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朗一怔,还未做出反应,身后却骤然传来一声冷笑:“人都已经被你害死了,再假惺惺修建陵墓又有什么用?”
随着人声而落的还有衣袍簌簌的声音。
高朗惊错回头,只见眼前黑影一晃,等再定睛望去,黑影已翩然落在凌澜的前面,手中长剑直指凌澜眉心枇。
高朗脸色一变,“你——”
“你终于来了?铍”
凌澜已先他一步开了口,面色却是沉静如水。
高朗以为他是眼睛看不到,所以不觉危险,心中一急,伸手就想将帝王拉开,不料帝王却是吩咐他:“退下!”
“可是皇上”
“朕让你退下!”
见帝王冷脸沉了声,高朗也不敢再坚持,瞪了杀气腾腾的影君傲一眼,极不情愿地往后退,边退边对影君傲道:“现在,在你看不到的周围,都是我们的隐卫,所以,你千万不要乱来!”
影君傲理都没有理高朗,只眸色猩红地盯着凌澜,手中长剑依旧直直指着他的眉心未放。
“告诉我怎么回事?”
影君傲咬牙,微嘶的声音从牙缝中艰难挤出。
是影无尘告诉他蔚景出事的消息,当时,他只以为影无尘在跟他开玩笑,他甚至还生气了,朝影无尘发了火,说他不该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影无尘也生气了,说他吃饱了撑着,拿人家的生死开玩笑。
看到影无尘的样子,他就慌了,彻底慌了神。
嘴里他依旧跟影无尘说他不信,他绝对不信,心里却开始觉得这或许是真的。
他连夜出了山庄,打马赶到京城。
消息早已在京城传开,他随便抓一个人问,都告诉他这个晴天霹雳一般的答案。
他犹不相信。
他要找当事人问。
准备进宫,却被告知帝王不在,他找到自己的人,辗转才打听到帝王上了行云山,也就是蔚景当初出事的地方。
所以,他来了。
他要问清楚。
“快说,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你们的计谋,是你们的一个布局,蔚景没有死!”
影君傲嘶吼出声,骤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一瞬的亮光映得两个男人的脸色都煞白得吓人,随着闪电一起的还有轰隆的雷鸣,将影君傲的声音淹没。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
雷鸣的尽头,凌澜喃喃而语,声音恍惚。
影君傲身子一晃,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整个人就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灰败从布满猩红的眼眸中倾散而出,手中长剑颓然垂下,几乎站立都站立不住,剑尖划在地上,他才稳住自己的身子。
“哗啦”一声,大雨终是落了下来,就像是天河决了口子,铺天盖地一般倾泻下来,冲刷在两个男人的头上、脸上、身上,以及两人脚下的黑土地上。
雨幕成帘,霎时间,天地就只剩下一种颜色。
高朗站在远处,也是被淋成了落汤鸡,他焦急地看着大雨中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想要上前,却又不敢,只得站在那里干跺脚。
不知是不是被倾盆的大雨淋回了意识,影君傲忽然抬起头,冷冷看向面前的男人。
“我了解蔚景,绝对不是一个会轻言生死的人,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如此绝望?”
雨声喧哗。
凌澜没有回答,只沉默地站在那里,任滂沱大雨在脸上纵横。
“你为什么不说话?”
影君傲在雨中大吼。
“你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
温热终于跌出眼眶,和着雨水一起,在脸上肆意。
身子在雨中摇摇晃晃,影君傲笑着,咧着嘴笑着。
为什么?
为什么想要的人怎么也得不到?而得到的人却不珍惜?
为什么?
他那样爱着那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却用生死爱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我要替蔚景报仇,她那么爱你,我要你下去陪她!”
随着话音落下,影君傲再次举起手中长剑,这一次,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停顿,直直朝对方的眉心刺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似乎只在一瞬之间。
意识到影君傲的举措,高朗大骇,可想要上前阻挡,却已然来不及。
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的白光打在锋利的剑尖上,闪出刺眼的寒芒,剑尖一路穿透雨幕,刺向白衣龙袍的男人。
“啊,皇上——”高朗惊呼,声音被喧哗的雨声淹没。
眼见着剑尖就要毫不留情地刺向眉心,凌澜忽然头一偏,锋利的剑尖就轻擦着脸颊边缘而过。
影君傲瞳孔一敛,见男人竟然避过,又手腕一转,快速挽出一个剑花,第二剑又直直刺了过去,不给对方一丝喘息之机。
凌澜脚尖一点,身子在雨中轻盈后翻,再次险险避过。
“你为什么要躲?她为了你甘愿赴死,你却这样怕死贪生,你还是不是男人?”
影君傲嘶吼着,第三剑又斜斜刺出,带着狠绝,带着戾气,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其他的感官却异常灵敏,若不是他避得快,影君傲剑剑致命,在第三剑落下之前,凌澜拔出腰间软剑,“当”的一声挡住。
“就算我为蔚景赴死,也轮不到你来动手,她是我的女人,你又凭什么?”
“是你的女人,你就可以作践她的生死吗?”
“那也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外人?”影君傲冷嗤,雨水的冲刷,让原本就猩红的一双眸子,更是妍艳似血,“就算是外人,也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时候,今日,我杀你杀定了!你处心积虑得到的蔚家江山,我啸影山庄也会替她夺回来。”
话落,影君傲率先将相交的长剑撤回,下一瞬,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次刺向凌澜。
凌澜也是个中高手,长剑如虹,出手去迎。
两人便痴缠打斗在了一起。
远处的高朗心急如焚,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雨幕中上下翻飞的一白一黑两个身影,不知要不要上前帮忙,也不知要不要召唤附近的隐卫。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剑客。
虽大雨如注,虽早已透湿,显然两人都不遗余力,你招招狠厉,我剑剑无情,霎时间,只见天地尽数被雨幕所罩,雨幕中四处都是银剑划过的寒光。
原本凌澜剑法精湛,略略稍占上风,可却终究是个盲者,平素靠耳力辨别也丝毫不差,偏生此刻大雨喧哗,喧嚣的雨声给了他很大的阻力。
多个回合下来,他便慢慢成了劣势,而影君傲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继续步步紧逼。
终于,一个闪躲不及,影君傲的长剑直直刺进了他的膝盖。
啊!
“皇上——”
高朗大声惊呼,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地朝两人跑来。
凌澜痛得眉心一皱,差点跪倒了下去,手中长剑连忙撑在地上,才险险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影君傲的下一剑随即而来。
大雨中,狂奔的高朗吓得脸色煞白,惊惧地睁大眼睛。
“住手!”
随着一声女子清冷厉喝,一枚什么东西破空而出,划过雨幕,“当啷”一声砸在影君傲已然劈出的长剑上。
巨大的力道,震得影君傲拿剑的那只手虎口一麻,劈出的长剑便被力道强行改变了轨迹,轻擦着凌澜的发丝而过。
而那枚东西也跌落在地上,溅起一串水花。
赫然是一枚小石子。
影君傲转眸,就看到小石子的主人,正踏着轻功朝他们而来。
是个女人。
他认识,是鹜颜。
“你们两个这样拼得你死我活,蔚景就能活过来吗?你们觉得,蔚景希望看到你们这样吗?”
鹜颜落在影君傲和凌澜的身后,蹙着秀眉,厉声质问着两个男人。
凌澜撑着插在地上的长剑,低敛着眉目,已有殷红的鲜血从膝盖处流出,印染在地上的雨水中,一滩红色。
而影君傲紧紧抿着薄唇,胸口急速起伏,显然还处在情绪难平中。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唯有一片哗啦啦的雨声响在天地。
忽然,黑影一动,是影君傲再次挽起手中长剑蓦地刺向凌澜。
鹜颜一惊,高朗大骇,凌澜这一次没有闪躲,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而就在鹜颜准备出手相救之际,又骤然发现影君傲忽然手腕一转,改变了方向,她一怔,没有动。
改变方向的长剑,剑柄朝下,随着影君傲痛苦地一声嚎叫,剑柄忽然重重砸向凌澜原本已被刺破的那只膝盖。
骨头碎裂的声音。
男人闷哼的声音。
再一次,凌澜再也没有撑住,单膝跌跪了下去,受伤的膝盖重重着地,雨声中又传来一记男人低低的闷哼。
“凌澜”
“皇上”
鹜颜跟高朗同时惊呼出声。
“凌澜,不是我不敢杀你,也不是我不愿意杀你,是因为我怕杀了你,蔚景会伤心!你这一跪,是蔚景该受的!”
影君傲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凌澜,墨袖骤然一扬,手中长剑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度,直直插在地上,剑鞘轻晃。
眸色一痛,他转身,走进苍茫大雨里。
望着影君傲的背影渐渐远去,鹜颜低低一叹,将目光收回,看向依旧单膝跪在雨中的男人。
“凌澜”她上前,想要将他扶起。
边上的高朗亦是作势想要相搀,都被男人扬手止住。
雨越下越大,就像是天河泛滥一般往下倾泻,大雨中,凌澜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那个单膝跪在地上的姿势。
地上的红水越来越多,汇成了小溪,朝更大的面积晕染开去。
高朗满眸担忧,却又不知该怎么办,看看鹜颜,看看凌澜,眉心皱成了一团。
鹜颜就站在边上,不扶,也不说话,只沉默地陪着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凌澜才撑着长剑,缓缓地、艰难地从地上站起。
高朗心中一喜,又连忙上前去扶,却再次被挥开。
拖着一只伤腿,凌澜跌跌撞撞往下山的方向而去,殷红在地上逶迤成一条长长的水线。
“小九,你身上的伤也基本上好了,你想不想出去?”妇人将手中青菜放在竹篮里,问向蹲在自己对面低头安静除草的女子。
蔚景手中动作一顿,缓缓看向妇人,摇了摇头:“外面我已无家可归,婆婆愿意收留我吗?”
“你愿留下来陪我,我自是求之不得,只是……”妇人低低一叹,直起腰身,“只是我虽是医者,谷中也有很多天然药材,但是,却没有一样是对女子生产有用的,这万一,你临盆的时候,有个难产什么的,那可怎么办?这里出去又不方便,而且,我也不能出去。”
蔚景没有想到她为难的是这些,垂眸看了看自己根本还看不出的腹部,弯了弯唇:“这不还早吗?”
“现在是还早,但是你的肚子会一天一天大起来,行动也会变得不便,所以,现在就要趁早打算这些事情。生产不是小事,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女人生孩子,等于一只脚踏进棺材里吗?人命关天,不能儿戏。”
“婆婆的意思是?”
“哎,”妇人又是一叹,拂了裙裾直接坐在了地梗上,“这样说吧,我是绝对不能出去的,至于原因你无需知道,所以,只有两条路,一,你离开这里,趁现在身子还方便;二,你留下,但是我们事先将你生产时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当然,最重要的是药材。而我,不能出去,所以,这事就得你出去办,也得早办,等你肚子大了,会很麻烦。”
蔚景垂眸默了默,抬眼:“出去的话是不是必须经过啸影山庄?”
“是啊,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妇人皱眉,“啸影山庄历来不许任何人擅闯,你要是被他们发现,就麻烦了。”
蔚景眸光微闪,没有吭声。
啸影山庄的规矩她自是知道。
她只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还活着。
平静地生活,好好地将孩子生下来,这就是她现在的全部,其余的,她什么都不想。
“可以走水路出去。”
她之所以在缠云谷里,不就是从水路来的吗?
她记得,那日,她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在一个竹筏上,顺着水流而下,当时她万念俱灰,也没有去想去管这些,就随着竹筏去飘。
后来竹筏撞到了一块巨石上,竹筏翻了,她掉进了水里,她也不想理会,任由着竹筏飘走。
还以为自己会淹死,谁知竟被涧水冲到了岸边,再后来就遇到了镇山兽,当时的她,全然也没有恐惧,镇山兽看着她,她也看着镇山兽,她等着葬身它腹,谁知道,镇山兽竟然将她拖进了山洞,然后又穿过了很多的地方,似乎有小河,有树林,最后就来到了这里。
现在想想,自己能活过来,真的是个奇迹。
是因为腹中的孩子吗?所以老天让她活着。
曾经她亲手扼杀掉了一个,这一个,她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平平安安生下来。
这是她人生中最后的温暖。
抬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
最后的温暖。
她忽然心神一动。
如果是男孩,就叫末末,如果是女孩,就叫暖暖吧。
龙吟宫
洋洋洒洒在奏折上写上男人说的话,鹜颜只手拿着朱砂笔,只手“啪”的一声将批好的奏折合上,放在桌案边上摞好,又自小山一般的奏折堆里取下一本翻开,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面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知道外面的人暗地里怎样叫你的吗?”
“怎样?”凌澜淡声开口。
目光在男人的眼眸上一顿,鹜颜又垂目看向他裹着树皮、打着绷带的腿,低低一叹,“叫你‘盲帝’‘残皇’!”
“盲帝、残皇,”凌澜没有一丝诧异,反而唇角一勾,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挺不错的称呼。”
“你呀!”
鹜颜无奈摇头,真拿这个油盐不进的男人没办法。
所幸,腿,他还是配合治疗的,不出几日,应该就可以没事。
但是,眼睛
为何不见成效呢?
疑惑地看了看他,见男人面对着他的方向,她又有些心虚,垂眸看向奏折:“我们继续吧。”
目光触及到奏折上的内容,她便笑了。
“怎么了?”
将奏折合上,放在一边,她抬眼笑睨向男人,“这是今日的第六本要求选秀的奏折,估摸着后面还有呢,不仅有,应该还不少。”
男人冷嗤:“我说这些人拿着俸禄怎么就不干点实事?”
“这怎么不是实事了?”鹜颜不悦地反驳,“天家之事,就是国家大事,你自己也说了,你没有帝王经验,却有臣子经验,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些臣子的心?其实,他们说得也不无道理,历朝历代后宫衡制朝堂,无不息息相关,特别是对于刚登基的新帝,尤为重要。你看,锦弦,就是一个失败的例子,他……”
“那就选吧!”鹜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淡声打断。
鹜颜一震,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既然那么重要,又有那么多臣子提出,那就如他们所愿,选吧。”男人面色平静,说得随意。
鹜颜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同意选妃?”
她也不过是就事论事那么一说而已,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那么轻易就允了。
受刺激了吧?
“你没事吧?”
“怎么?有问题吗?”男人一脸疑惑。
“没问题,只是……你现在是帝王,君无戏言、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不能当儿戏,一旦决定的事,就没有了回头路。”
“不就是选秀吗?怎么听你这话,好像是上刀山下火海一样?”
鹜颜剜了他一眼:“我这还不是怕你发疯。”
凌澜笑笑,没有说话,微微垂了眉目。
将所有奏折批完,已是黄昏时分,鹜颜如同寻常一样,晚膳也没用,就出了宫回城郊的别院。
不坐马车,不骑马,一直步行。
每日都是,除了那夜留在宫里,想亲眼证实一下凌澜是不是夜夜酗酒,其余时间,她都是雷打不动。
凌澜是想让她住在宫里的,反正她已经是公主的身份,只是,她没有同意。
她说,她不喜欢宫里的拘束。
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是为了什么。
她在等一个人。
那个人进不了宫。
所以,她只能住在外面。
她等着与那人相遇。
所以,她不坐马车,不骑马,她日日不行,穿街走巷,走小路。
然而,除了那一日在巷子里见过一次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
是被她的话伤到了吗?
还是已经将她忘了,将她放下了?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心底的思念,却如同疯长的野草,抽枝拔节,将她的一颗心塞得密密透透。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
缓缓走在无人的小巷,残阳似血,斜铺而入,迎着红彩而走,心中凄凉一片。
忽然,一道冷光闪过,下一瞬,一个黑影从巷头而出,手持长剑直直朝她刺了过来。
原来,刚才那一道冷光是日晖折射在剑身上的光芒。
鹜颜眸光一敛,连忙“唰”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挡了上去。
顿时,兵器交接的声音大起,刀光剑影,两人打斗在了一起。
许是巷子太窄,功夫不好施展,又或许对方武艺太高,实在难以应付,不一会儿,鹜颜就处于劣势,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黑衣人蓦地招式一变,招招狠戾,就在鹜颜被逼得无路可退,对方长剑眼见着就要刺向胸口,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人影不知从何处飞出,非常及时地将黑衣人的长剑给挡了回去。
“你没事吧?”
四目相对,彼此的眸子绞在一起,那一刻鹜颜想哭。
而叶炫又很快别过眼去,继续跟黑衣人打斗在一起。
大概是见到来了帮手,以一对二,自知会吃亏,黑衣人也不恋战,飞身就走,叶炫便提剑追了上去。
“叶炫,算了。”
鹜颜想要喊住叶炫。
叶炫脚步一顿,回头深看了她一眼,却终是转过头,飞身而起。
鹜颜一怔,便也连忙提气追了过去。
可,哪里还有叶炫的人影?
除了地上一摊血迹。
呼吸一滞,她快步上前。
血迹未干,是新迹。
刚刚他明明没有受伤不是吗?
黑衣人也不会让他受伤。
因为是她的人。
她如此做,不过是想将他逼出来。
可悲吧?鹜颜。
你几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为了见一个男人,竟然还需要假装遇刺!
不过此时,她却也没有心思去感叹这些,目光死死定在地上的那一片殷红上,一颗心早已高高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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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秋天已逝,冬天就来了。
刚入冬,天气还算暖和,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譬如行云山上皇后陵墓的修建,听说很快便可以完工了,虽然,陵墓不需要葬棺木,但听说,还是修建得富丽堂皇、奢华大气。
又譬如皇室的选秀活动也在一些官员的筹措下,积极准备着,虽然坊间早已传开,新帝在那场大火中,不仅失了明,还失了男人那一方面的能力,但是,新帝一表人才、文韬武略,就算是不能人道,还有光鲜身份和荣华富贵不是,所以,来报名参加选秀的女子还是挤满了宫门口的一条长街。
铃铛跪在龙吟宫外面,主动请旨要去行云山给皇后守陵的时候,鹜颜跟凌澜正在龙吟宫里批阅着奏折。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鹜颜很吃惊。
凌澜却很淡然,跟张如说,你去回她,就说,既然她有那份心,朕就成全她,正好皇后跟她曾经也是主仆多年,她去守陵,再合适不过。
鹜颜就不懂了。
“我不明白,你怀疑是她将蔚景引去了七卿宫,但是,你却没有杀她,我以为你是因为留着她还有用,想要引出她后面的人,可你现在答应她去守陵,她也发挥不了她的作用,你也达不到你的目的,为何还要同意?”
凌澜唇角一勾,眸色慢慢转冷。
“听说过‘百日劫’的毒吗?铃铛中的便是。中了此毒的人,一开始是巨痛、昏迷,只需要服用一些普通的解毒药,三日之内便可苏醒,醒来后也与正常人无异,但是此毒每隔百日发作一次,每发作一次,人就会丧失一项能力,譬如听力,眼力,说话的能力,动手的能力,走路的能力……百日一个,百日一个,至于从哪个能力开始丧失,因人而异,这样直至到死。”
鹜颜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很是惊讶。
“难道就没有解药吗?”
“有!只是这个毒的解药很有意思,就是重新制作一粒‘百日劫’的毒,要成分完全不变、配置的剂量也完全不变、不仅如此,还需再多加一个东西,就是中毒者的血,事后加也不行,必须制作时同时一起才有效。”
鹜颜怔了怔,“那说白了,就是解药只有下毒者有,是吗?因为只有中毒者才清楚成分跟配置,而且还得心甘情愿给被下毒的人制作解药,还要取被下毒者的血。”
“是!”
鹜颜还是不解:“那如果毒是铃铛自己下的,她怎么会下这种完全让自己被动的毒?”
“所以,静观其变!”
鹜颜想了想,“现在差不多三个月,不是马上就要百日了。”
凌澜微微抿了唇,没有吭声。
京城,一片繁华景致。
吴记糕点店前排着一条长长的队,大家都在等着购买新鲜出笼的芙蓉糕。
这家店是百年老店,听说此店出的芙蓉糕还供上用,门头上面那龙飞凤舞的牌匾据说就是中渊的先先帝御笔亲提的。
长龙一般的队伍中,一个女子站立其中,因口鼻以下被一块素帕掩得严严实实,故也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一双眸子沉静内敛、平淡无波。
因为是现蒸现卖,每次出笼的数量有限,所以队伍移动得非常缓慢。
蔚景抬头望了望天色,又将自己两手上的大包小包并在一只手上,腾出一手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
字条上琳琅满目地写着各种药物的名字、小吃的名字、用品的名字。
她一一对下来。
似乎都买齐了,就差这家的芙蓉糕。
婆婆跟她说,已经十几年没有吃了,好想念好想念这家芙蓉糕的味道。
可是,这个时辰……
她又探头看了看前面的队伍,照这样排下去,也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赶回去。
耳边嘈杂一片,为了打发等待的时间,排队的人无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聊得起劲。
“想吃上吴记的糕点,还真不容易,起大早过来,也得排队。”
“可不是,这排队的架势都赶上宫门口的选秀报名了。”
“对了,说到选秀,你家小姐报名了吗?”
“报了报了,我家老爷还花银子专门请了一个宫里的老嬷嬷过来教小姐呢,临阵磨枪,不亮也光不是。你家呢?听说李员外家二小姐还待字闺中吧?”
“是啊,这次也报名了,只是不知道选不选得上呢?报名的人那么多,能进宫的人是凤毛麟角。”
“也是,这些啊,都是命,命中注定的,强求也来不得。”
“嗯。”
蔚景静静地站在人群中,眼波都没有动一下,就像是这些人说的话根本没有入进她的耳朵。
而此时在街道的另一处,凌澜一袭白衣华袍穿梭在人群之中,边上高朗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时提醒:“爷,慢点,走慢点。”
他就搞不懂了,堂堂一个皇帝,去鸟兽市场买只小狐狸还要微服亲往?
何况,这个皇帝的眼睛还是看不到的。
这是体察民情吗?
这体察民情的方式还真特别。
“爷为何突然要买小狐狸?”
凌澜怔了怔。
因为他亲手杀死过一只叫“乌雉”的小狐狸,还是当着那只小狐狸的主人的面。
他忘不了当时狐狸主人沉痛的眉眼,所以,他想再买一只,让它在行云山上陪着她。
见帝王没有吭声,高朗便也不敢再多问。
见到对面街上长长的队伍,高朗又不禁唏嘘:“这吴记的糕点,其实也一般吧,怎么每天都那么多人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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