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吴锦宜肯听劝,便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儿。
说不定还真能如萧珩所愿,划江而治。
但天地之间的事儿,都是瞬息万变的,所谓的“蝴蝶效应”,大约也可指,某人、某一刻、忽然生出乖谬的念头……
严绯瑶还在睡梦之中,她睡的不太踏实,梦里她在打仗。
一身骑装的她,手握长枪,驰骋与沙场,往来杀敌,骁勇无比……
不用深思也知道这梦离谱,她根本不会用长枪,连大刀都耍的不好。但有萧煜宗的气息在她身边,好似挨着她,她就能变得厉害,变得勇而无畏。
她正大杀四方,耳边突然传来“呜呜”哭声。
她心头一紧,睡梦中,眉宇也不由蹙在了一起。
“呜呜”的哭声越来越大,她拽过被子蒙住头。
“瑶瑶,你不是狠心之人,为了天下苍生,求你收刀入鞘吧!”女子的声音并不尖利,却犹如魔音灌耳。
严绯瑶蒙了被子,却蒙不住哭声钻进她的耳朵。
身边人一动,她立即掀开眼皮。
眼见萧煜宗要下床,她伸手拉住他,“你做什么?”
“吵得人不安宁,既然已经决定要北上,就不必顾忌那么多,犹豫不定,只能折损士气。”萧煜宗面色平淡,“我叫人把她送走。哪儿来的送哪儿去。”
严绯瑶也从床上坐起来,“昨日才给她扎了针,要走也等明日吧。”
“旁人都是当面笑,背地里狠。”萧煜宗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你倒好,反着来。当面语气坚决,说的那么果断绝情,背地里却还替她操心,替她心疼腹中骨肉?”
严绯瑶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职业病行不行?我今日给她配置一些保胎的药,制成蜜丸,叫她带走,路上可以服用。这样即便路上奔波,我也仁至义尽了。”
萧煜宗叹了口气,无奈又心疼的摸摸她的头。
天还不亮,夫妻两个也不着急起身,说了话又平躺在床上。
萧煜宗原本心静如水,但这会儿人已经清醒,又有温香玉软在身边,他便不由的心猿意马。
他侧身,手臂一伸,将她搂在怀里,他低头找到她的唇,轻轻压上去……
外头的哭声却越发清晰,“瑶瑶,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你最是仁爱之人,你怎么仁心看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战乱之中!瑶瑶,你起来啊,你告诉我,要怎么样你才肯劝王爷退兵……”
萧煜宗听得烦躁,女孩子甘醇香甜的味道,叫他愈发不能忍,旁人竟这样逼迫她,便是一点点委屈,他也不忍心她受。
现在这么大一口锅,竟当着他的面,甩在她身上?
“萧珩真是好样的,武力打不赢,竟然想出这么厚颜无耻的办法,叫女人来哭?”萧煜宗掀被下床,“我这做叔叔的,倒是跟着他长见识了!”
“让她哭嘛,等她哭够了,叫青黛把她送回去就是了。”严绯瑶伸手拉住他。
两人还未更衣,便听见院子里煞是更热闹了。
噗嗵,竟有人跪在了吴锦宜的旁边,膝盖落地这一声,听着都疼。
“砰砰砰……”那人一跪下就开始磕头。
“沈影沈然最近都干什么去了?住在临时的府衙,守卫也不能这么松懈吧?内院居室,什么人想进来就进来?”萧煜宗正狐疑之际。
外头那人也哭开了,“求王爷王妃为下官做主,下官一家老小,一百多口,熬过了水患,熬过了瘟疫……竟没有熬过人心的贪婪嫉恨!他们哪个不无辜?他们犯了什么大错?一百多口,一夜屠戮殆尽……下官欲尽孝,亲长被杀。下官欲尽慈,子孙全死……留下官一个人在世,若不能看着这世道被拨乱反正!若不能看到那凶残暴戾的政权被推翻……”
男人很少大声哭,但那只是未到伤心处。
男人放声悲哭的时候,竟比女孩子哽咽的声音,更叫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阮万青悲鸣的声音,比吴锦宜的哭声,更有感染力。
“若不亲眼看到……下官死不瞑目!下官家里一百多口人死不瞑目!江都郡决不罢休!”
吴锦宜的哭声已经不听闻了。
她想哭,但哭声没有阮万青的悲切,言辞也没有他那么发自肺腑……
她扯着百姓的大旗,但其实图谋更多的是自己的私利。
百姓究竟想怎么样……她并不知道。
但阮万青哭得就是私情,他毫不遮掩自己全家被杀的悲痛,而且他似乎也就代表了很大一部分支持楚王的百姓……虽眼下苦,但那些百姓似乎愿意吃这一时的苦,看着改朝换代……
“再哭下去,我担心阮郡守的头会磕烂,两个人说不定哭着哭着还要打起来。”严绯瑶摇头说道。
萧煜宗起身要吩咐人把他们赶走,“府衙内院,成菜市口了。”
严绯瑶却拉着他,“你不要出面,这恶人叫我做吧。她不是句句针对我吗?我岂可缩到后头?”
“你本来就应该躲在我后面。”萧煜宗看着她说。
严绯瑶摇了摇头,“我得成长,你不要挡着我阳光。”
她唰的披上衣裳,踢上鞋子,阔步出门的样子简直帅极了。
萧煜宗一时欣慰,又觉心酸,他倒底是哪里做的不好,才叫她如此迫切的想要自己成长起来?
难道他像是很不靠谱,叫人觉得靠不住的男人吗?
萧煜宗茫然中,略微郁闷。
但他的小王妃已经自己去解决眼前的问题了。
“吴婕妤起来吧。”严绯瑶没有看跪在一旁的阮万青,也没拦着他磕头。
她却是弯身搀扶吴锦宜。
吴锦宜脸上一喜,“我就知道,瑶瑶你不是心狠之人。”
“我乃楚王妃,按辈分算,是你婶母。你称呼婶母,是显亲昵,称呼楚王妃,不算你失礼。”严绯瑶淡淡看她,“你口中的,是什么称呼?”
吴锦宜脸色一僵。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严绯瑶微微一笑,“不错,我不是心狠之人,我遵照惯例,不杀你。你收拾东西,天亮就启程吧。”
吴锦宜大惊失色,这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都怨旁边的男人!她一个女子在这里哭,他一个男人哭什么哭?
“阮大人也起来吧,此次北伐,不为你家仇,也不为任何人的私仇,乃是——大势所趋,天意如此。”严绯瑶语气果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阮万青舒了口气,缓缓起身,拍了拍衣摆。
楚王妃亲率大军,渡了江,他就知道,这事必然成就了。
“今日来哭诉悲情,下官不是为了逼迫谁,下官就是想看看,京都来的说客究竟有多么的厚颜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