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霸没有久留。走时扔给希希一张名片，“我单飞了。想来呢，明天早上七点带简历到我公司来面试。”
低头看名片。公司叫凌点咨询，地址就在旁边的合生国际中心。难怪会在晚上出现在万达广场。
希希回家做了点调查。凌点咨询的网站刚上线不久，好在内容详实。两位创始人一个叫刘点，原来是贝思的高级合伙人；另一个是凌霸，去年刚升贝思合伙人。此外还列了三位核心员工，都是贝思曾经的项目经理和高级咨询师。
希希瞧着一串贝思员工名单，不由得暗暗发笑：自己走就走吧，还挖了那么多人，临走倒打东家一耙，这个凌霸，可没比她任相希厚道到哪儿去啊。
列出来的核心成员履历，或者专注医药健康领域，或者参与过相关项目。凌点的公司定位也很明确，打造医疗健康领域最精英的管理咨询团队。
这是希希最好的求职选择了。
希希熬夜把理惠美发的材料做完，第二天黑着眼睛去合生国际面试。她的简历是之前打印的，没有针对凌点咨询做修改；正装也是在格兰戴尔穿旧了的，袖口有些掉线。
原以为跟凌霸彼此了解，面试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七点到九点，整整两个小时，凌霸把希希关在小会议室里，从行为到技术，一个30分钟的大case，两个15分钟的mini case，一丝不苟地面下来。
凌霸全程冷脸。不时打断。简历关抠着她在简历上的字句问她做了什么。案例面试更是黑脸，不停地在笔记本上敲字。有需要估算的部分，没有计算器，希希在纸上算得慢了一点，凌霸就露出很不耐烦的表情。
九点差十分，凌霸宣布面试结束，希希已经累到当场就能倒下去。
“我们对候选人进行评级，薪酬职称与评级挂钩。你的评级只有F。换平常我肯定不会要你。但是现在公司缺人，我给你机会。试用期六个月，月薪3500元加五险一金，试用期不合格直接走人——”
“试用期六个月？月薪三千五？”希希大叫，“我在美发店洗头都不只三千五——”
“行啊，那你现在回去洗头。”凌霸指着门口，希希没动。凌霸冷笑，“你一点经验没有，没本事又没规矩，我要辛辛苦苦花时间精力培养你。交点学费还不应该？——合格后转正，月薪一万。工作满一年年底一次性支付12到48个月工资，前提是完成相应销售指标；每完成一百万销售额，你可以拿2%的提成——”凌霸说到这，顿了顿，“试用期六个月，我会亲自带你，完整地做几个项目。半年以后，你不但要承担起项目经理，还要自己拉项目。接得到活接不到活，看你自己本事。”
希希没话了。
凌霸描绘的未来，听起来……很诱人啊。
“你今天面试一塌糊涂。我把你面试中的问题都点出来了，回去好好看邮件，明天交一个三千字的检查。我们是创业公司，没什么八小时工作制。你做好心理准备。今天给你一天时间，把自己的事处理了。明早八点过来报道。九点晨会我还看不到你，你就不用来了。”
也很……苦逼啊。
2015年的下半年，希希过得水深火热。
传统咨询公司的初级顾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上了项目就在同一个项目上呆着。但凌点咨询人手有限，总共那么十几二十个人，项目多的时候有八个，一个顾问恨不得掰成三瓣用。像希希这样的新人，基本上都在同时跟进至少两个项目，还时不时会有其他项目的垃圾活丢过来，剥削掉剩下微少的空余时间。
项目进行的同时，公司也在不断招人。但咨询公司人员流动快，实习生来来往往。这些新招进来的学生，个个名校毕业背景耀眼，又不会干活又趾高气昂，挨不得一句骂。希希上项目一个月，自己还两眼一抓瞎呢，就被安排带新人——还是那种领导一骂我就哭的纯萌新。教完了非得骂，骂完了还得哄。
人手少，意味着初级顾问也要跟客户打交道。客户就更难伺候了。实习生蠢，还能直接骂；客户蠢还得可着劲夸。那个开动物园的煤老板阴魂不散地又出现了，因为他一口咬定集团发展战略是核心机密，咨询顾问只能找朔州老乡——就是任相希。
希希一百个不愿意，“保安集团是搞能源的，我们不是专注医疗吗……”
但是到嘴里的那么大一块肥肉，凌霸怎么可能放弃啊，“没关系，我们说服保安开辟医疗板块。”
希希：“……”
但王保安并不因为乙方是老乡，就变得好伺候。他的要求依然很多，需求依然不明确，看不懂PPT依然发飙。太阳能的战略做了一版，风能的战略做了一版，连核能和氢能的战略都做了，王保安居然说：“我们跟朴江地产的合作破裂了啊。要不你把西岑那个房地产项目，再来给我理顺一遍？”
希希抽出耳机线决定把自己勒死。
除了保安项目，希希还在跟进凌霸主责的帕拉迪项目。帕拉迪是希希进公司的第一个项目。当年合生曾经计划与帕拉迪在医疗器械领域做合资公司，最后没成，结果是帕拉迪中国重新注册了医疗器械分公司，而合生的医疗器械业务辰光医疗，也独立出来。帕拉迪中国成立分公司后，却发现想要打开中国市场，困难重重——一方面是新器械分类复杂，审批过程长，上市周期更长，等产品上市已经过时；另一方面是高端器械市场为美国品牌垄断，低端市场又被本土品牌垄断。帕拉迪的医疗器械业务举步维艰。
医疗器械，对希希来说是全新的领域。医疗器械销售，上游对接国际最先进的物理、生物、仪器制造技术，下游对接国内各个层级经销商、医院和病人，中间还要经历曾曾审批。项目前半程，一大半时间都贡献给了学习、整理和调研。
但这是工作，哪有专门的时间让人学习。一面学，一面又要按时交出材料。做不完只能牺牲睡眠时间。Deadline是真正意义上的“死线”，环节一环套一环，材料晚交一天半天，就有层出不穷的问题。希希做事习惯图早不图晚，总想着在期限之前赶出村料，赶的结果是交付物中有瑕疵。凌霸大发雷霆。
比被江一雪关小黑屋，还要恐怖。
江一雪骂，无非是关在小黑屋里，揪着错处不放，骂她做事不认真。希希该顶就顶回去。凌霸骂人，是在公开场合骂，而且随时都能上升到人格高度，从态度到智商全面贬低，脸上还附赠“你就一饭桶”的表情，骂一句还要问“你服不服”。但希希的脾气，犟起来什么都豁出去，某次晨会捏了拳头红着眼睛跟凌霸犟：“我不服，就不服！”
起冲突的原因，是希希没有经过凌霸，就把一份有瑕疵的医疗器械销售数据统计发给了客户。凌霸当时出差，没及时看邮件。希希认为自己的资质阅历，难以看出报告的瑕疵，凌霸作为更高级的负责人，应该承担出错的责任。凌霸则指责希希自己没有承担责任。她专门腾了一个晚上出来，向希希论证，以她两个月的学习和工作经验，只要足够细致，应该能看出数据来源存在的问题——讲完道理，希希不吭声了，就一个劲翻白眼。凌霸指着她眼睛骂，“你要是敢在客户面前这样翻白眼，我当场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下白眼也没得翻了。就只好咬着牙接着听凌霸骂。真的是骂到服气为止。
挨骂完还不算，要写检查。做excel画PPT已经来不及了，还要花时间整理凌霸的骂人内容，以及自己的挨骂心得。凌晨一点做完工作，强撑眼皮在word里写检讨：“我不应该……以后要……必须把……”
最可怕的是，同一个错误犯到第二次，凌霸就会把之前希希写的检查拿出来，划出线，放在她面前，让她自己当着一屋子的同事，大声读出来。
压力大的时候，就只好蒙着被子不出声地哭——因为太忙了。连去叶家花园找树洞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五个月下来，各个领域的项目，各种类型的材料，还有自己犯的五花八门的错误，相当于是都过了一遍。一边做项目，一边犯错，一边写检查，半年写的心得总结检查，竟然积了厚厚一叠。
非常辛苦，可是也真的很锻炼人。
员工怕累吗？怕。可是更怕自己累得没有意义。希希一边赶工一边挨骂，这样半年下来，虽然很苦，但也获得了惊人的成长。
哭完了，累完了，看着案上一摞检查材料，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满足。
理惠美发在九月完成股份公司注册和股权期权分配。希希为理惠设计的市场方案，在十月的求职高峰季，为理惠美发引来了大批学生客源，并且在高校年轻男性市场形成了良好口碑。信信不但保住了工作，工资和奖金都远远超过希希。至少在经济方面，一家人可以吃饱穿暖，不必举外债。
新年过后，希希结束试用期，成为凌点正式员工。她有了自己的新名片，名片上的头衔，印的不是“分析师”、“助理”，而是不折不扣的“项目经理”。在MGB，本科毕业生奋斗到项目经理级别，至少要五年的时间，毕业半年当经理，在任何一家外企都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凌点咨询人员短缺，本来贝思过来的项目经理就只有三个，年前还走了一个。凌霸无人可用，只能矮子里拔将军，赶鸭子上架，把希希逼上了项目经理的位置。
这意味着，年纪轻轻，她要自己挑大梁，独立负责项目了。
年前帕拉迪项目与保安项目双双完成交付，又开始了新项目谈判。年后第一次工作会议，凌霸把一份项目招标书交到希希手上。
希希一看封面，当即扔下材料，“这个项目我接不了。叫别人接。”
辰光医疗。
对面那三个项目经理，都是男的——女的都被凌霸吓跑了——都用看一具勇敢的尸体的表情看向她。
凌霸那个东方不败一样黑化了的眉毛，危险地往上一挑，“怎么？”
希希说，“不想接。”
凌霸登时火冒三丈，“我辛辛苦苦□□你半年，就是为了让你替我接客，还由的你挑三拣四？进了我这个门，就别把自己当小姐。叫你接客你就接！再扭扭捏捏推三阻四，苦头有的你吃！”
希希：“……”【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