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 你看。在这个节点之后, 青鸟出手的人都变成了哪些人”楚留香将河小公子前的人像都收了起来,只留下往后的画像。
“农夫,渔民, 老人,孩子,三教九流毫无干系。”宫九比墨麒看的还快些, “她乱了。这些是超出她计划之外的。”
楚留香点头“河小公子之前的死者, 都是青鸟接触过、挑选过的人, 青鸟有缜密的计划杀死他们,掩盖他们。但是从河小公子的尸体被发现后, 登仙案进入了官府的眼, 陆陆续续有尸体被发现。这件事被闹大了,青鸟便开始慌乱”
“她想要通过大量的、毫无干系的死者,去掩盖最初的那些互相之间有联系的死者。”
宫九挑眉“倘若这些尸体被发现不是青鸟自己计划之内的, 那为何她要将那些尸体弃尸海上,还特地换了衣服, 让他们不要下沉”
墨麒低声道“这些人都是因她而死,都是和她一样为毒瘾而痛苦的人, 她想用这种方式补偿他们。通过这种仪式抚慰心里的内疚。”
展昭气不过, 使劲揪白玉堂的袖子“杀了人以后说对不起, 有什么用。”
“不过, 青鸟后期的慌乱和欲盖弥彰, 至少可以说明, 在河小公子之前的死者身上一定有某种,能够指向青鸟的共同点。”楚留香将桌上的画像收起来,又把方才的那些河小公子和他之前的死者画像摊开,“也就是说,这些画像,这些死者,就是我们抓住青鸟、勘破她身份的关键”
楚留香的目光不断在画像间移动“我脑中隐隐约约有个影子但我始终抓不住它。”
“报”
厅外匆匆跑进一位城兵,单膝跪下后大声报说“万梅山庄,西门吹雪,现在城外要求进城是否放行”
还在对着画像苦苦思索的众人,顿时齐齐一惊“万梅山庄,西门吹雪”
墨麒随着城兵来到城门前时,万梅山庄的马车就停在官道边,而西门吹雪则已坐在官道旁唯一的那间小破茶店里,细细地剥着一颗水煮蛋。
墨麒不得不被这颗水煮蛋吸引了注意。
方才城兵来报了西门吹雪的到来后,众人几乎是在几秒之内就叽叽呱呱了一堆消息,譬如说
“听说他一年就出三次门,是真的吗这么喜欢呆在家里简直比死公鸡还不爱挪窝”
“听说他为了和白云城城主叶孤城比剑,和自己即将新婚的妻子一剑斩情,婚帖都发出去了说不结就不结,是真的吗”
“听说,他平日就喝白水,只吃水煮蛋,是真的吗”
“听说”
大家谈论了一会,就以还要继续梳理案情为由,让一直默不作声的墨麒去接西门吹雪了,临踏出门前,墨麒还听见展昭小小声的一句“墨麒和西门庄主,穿上白衣以后,也不知道谁更仙一点哦。其实我觉得世子平日里不发不发作时候,也是有一战之力的至于我家玉堂嘿,我家玉堂不需要比,他要是神仙,那肯定是天底下最俊俏的神仙”
一室的单身汉们,齐齐噤言,仿佛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酸臭味儿。
墨麒听了这么一耳朵的八卦,再看到西门吹雪当真坐在茶馆里,剥着水煮蛋时,心情顿时有些微妙。
医者本能让他第一时间想起的是不能只吃鸡蛋白水,对身体不好。
然后他的理智才重新找回主权他怎么可能只吃鸡蛋和白水,若是如此,他怎么活这么大的。
墨麒没有说话,而是站在茶馆门口,等西门吹雪把水煮蛋吃完了,才对着抬起头的西门吹雪微微颔首“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站了起来,一身白衣就是身处在这脏兮兮的茶馆之中也一尘不染。他显然是听过墨麒的名号的,看见墨麒身后被风撩起的拂尘尘尾后,眼神微微一变“浮沉银雪,江湖百晓生神兵榜第二,墨道仙。”
跟在墨麒身后的城兵顿时吞了口口水,心惊胆战。
这这这气氛有点不对,是很不对,是太冰冷了吧
不不不会一会儿就打起来吧
城兵攥紧了手里的红缨枪,欲哭无泪地看着面前两尊各吐完一句话,就开始相对而寒脸,一句话不说的冰雕。
等了许久,城兵也没见两个人有继续说话的意思。
城兵“”
这是做什么呢莫不是互相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那岂不是得等到山无棱,天地合去
城兵鼓足了勇气,挺起胸膛,振作精神,抬头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声如蚊呐“二位,城门开了。”
西门吹雪终于说话了“劳烦久等。”
墨麒也接着开口“无妨,西门庄主跟我来。”
城兵如蒙大赦,立即走在最前面开路。一路上竖着耳朵胆战心惊地听着身后的声响,一片寂静如死水。
城兵背后发毛,满腹牢骚这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让闷葫芦来带闷葫芦,两个闷葫芦凑一起,这不是闷到一块了吗
待他将两只闷葫芦送到将军府,俩人说的话加一块总共就那四句。闷葫芦互相之间倒是给对方留下了不错的好印象,城兵却是一肚子苦水,到了地方就匆匆告退,转身拔腿便走,走的飞快,恨不得直接甩开腿跑起来,根本不想和这两只闷葫芦呆一块。
“九公子呢”闷葫芦之一的墨麒领着自己的同类回到室内,扫了一圈人群,没发现宫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世子世子说他在这儿看的没趣儿了,要出去逛逛。”展昭仰起头,对墨麒惊讶地道,“咦,世子出去原来不是找道长你啊”
墨麒“”
他反省自己这话问的就有问题,不能怪展昭话回的奇奇怪怪。宫九要去哪不是宫九的自由么,他干嘛一眼没看见宫九,就要问九公子去哪了。
墨麒掩饰地转移话题道“西门庄主此次来满里,不知所为何事”
还埋头看画像,冥思苦想的众人听到了“西门庄主”这几个字,纷纷把脑袋抬了起来,果真瞧见道长身边那位一身雪白的冷漠剑客。
西门吹雪“欲往白云城,平乱。”
姬冰雁推着轮椅给墨麒让开位置,自己到一旁喝茶,好休息一下快成乱麻的大脑“庄主若是想去白云城,那还是等九公子回来的好。庄主应该知道满里有禁航令自从李将军遇袭之后,整个南海火筒队都调到了航线上,即便能借到船来,也会在行海途中被巡航的火筒队打沉。”
姬冰雁指指自己的腿“庄主莫要不当回事,看看我这腿,还有楚留香现在还不大敢动弹的手,这可都是被火筒队的火药筒打的。”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九公子何时回来”
胡铁花晃晃自己已经塞满浆糊的脑袋,也走回茶几边,和姬冰雁一块放空大脑了,满口的荒腔走板“这你得问道长,看九公子什么时候想道长了呢,他就什么时候回来了。”
西门吹雪“”
他疑惑又有那么些惊讶的目光落到了墨麒身上。
墨麒不得不开口“九公子以往在办案时,几乎从不离开。或许是临时有什么事情,待处理完了便会回来,不会离开太长时间。”墨麒说完,也有些不确定,仰头看了看横梁,“是吗”
横梁上冒出宫九暗卫的脑袋,飞快对墨道长点点头。
白玉堂面无表情地低声补刀“连九公子的暗卫也能调的动了。”
这关系,还要多说什么吗
墨麒眼睁睁看着西门吹雪的眼底,掠过一丝“原来如此”的神色。
道长很矛盾,很纠结。这个时候他要是直接开口说“我与九公子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一来显得特别突兀,二来就连道长自己都觉得西门吹雪不会信了。
但他们确实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说不准还没到,毕竟宫九从未承认过。
给宫九订做裘衣的那会,墨麒其实很深刻仔细地想过宫九和他之间的关系,确实很难找到定位。但墨麒可以确定,绝不是像胡铁花他们平日里调侃的那般。他在出山后,也曾见过互相喜欢的情人之间的眼神,那种浓情蜜意和柔软的痴迷,和宫九平日里总是看着他的眼神并不相似。
宫九的眼神,墨麒很难描述。那是一种全神的专注和霸道的占据,就像是孩童得来了自己最喜爱的玩具后,一刻不愿离手、就连睡觉也要抱着的那种占有感。
这份占有的眼神并没有一丝柔软。
墨麒走神的时间不长,他是被一声温柔又好听的女声唤回注意力的。不止是他,整个将军府的人几乎都听见了这道灌注着内力的女声。
“太行仙君。”
出声之人不知修习了什么秘术,这女声撞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后,顿时叫人如闻钟鸣,整个人都手脚松麻,眼前一波一波地荡起涟漪,就连地面也好像变成了在风浪之上的一叶扁舟,晃得人站立不稳。
好些仆役身边没有可以扶靠的东西,在这一声传音后失去了平衡力,当即平地摇晃,栽倒在地。
“什么太行仙难道这是蓬山仙人”楚留香捂着一半耳朵,突然反应过来。
胡铁花两只耳朵都遮住了“什么意思,她来将军府做什么,是来自投罗网了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展昭的手早在一个字炸响的时候,就飞快地捂到皱起眉的白玉堂耳朵上了。自己却扎扎实实听完了这四个字,内力一时没能抵得住蓬山仙人的魔音,脚下一晃,被白玉堂面不改色地握住了腰,直接往自己怀里一摁。
展昭惊讶地仰起头的功夫,白玉堂已经伸长了左臂,揽住展昭的腰,右手则抬起来,搭在展昭的左耳上。微凉的手掌紧紧贴着展昭的耳朵,内力顺着接触的地方运转,将蓬山仙人的魔音引起的剩余的震感挤了出去。
胡铁花这个单身汉的目光刚扫过展昭和白玉堂,就跟被烫到似的飞快挪开了,酸溜溜地嘟哝“哦呦,没眼看没眼看。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展昭挤挤挨挨在白玉堂怀里转个圈,大模大样地把白五爷当成个靠背“这分明就是来砸我们墨道长太行仙君的场子的可不能让她得逞,走,我们去会会这个装神弄鬼,还敢自投罗网来送死的蓬山仙人”
墨麒来不及反驳展昭的调侃,已经先一步飞身掠出大厅,循着声源而去,落在先前曲水流觞的那处凉亭边。
一个身穿着樱粉色纱衣、身材玲珑清瘦的女子,头上戴着粉色的帘纱帽,俏生生立在塔尖上。
展昭摇头“好看是好看,不过也就是一般好看。比仙气么,还不如穿黑衣的道长呢”
胡铁花算是找到自己志同道合的侃大山好友了,特别默契地接到“那是,我们道长就是穿黑衣,那也得是酆都鬼仙帝那一挂的。”
牛皮不小心吹地大了,胡铁花强行把鬼帝给换了个籍贯,变成了仙帝,说完后才尴尬挠挠下巴。
哪晓得展昭脸皮比胡铁花还厚,圆牛皮比胡铁花还熟练“鬼帝也是先修的鬼仙,那自然也算是仙,称仙帝当然也是对的。”
楚留香好笑又无奈地看了和小胡一块挤兑人的展昭一眼,而后抬头向粉衣女子道“不知仙人此番来将军府,所为何事”
白玉堂仰头,凉凉地道“仙人也穿我们凡间的衣服啊。身上这衣服布料还不错吧一寸百金,从兰州产的,中原难得的绣樱花的料子。”
姬冰雁也嗤笑了一声“多谢仙子照顾我兰州布铺的生意啊。”
原来这粉衣女子身上的衣服布料,竟是从姬冰雁手下的布铺里买的。
粉衣女子大概是从未想过居然会遇到这么尴尬的场面,僵在凉亭上半晌,才生硬地对一直沉默的墨麒道“吾修习仙法多年,未料居能在满里遇见太行道友,缘分难得,不如就此切磋一二,如何”
魔音被女子的内力驱动着,一波接着一波地推开,叫将军府里的仆役们几乎都站不住身子。
“还真是来踢馆的”胡铁花的眉毛都快挑到天上去了,“切磋什么东西,切磋仙法比谁能呼风唤雨,还是操纵雷鸣闪电都行啊咱们道长还能翻江倒海,上天入地呢,仙子你说你要比啥”
胡铁花这挤兑的意味实在是太露骨了,墨麒眼尖地瞧见粉衣女子的身体都因为他三番四次的插话而怒的紧绷了起来。
她呵斥了一声“无礼之徒”
一袭掌风带着樱花的香味,直扑向胡铁花。
胡铁花挤兑人归挤兑人,其实身体早已进入了备战状态,粉衣女子一出手他便往旁边一踏,叫那掌风成空。
纤纤玉指翻覆间连打出了六记掌风,都被胡铁花一一躲过,在地面上留下六个清晰的、巨大的掌印,可见这女子内力之强劲。
粉衣女子手在腰间一抹,抽出一把软剑。向胡铁花刺来的剑招,才出一半,就被墨麒一记银雪化寒缠住了剑梢,疾抽回剑后,终于带着怒气向墨麒直攻而去。
银剑绽出朵朵剑花,配着墨麒内力注入后便会有金色流转的拂尘,倒真有几分仙人过招的感觉。
胡铁花看似儿戏的几下腾挪躲闪,实则到了后三掌已是险象环生,好在而后的剑招被墨麒挡住了。但既然人胳膊腿的都全乎着,自然不耽搁胡铁花的嘴上功夫,待站定后又开口挤兑了一句“仙子这么容易动怒,怕是不好吧这个仙人不都讲究要断七情六欲的么仙子方才是不是犯了怒戒了啊”
一旁的展昭也仰着脸,边看亭台之上两个衣袖翩翩的“仙人”过招,边有意无意地放大声音啧啧称奇道“仙子也是手下留情了,出手居然没用仙法,倒是用的咱们凡间的武功怎么回事啊仙子,你不用手下留情啊”
亭台上的粉衣女子气得剑招都乱了几分,被墨麒立即抓住机会,差点就要卷走软剑。
胡铁花简直要给展昭比大拇指了。别看展昭长得一看就很阳光正派的,这挤兑人的功夫,比胡铁花还要炉火纯青些。
展昭又扭过头,看向西门吹雪“西门庄主,您是练剑之人,更是如今江湖的第一剑客。您看看,这位蓬山仙子的剑招如何啊”
西门吹雪冷冷地吐了两个字“胡闹。”
展昭咳了两声“庄主是说什么胡闹”
西门吹雪难得多说了几句,不过被他说的人是肯定高兴不起来的“出剑拖泥带水,只图美观,累赘无用。内力运转收发凝滞,软剑竟当硬剑劈刺,全靠蛮力,胡闹。”
西门吹雪眉头紧蹙,只觉那粉衣女子分外碍眼。倒是这位百闻不如一见的墨道仙,手中虽使的是拂尘,拆招出招间却有大道。
西门吹雪的剑,追求的是快。可墨麒的拂尘出招却极为缓慢,可越是慢,对面的敌人就越是感觉得到那份不断加诸在身上的无形重压,内力被不断消耗,不知不觉间,便已被墨麒逼至绝谷,被压在墨麒那无法抗衡的深厚内力下。
西门吹雪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佩剑。
虽然墨麒并非习剑之人,但他却有了一种想要与墨麒一战的。
或许待白云城事了,他可与墨麒提一提此事。
蓬山仙人败退的比众人想象的还要快,不出多时胸前便已染上了数朵红梅,粉色的纱衣染了血,顿时连最后一点仙气也消散了。
原本魔音出口之时,众人还觉得或许这位仙人还有点本事,道长要有一番苦战。但谁料想,这位仙人空有一身的强劲内力,却不能收发自如,数次失误,平白给了墨麒许多加快战局结束的机会。
软剑终于被浮沉银雪牢牢卷住,一抱圆脱离了主人手掌的时候,粉衣女子突然反手一扯自己胸前衣物,在墨麒本能避开视线之时,左手在袖中一掏,以平生最快地速度扔下了数十枚黑溜溜的圆弹,撞到了硬物后便砰然炸开,浓密的白烟瞬间笼罩了整个庭院。
墨麒反应极快,立即向粉衣女子的方向伸手一拽,却未来得及拽住对方的衣袖,只扯下了一个沾着血的帘帽。
这浓烟极为辛辣,众人被刺的直咳嗽的同时泪流不止,匆忙闷头往烟外跑,待能恢复视线之时,粉衣女子早已不见踪影了。
墨麒捉着帘帽从雾里走出来。
“她逃了”楚留香边咳边问。
墨麒点头。
“真是莫名其妙,她到底为何突然来这一出,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胡铁花根本想不通。
将军府的仆役们互相扶着爬了起来,望向墨麒的眼神充满了憧憬。
“看看大家的眼神。这次的偷袭除了让蓬山仙人确实不如太行仙君之事坐实,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展昭拧眉不展,“而且方才那招看着像是东瀛的招式”
“和千鸟的烟雾弹很像。”楚留香捡起地上的弹壳,“只是里面的烟雾不一样。”
姬冰雁猛地抬头“千鸟,李将军糟了,声东击西”
众人齐齐一惊,当即转身,数道身影刷刷地向主院掠去。
众人赶到主院之际,老管家的声音恰好从主屋内凄厉地传出来“住手将军”
众人心中一凉。
“贼子住手”展昭一马当先,一脚踹开了主屋紧锁的木门。
红色的木门被踹的“啪嚓”砸到地下,众人一个接一个地冲进里间,还以为会看见血流成河的模样,结果却瞧见千鸟叉着腿儿,两手拽着李光寒裤腰带,要往下拖,老管家死死把住千鸟手的模样。
李光寒的上衣已经解的差不多了,裤子全靠一条裤腰带苦苦支撑,还被千鸟、老管家两个人来回拉扯,一会上一会下,活活弄成一场拔河,场面非常尴尬。
展昭“”
众人“”
胡铁花第一个捂着眼睛转回身“怎么回事呢啊”
李管家叫得他还以为是李光寒出事了呢,满心的惊恐闯进门来,出事是没看到,倒是看见千鸟在给李光寒脱裤子。
千鸟直起身,郁闷“我想看看李将军腿上的伤好没好嘛”
老管家简直要扑到自己将军身上,拿自己一把老骨头捍卫将军的贞操“莫要以为我瞧不出你的狼子野心将军腿上的伤早就好了,疤都没留一个,墨道长的药今日都不用上了”
展昭捂着眼睛也跟着胡铁花一块出门去了。
白费感情。
楚留香倒是没丢下老管家不管,反手把千鸟带了出来,免得老管家一时气急,一把年纪万一气出个什么毛病来就不好了。
千鸟遗憾“我还没看到腿呢”
展昭原本捂着眼睛的手赶紧又去捂耳朵,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墨麒留在房内,安抚老管家,又替李光寒诊脉,最后一个才出来。弯腰还顺便把被展昭踹坏的门给扶起来,重安了回去。
千鸟摸摸自己的手腕子“你们突然冲进来干什么那个蓬山仙人有什么问题吗”
千鸟主动提及此事,楚留香便顺势说了“那女子会你们东瀛的忍术。”
楚留香将弹壳拿给千鸟看。
千鸟接了过来,左右摩擦了一阵,这看起来没什么门道的弹壳竟是咔擦分作了两层,千鸟把外层的弹壳分开,露出内里的纹路。
东瀛和风的笹龙胆家徽纹刻在内里的那层弹壳上。
千鸟一惊“这”
楚留香注意到他的神色“怎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千鸟犹豫地放下手中的弹壳“这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大厅内。
千鸟坐在主位上,慢慢道“我原是东瀛源氏的武士之子。”
“半年前,我东瀛的冲城,因为有人举兵谋反,死伤众多,城中突然爆发了一场瘟疫。就在瘟疫快要控制不住,要往城外蔓延之时,我皇突然大开国宴,款待了两个宋人,说是这两人能够助冲城百姓度过此难。”
“这两个宋人,一男一女,皆蒙着面,未曾有人见过他们真颜。男子被我皇请去支援镇压造反的藤原家,而那名女子则到了冲城。原本我们都以为她是名医术高手,去冲城是为了给患了疫病的人治疗的,可没想到,她一到城中,便将得了疫病的、受了重伤的、年老或是年幼体弱之人统统抓了起来,不论是敌是友,统统和尸体扔进焚尸地里,将冲城近一半的百姓统统烧死了”
“那女子武艺高强,且心眼极多。有许多本同她一块自愿援助冲城的武士,看不过她的的做法,想要制止她,也都被她一一杀死,一起丢进了焚尸地里。”
楚留香“你当时在哪”
千鸟面色沉郁“我是源氏的武士,必须和将军征战沙场,被派去和那位男子一同镇压反军了。等到我们随着那名男子大战告捷,一路将藤原家打退至冲城之界后,来到冲城时,已经来不及救那些被烧死的百姓了。”
“那女子说,这便是她铲除疫病之法,既然疫病已经铲除,她便可以回京都和我皇辞行,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千鸟恨恨道“这算什么铲除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最可恨的是,我皇和将军居然完全没有惩戒她的意思,非但没有,还赏赐了她好些东西,并且赠了她一艘华船,将她送离了东瀛”
楚留香问“那男子呢他也走了吗”
千鸟有些激动“没有他是个好人的”千鸟瞪圆了眼睛,“他真的很厉害,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特别可靠,心有仁义。他不但助将军一举镇压了藤原反军,在看到了冲城惨状后,还自愿留下,帮助冲城的百姓,重建冲城”
“可是可是,就在冲城快要重建完成的时候,我皇又下了一道旨意,令军队冲入城中,以百姓为威胁,将他抓了起来,说他与藤原家勾结,意图推翻天皇治下我呸”千鸟气得小脸通红,“天皇怎么如此昏庸到底孰好孰坏,难道他分辨不清吗那无耻之女害我冲城百姓,杀我东瀛武士,天皇丝毫不管,甚至还赏赐与她。可是,可是无名他那么好,他帮百姓重建家园,到头来,用刀指着冲城百姓威胁他的,却是天皇的御前军”
千鸟攥紧了拳头,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下“我冲回家中,闯了将军府,质问将军,将军却告诉我,无名他是宋国的犯人,天皇是和宋人达成了盟约,要将无名引渡回宋,叫我不要再管。”
千鸟破罐子破摔道“反正我看不过去这些能置曾和自己同生共死战沙城的战友于不顾的狗屁将军,还有那什么脑子狗屁不通的天皇,呸呸呸都是蠢货猪脑将军还想治我嘴呢,滚他娘的吧劳资可不像寻常武士,脑子里都是那什么牢子什的武士道,反正东瀛我是待不下去了,不如直接远走高飞。而且,按照我离开前打听到的消息,东瀛往大宋唯一一条航路便是满里”
墨麒看向千鸟“所以你来大宋,并非只是想要游玩。你想要救那个无名。”
千鸟不情不愿地点头承认了“是。”
他指了指被他放在桌边的弹壳“但我没想到,除了我以外,还有源氏的人在这里。这弹壳上的家徽,便是源氏的家徽。”
大厅陷入了沉默。
千鸟说的故事很长,故事听起来也是很让人揪心,但这一切,又和蓬山仙人有何关系线索千丝万缕地拧在一起,很难拽出个线头来。
墨麒低声道“我有一个猜测。很荒唐,但能说得通。”
展昭都快把巨阙的刀鞘扣出个皮来了,闻言忙问“什么”
墨麒分析道“我怀疑,这个蓬山仙人,就是那个去了冲绳的女子。今日之事仔细想来,蓬山仙人是知道如今李将军府内有众多高手在此的。便是我打不过他,剩下的人也定不会袖手旁观。对于她而言,来到李将军府宣战,乃是一场必输之局。既然如此,为何她还要宣战”
姬冰雁眯了眯眼睛“烟雾弹。就像她扔出来的这些烟雾弹一样,她来李将军府,就是一记烟雾弹。她定是为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打掩护。”
墨麒问千鸟“你来满里也有半年的时间,期间可曾发现引渡无名的船只”
千鸟摇头“没有。”
墨麒“我猜测,幕后之人很可能拖了半年的时间,一直没有引渡无名。冲城之事刚刚结束,说不准会有人同你一样想要出手的,他们若是贸然引渡,说不准会出岔子。便是没有人出手劫人,这件事若是捅到宋皇耳边,也一定会引起大宋的注意。”
展昭了然“毕竟,你们天皇用的理由是引渡,而引渡,通常是国与国之间方可行的。但想必和天皇达成引渡约定的,不可能是我们圣上,而是其他的势力嘶。等等。”
展昭突然细思恐极“我们大宋,有这样的能力的势力,而且不被圣上知晓的,好像只有一个组织。”
白玉堂“影子人。”
展昭不由地站起身,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刚刚千鸟说,那个女子跑到东瀛去,就到了一个地方有疫病的冲城对于影子人来说,罂粟还有李将军的汤是没有意义,可是,瘟疫呢疫种呢”
楚留香眼睛一亮“这就说的通了”他迅速理清了思路,“半年前,影子人组织派了两名影子人前往日本。其中一人,去往冲城,取了疫种;另一人则负责替天皇镇压起义,这就算是影子人付出的报酬这就是影子人和天皇达成的交易”
楚留香也豁然站了起来“然而,在交易过程中,只有那名女子完成了影子人派成的任务,完身而退;可是那名男子却不知怎的,在结束任务后,却没有立即回归,而是突然脱离了组织的控制,留在了冲城帮助那里的百姓开始建城这怎么可以”
“照这位无名以一己之力力压藤原军的实力来看,只怕他的能力便是在影子人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影子人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强大的武器,故而又和天皇达成了协议,想要回收无名。”
“然而,无名为冲城做的贡献实在太大了,许多人,许多武士,甚至贵族都会知道这件事情。难保会不会有人兴起和千鸟一样的想法,想要去救无名;亦或是将此事传到宋皇耳中,引起圣上的注意。因此引渡之事虽然公之于众,但其实被引渡之人却一直藏在东瀛,想要等风平浪静之后,再引渡无名。”
墨麒沉声道“引渡,很可能就在今天。蓬山仙人很可能就是当年的那名女子,在无名脱离控制后被组织要求留在满里,等候时机。她在登仙案的背后隐藏了这么久,今日却突然出面,就是想让我们疲于思考她的事情,而无力分神关注引渡之事。”
“可是既然无名能生出自我意识,那这女子自然也能生出自我意识”楚留香越理越顺,“原本影子人的计划应当是百密无一疏的,可没想到,这个蓬山仙人居然染上了毒瘾,而且并不想死。”
姬冰雁若有所思“蓬山仙人此番贸然出面,分明就是受了影子人的指使。影子人明知我们有这么多人聚在李将军府,蓬山仙人讨不了好,还要派她来,未尝不是想着反正无名收回了,这个只能采采疫种跑跑腿的小角色,还居然染上毒瘾、搞出登仙案这种风波,害得南海聚集了这么多人,不如索性除掉算了,说不准派她来就是想借我们手杀了她的。”
楚留香笑道“可谁会想死呢蓬山仙人肯定是不想的。所以她才在即将被擒的时候爆出底牌,扔出了这颗源氏的烟雾弹。而正是这颗东瀛来的烟雾弹,引着我们牵起了东瀛冲城瘟疫这根线,得知了引渡之事。”
胡铁花抚掌“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影子人竟是平白将穿起案情最重要的那根线索,送到了我们手上”
“既然如此,我们需得立即出发,赶到东瀛来满里的航线上,万不能让无名落到影子人手上”展昭斩钉截铁道。
楚留香望向西门庄主“庄主,可与我们同行”
西门吹雪摸了摸腰间悬挂的剑,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同行。”
满里的岸边,几乎没有一艘渔船了。
老管家将李将军的船从船库里点了出来,借给众人用。岸边守着的最后一批火筒队,分了一半跟着上了船,另一半继续守在岸边。
火筒队的队长亲自把舵,队员则训练有素地驾着火炮分散在船舱各处“现在满里海上戒严,航线上至少有六批我们的队伍巡逻,若有人想要从东瀛来满里,只有这条航线,才不会和其余六批船队的巡逻路线重合。”
他们安静地在原处守株待兔了片刻,眼前驶过了不少东瀛的船只。快到傍晚的时候,不远处的海岸线上,才驶来了一艘大船,扬着一个大大的“商”旗,意思是东瀛来满里通商的船只。
“有问题。”队长立即扬声道。
众人立即到甲板上来“怎么”
墨麒“吃水太浅。商船里若有货物,怎么可能吃水这么浅。”
展昭巨阙嗡鸣出鞘“除非船里的根本不是货物,而是人”
队长大喝“全速前进”
展昭已等不及船行了,他一跃跳上了桅杆,燕子也似地一蹬身,乘着海风便掠向了那船的方向。落至海面时凌空一踏,竟是连点涟漪都没曾在海水上泛起,便又毫无道理地飞身起来,接连四次点水,便已大雁似的落到了对面的船上。【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