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的一千年
星辰在海宇中浸泡。
你好,这是我等你的第一千年。
在这时光流逝的年代,还有什么比这更亲切。
亲爱的,你已离开一千年。
人类的生命开始延长,我们有大把的岁月可以浪费。
头一百年的时候,我还懵懵懂懂,不知你是真的离开,拼了命在宇宙的每一个角落里寻找。
父母说我傻,在黑洞风暴里不知损毁了多少星船战舰。
它们的启笛声至今还在我耳边环绕。
第二个一百年的时候,我已踏遍星海,钻进了你最爱的维多利亚,你说那是你最爱的星球,浪漫而亘古流长。我们在此签订契约,发下一生相守的诺言,戴上彼此相牵的戒指,如今我找不到另一只的下落。
我在那里度过之后的七十六年。
第三个一百年的时候,我开始无聊,我见到了那些曾经的朋友,他们家庭美满,很是幸福,我整装待发,想要再次寻找,努力把自己打扮成年轻人士,为自己绽放另一个青春。
啊,我尝试了四十一年,怎么也办不到,真是可恶的该死。
第四个一百年的时候,亲爱的,我有了希望,有人说,在一个偏远的小行星上见过你,那里有最荒寂的沙漠,有最原始的森林,我眼角突现爱意,直接奔赴那个地方。
抱歉了,亲爱的,我落入了那些人的陷阱,没有见到你,我声嘶力竭,等他们把我抓住,告知我一切阴谋的时候我还在想,亲爱的,这又是你和我玩的猜一猜游戏吗?
他们把我送上一张床。
第五个一百年,亲爱的,我变了,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征伐于暴虐和凶悍因子的厮杀,那些人不会放过我,正如他们不会放过你,刚抓到我时,他们在我耳边一遍遍回放怎么把你折磨死的过程,可是可恶啊,我现在只能以此为营养,才能看到明日的希望。
我杀了太多人,恨不能整个宇宙为你陪葬。
没有光,你会不会害怕?
第六个一百年的时候,我沉静了下来,我遇到一个小男孩,和你长的那般的像,我以为他是你的孩子,很是欢喜的用尽一切方法培养他,可他见到我就害怕,我不明白,直到被他拿一把淬了毒的星光刀刺进心脏,我才知道,我覆灭了他的家,他的家族,他的星球,他的所有。
我很惭愧,可我不后悔。
我最终没有杀他,把他流放在时空的尽头,最无望的黑海星洞,分分秒秒承受噬身的痛。
他毕竟不是你,也毕竟和你那样像。
我回忆着和你的初相遇,跨过第七个一百年的时钟敲响。
那是汉姆什大帝披荆斩棘将第二十七个星系收于掌中,一统文斯亚滨星际,创下了数百万年以来的宇宙一家。可是那有什么用呢,那里毕竟没有你啊,我用三十年逛遍第二十七个星系,用三十年牢记星系上的每一张脸,再用三十年排除一切和你不像的,抹杀。用最后十年,缅怀。
没有人判我有罪,为何不判我有罪呢,真是糟糕。
在第八个一百年临近的时候,我开始慌张,亲爱的,我开始忘却你的模样,更痛心疾首的是,我必须要重披战甲。
汉姆什大帝的野心是那样张狂,他怎么就忘了,他们家族祖祖辈辈是怎么死的,幼稚的小鬼,可他说,可能会在战场遇见你也说不定。
我问他,你是谁,他望了望我,转身离开,目光里满是沉痛,还有肆虐的杀伐。
我的脑子浑浑噩噩,已不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只要能得到关于你的消息,就算时空裂缝,我也要闯一闯,每一次,伤痕累累,每一次,都和死神交臂,可我依旧未死,真是奇迹。
我去了地球一趟。
那个古老的,高挂的,被人仰望的和忘却的,苍凉的,冰寒而温暖的小星球,不足帝都星万分之一大小,在浩瀚无穷的数百个组合星系中,它实在微不足道,如沙漠中的浮尘,还是分子结构。
但我喜欢它,也许,祖源的关系,我们都来自它。
汉姆什大帝说,无论我们征服多少宇海,那里,是我们独属的摇篮。
那么小,那么小的,怎么把人类培育得那么残忍和残酷,占据了所有星系还不满足和停留,看吧,他们开始奴役其他的种族。
在亿万年前的地球时代,人们奴役了整个地球的万物,在亿万年后的汉姆什大帝时代,人们奴役了整个二十七星系中的所有生灵,包括下等民。
他们是奴隶,玩物,也是取乐的征战工具。
他们驱使着他们,踏足更深处的地域。
他们称它们为,星辰,大海。
那个时候最流行的一句话是:我爱你,为你捧上最辽阔的星辰大海,你可愿意,与我共乘舰飞跃和领略?
多可笑的荒唐誓言。
他们连星辰都没有见过,大海的边都没有摸过,屁的吹牛。
但我真切感受过,为何你不在呢。
我捧着辽阔到无际的星辰,拽着足以湮灭文斯亚滨帝国的惊涛骇浪,却始终,找不见你的所在。我在孤独,寂寞,遗忘和冷傲中,度过了第八个一百年的最后一天。
那一天啊,那样漫长,和瞬息万变。
我以为我有太多机会可以再见你及等待你,那一天,我却觉得无望了。
我,要死了。
第九个一百年的第一天,多么可笑啊,昨天凌晨星六十二点的时候我还在死亡的路上,结果醒来,我又活了。
但毕竟死了第一次,就必可能有第二次。
我,爱上了一个人。
这件事我要好好的与你说一说。
亲爱的,你离开我太长时间,我已忘却掉了你,没有人提起,没有人责怪,他们敬重你,一如敬重我。
他们的敬重不是爱,我明白。
我还是遵照他们的意思,和他相恋。
那,应该是我活过来的第三万四千零九十一天。
在每以一百年为节点记忆的我的脑海中,我已忘记每个星宇纪年是以五百二十七天为计量单位的。
好巧不巧,我已算不出那是哪一年。
直到很久远久远之后,我才知道,那是第九个一百年中的第六十四年的秋。
日光在每一片星海中撒下,轻柔的浪花裹着小脚,是那般的平和。
清晨的露水滴进嘴角,有些腥腥的咸。
一切,是那样美好。
但现实是,我浑身包裹着破布衣裳,残旧的铠甲已经完全丢弃,手中的云雷战机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陨落于战火纷飞的星爆漩涡,化成淡淡的光点,在长达上百年的星系战争中,无声无息的消散。
那一刻,我也是那样恨啊。
可恶的汉姆什大帝,该死的帝国政权。
我想要推翻,和谐的安静生活难道就这样不值得一顾吗?
我的腿受了伤,或是已经断了,头上被炸了很大一个口子,胸膛中的撕裂应当是心脏也跟随停止跳动了。
我的手轻抚着战机碎片,微微的浅笑,就像看到了你,再静静的闭眼,希望和你共赴同一片黄泉。
他,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几乎从天而降。
耀眼的战火阻挡不了他的光芒,烈焰的焚烧燃不尽他眼中桀骜不驯的骄傲。
他驾驭着最美丽的红色魔心战甲,从战甲的心脏位置跳出,站立在我的面前,向我微微弯下身子,问我:你可还好?
我认为。
我见到了你。
我们的初遇,也似如此的出场。
当然,那个时候,我已经忘记了,我们的初遇。
我只是记得有这么一个模糊的影像。
我在医疗舱中躺了一万零五百四十个日夜。
整整二十年。
他守了我二十年。
没有了战火,没有了硝烟,没有了纷争,一切,尽归宁静。
我醒来的第一天,见到了汉姆什大帝荣光闪耀的雕塑。
他死于阴谋和□□,前方战军厮杀,后方宫阁大变。
他的儿子继承了皇位,成为史上第一位力排众议,令所有哨兵匍匐于脚下的唯一向导帝皇。
数百万年以来,所有人都在呼唤平等。
我知道,永远不会。
他让我看到了平等的法则,却在第二个年头,迫不及待的打碎了它。
他开始猎杀哨兵,尤当初支持他为帝的哨兵,血腥而残忍,长达十年的时光,他手上所沾染的血已超出我数倍。
是的,皇权啊,一声令下,一个又一个星系覆灭,一个又一个星球焚陨坠落。
他将他父皇所征下的天下捣破,励精图治的摧毁着每一分每一寸皇权大厦。
十二年的颠覆,他终被赶下台。
时光已经到了第九个一百年的第九十六年。
文斯亚滨帝国四分五裂,凶残和罪恶吞噬人心。
无数种族反扑,战场上的爪子撕咬着这最后一丝汉姆什大帝的后嗣血脉。
我拥着这位稚嫩而倔强的年轻人,度过了第九个一百年的最后四年。
看着他在我怀中停止呼吸,看着他用热烈而挚诚且懵懂又无助慌乱的眼神,那样复杂的凝望着我。
他闭上了眼睛。
棺椁合上,被万普罗萨星钻打造的星舰推送至时空尽头的黑海星洞。
我,也和他躺在同一副棺椁,阖上双眸,静心等待着,噬身的折磨。
星海的光,闪耀,宇宙的雷炎火系熊熊燃烧,它冉冉升起于每一片星辰大海的上空。
亲爱的,这,是我等待你的第一千年,的第一天。【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