远地看到站在大街中央的身影。
皇上?
天!
他怎么不在茶楼呆着,跑到大街上作甚,跑到大街上也无所谓,木桩一般立在路中央又是作甚?
寻死?!
他被自己一晃而过的荒唐想法吓了一大跳,连忙一手提着糕点,一手拨着拥挤的人群,往男人那边赶。
车来车往从男人身边经过,高朗吓得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那些车辆行人虽都知避开,却免不了破口骂上几句。
男人却像没听到,站在那里就好似失了灵魂一般。
“爷,爷,你怎么站在这里?”
终于来到男人跟前,高朗快速将男人拉到了路边上。
男人反手抓了他的腕,那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他的手骨一般。
“我看到蔚景了……”
高朗一震。
为他的话,也为他的口气。
他用是我,不是朕,用的是蔚景,不是皇后。
皇后明明已经死了。
而且,他竟然还用的“看”。
他看得到吗?
皱眉看进男人的眼睛,除了染着一层淡淡的血色,没有任何倒影。
哎~
看来真是思念成狂了。
而且,这脸颊上是怎么回事?
冠玉一般的左脸上,清晰地映着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高朗一震。
什么情况?
这个男人被人打了?
他们的皇上被人打了?
“皇上,你的脸……”
而男人皱着眉,似是很痛苦,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口中喃喃有词。
“不是她,会轻功……”
高朗心中一痛,原本不忍心说的,可看到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得不残忍地提醒他:“皇上,皇后娘娘已经不在了,皇上是太想念皇后娘娘了,才会出现幻觉。”
目光触及到男人手中锦巾攥住的一方素帕,他一怔。
这帕子有些熟悉,他见过。
想了想,才想起那个被他不小心撞掉东西的女子。
再联想到男人脸上的掌印。
就不难想象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个男人揭了女子的面巾,女子给了他一耳光。
因为这个男人将女子当成了皇后。
是这样吗?
是了,就是这样。
可是,那个女人怎么可能是皇后?
虽说跟蔚景接触不多,却也能感觉到那是一个很温暖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眉目如此清冷,甚至清冷得有些可怕。
“皇上是说,戴着这方帕子的女人是皇后娘娘是吗?皇上真的认错人了,属下刚刚跟她有过接触的,她绝对不是皇后娘娘。”
“是啊,她怎么可能是蔚景呢?她不是……”男人声音恍惚。
“嗯,”高朗点头,末了,又强调了一句,“绝对不是!”
在矮墙的另一头,蔚景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靠在墙面上微微喘息。
还是婆婆想得周到。
那日提出让她出谷买东西,后又说让她缓缓,婆婆说,她一点功夫不会,就这样出来,她真的放心不下,可武功不是朝夕就能学会的,那是得日积月累、漫长的过程,而且她现在有孕在身,也不适宜练武。
所以,婆婆决定花最短的时间,教会她一点简单的轻功,在危急的时候,能够帮助脱身就行。
用了两个月时间,她学会了简单的轻功。
还真派上了用场。
回头看看身后的墙,所幸是个矮墙,要是高墙,怕是也不行。
弯腰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她伸手自袖中重新掏出一方丝绢,抖开,轻轻掩在脸上。
面色沉静,再将东西提起,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主仆二人去鸟兽市场,买了只白色的小狐狸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是黄昏。
高朗生怕鹜颜已经出宫回家了,还好,在宫门口的时候正好给碰上了。
高朗将手中提的芙蓉糕递给她,她一见是吴记糕点店的包装,顿时就开心了。
“谢谢!”
她开心了,高朗就更开心了。
“不用客气,只要公主喜欢。”
鹜颜笑笑,见边上抱着白狐的男人一脸沉默,似是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忍不住问高朗:“皇上怎么了?”
“皇上他……”
高朗不知道该怎样讲,难道说,皇上出现了幻觉,看到了皇后娘娘。
“你是不是对我用了药?”高朗的话没有说完,男人却是忽然开口问向鹜颜。
鹜颜一怔,高朗一惊。
用了药?
这个男人的意思是,他出现了幻觉,是因为鹜颜对他用了药,是吗?
这怎么可能?
“公主不是这样的人!”
鹜颜未语,高朗已是笃定开口。
男人没有理他,而是面朝着鹜颜,继续沉声而问:“是不是?”
鹜颜脸色变了变,垂眸沉默了片刻之后,抬起头:“是!我用了药,没办法,我就是见不得你一直这样瞎下去,蔚景已经不在了,这是事实!你就算一辈子眼睛看不到,她也不会活回来。你何必要这样作践自己?你不肯用药,也不肯医治,我就只能暗着来,我让人将药放在你每夜喝的酒水里面。”
那夜,她之所以去九景宫想亲眼看看他是不是酗酒,目的就是这个。
他是医者,人又心细敏感,一般的方法根本不行,只能放在酒水里面,反正喝完,他都烂醉,也觉察不出来,而且,她每次让人加得也少,每夜一点点。
太医说,日积月累,时日久了,也定是可以复明,到时候,他应该会以为是自然复明的,跟药物无关。
谁知道他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怎么发现的?难道……
眸光一亮,她愕然看向男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反应了?”
男人垂目,长睫低敛,静默了片刻,道:“嗯,下午的时候,偶尔能看到一些光影。”
男人声音淡然,鹜颜却是听得心中一喜。
“那就快了,很快你就应该可以看到了。”
边上的高朗面色窘得红红白白。
原来,说的用药,是用的治疗眼疾的药啊。
是夜,客栈,厢房
一豆烛火,烛火下面色冷峻的男人静静而坐,一双凤眸盯着烛火摇曳的火苗,一动不动,神思悠远。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紧接着,一个黑影闪身而入,又快速地掩上房门,动作一气呵成。
“皇上。”
黑影对着灯下的男人略一躬身。
锦弦怔怔回神,转眸朝黑影看过去,冷声开口:“朕让你安排的事安排好了吗?”
“回皇上,安排好的,不仅名已经报上,而且也已通过了秀女的初选。”
“嗯!”
锦弦转回头,继续看向面前的烛火,凤眸微眯,眸中寒芒尽显。
这江山,迟早是他锦弦的。
只可惜,有个人看不到了。
蔚景,你对我如此无情,那般帮着那个男人,结果呢?
结果你得到了什么?
连一抔黄土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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