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惜第二天中午才回宿舍。221宿舍的姑娘们,看她的眼光都有些异样。
史悠慢慢靠过来,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我朋友说,昨天她看到你上了FCA那个会长的车……真的是你吗?”
惜惜斜眼睨史悠。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嫉妒而又轻蔑。
惜惜微微扬起下巴,得意而又鄙夷,“是啊。”
“那……那你们昨天晚上……”
惜惜笑了一下,“睡了啊。”
跟杨望睡了的事情,好像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楼道。忽然之间,水房里跟惜惜打招呼的同学都多了起来,有的她还不认识。
在人人网,因为杨望加了她好友,忽然之间,她多了很多加好友的请求,访问量一下到了300。以及……江一雷通过了。
多么奇怪。一个又穷又丑、人人都看不起的女孩子,因为跟高富帅睡了,转眼身价就涨了,人人都想来结交了。
她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一个人可以通过依附于另一个人获得价值;对一个女人来说,最容易的另一个人,就是一个成功的、有钱的男人。
她忽然有点明白了杨望对于她的价值。他真的有力量……改变她的命运。
她掏出她那艳丽的、掉漆的翻盖手机。
“师兄你好呀!有时间的话,再一起吃饭吧?”
没有回音。
要约饭,要应酬,要买新衣服,钱越发的不够。
惜惜轮流给爸爸、妈妈、姐姐打电话要钱。
爸爸唔了一声。
妈妈说,“奶奶好像不好了。你弟弟没人照顾。我回山西看看。你去找你爸爸。”
姐姐说,“又要钱?开学不是给了你两千吗?你不要觉得我挣钱很容易。我一个月通共一千八,要吃饭要交房租,哪来这么多钱?”
惜惜翻BBS的帖子,找兼职和实习。看到名企实习就投简历。但她一个大一的新生,有谁能看上她呢?
唯一能做的是家教的工作。惜惜给自己找了两份辅导高中生数学的家教。一小时40元。周末都搭进去,能挣320元。
320元……够买一只凉鞋吗?
周四管协在管院史带楼办了一场管理咨询相关的讲座。讲座结束,管协几个骨干去学校东边的万达广场吃海鲜自助。221宿舍几个人一起去了。吃完晚饭,三三两两地在附近的商场里逛。几个人逛到旁边的钻石小鸟,史悠说要去做发膜。
惜惜正在犹豫,史悠捉住她的发尾说,“看看,都分叉了。你也该做一下护理了。一起去吧,我卡上还有十来次,我请你好了。”不由分说,挽着惜惜的胳膊往店里走。陆玫和杜小月跟在后面。
那家店叫理惠时尚美发。一进店就有店员热情地迎上来,介绍各种护理产品;接着领她们存包,又招呼那边还在帮客人吹头发的店员,“哎小李小任,你快点儿。这边几个客人都要洗头。”那边的店员应声:“好的好的就来了。”
惜惜听见那声音一呆。
想逃已经来不及了。店员领着惜惜和她的同学进了后面的洗头间,很快小李小任都跟了进来。
惜惜知道姐姐在万达广场洗头,但是她不知道在哪家,也从来没有找过她。
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
信信一眼瞧见惜惜,开口正要打招呼,却发现惜惜的眼帘蓦的低垂下去。
她闭上嘴,堆起笑容,转而招呼旁边的史悠,“来,美女,这边请。”
史悠扫了一眼信信的兔唇,扭头问正在招呼陆玫的店员小李:“哎,你们店没别的人了么?你们店里的人长这样不怕吓到客人么?”
信信呆了一下,又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堆起笑说,“我脸生得不好看,但我的手巧。客人们都说我按摩按得舒服。不信您试试。”
史悠不情不愿地上了躺椅,一面嘱咐,“我耳洞有点发炎。你洗的时候可当心点儿,别把我耳朵弄湿。”
“哎哎您放一百个心!绝对不会弄湿的。”信信非常的热情,“来您试试,这水温行不行?”
惜惜跟杜小月坐在旁边等。看史悠不停挑剔,“哎,哎我说你!我说别弄湿我的耳朵你没听见吗?……谁管你按摩舒不舒服,我来做头发的!……换人!喂你们店长在哪里,我要换人!”
最后是小李过来替了信信。信信木讷地站在一边。
小李骂,“傻了你。赶紧招呼别的客人啊!”信信赶紧答,“哦!”转而去招呼杜小月,又堆起一脸笑容。
惜惜僵硬地坐在旁边。还好杜小月很好说话,没嫌水凉水热。信信小心翼翼地帮杜小月按摩头皮,讲护理头发的知识,接着又吞吞吐吐说,“我们店最近办卡打折,充一千送两百……”杜小月说,“哎呀阿姨对不起我真不办。”信信温顺地说好。
信信在惜惜面前一向很嚣张,动不动拍她脑袋。惜惜以为姐姐一直很嚣张。原来只有在她面前这么嚣张。
上班的时候这么怂。处处给人装孙子。
人人生而平等……是假的。有人生下来做一辈子孙子。
职业不分贵贱……是假的。有的职业就是贱。比如她姐姐。
信信帮杜小月洗完吹完,最后来招呼惜惜。惜惜低头说,“我……我不做了。”信信小声说:“求你了别让我为难。”
水很舒服。姐姐的手很轻很温柔。
就……装作不认识。再没说话。一直到洗完头。
信信帮惜惜包好头发,出去坐下,拿来吹风机。惜惜说:“我……我自己来。”拿过吹风机。
信信没再理她,去招呼别的客人。谁知被店长看见。那是一个妆容精致,烫着大波浪卷的女人。她招手把人叫过去,在角落里,点着信信的额头骂了半天:“你怎么回事?让客人自己吹头发?不想干了是吧?……刚有人投诉你了。这个月再被投诉一次你就走人吧!……”
惜惜僵硬地坐在椅子上。
只要过去,说一句,“这是我姐姐。所以我才自己吹头发。”误会就解开了。
或者只要信信说一句,“这是我妹。她愿意自己吹头发。”也就过去了。
可是惜惜没过去。信信也没说。就那么低头被店长骂。
后面骂了什么就没听清。小李过来帮惜惜吹头发。
做发膜。每一秒都如坐针毡。听见史悠跟店员抱怨,“姐,你们店怎么最近什么歪瓜裂枣都招……”
那天晚上惜惜去姐姐的住处找她。开门的是另一个姑娘,见是惜惜就叫信信。信信过来,说,“我哪来的妹妹。”砰的一声关上门。
惜惜站在门口敲了会儿门,没人应。听见里面人说,“吵死了,明天还上不上班。”还想敲门的手停在空中。
呆了一会儿。心里腾的冒起一股火气。
扭头就往回走。
走出两步,房门又开了。在黑暗的楼道中投下光线。
信信手里捏着一个信封,在惜惜背后摇着,“拿去!全给你!我欠你!”
惜惜早上了又黑又脏的破电梯。信信追过来,惜惜喊:“谁要你的破钱!”电梯门关上了。
回宿舍。第二天早上被宿管阿姨的电话叫醒。
给了一个痕迹斑斑的信封。信封上写着“任相希”三个字。字歪歪扭扭的,又大又丑。“相”字的“目”字旁多划了一横。“希”字也是个错别字。
信封里堪堪两千块钱。
惜惜将两千块钱存进银行卡,开了网银。上网买了看中好久的裙子和鞋子。Only的浅棕色欧根纱拼接连衣裙。554。莱尔斯丹的杏色尖头高跟鞋。599。终于不用穿韩冰洁的裙子和鞋子了。
她又从淘宝上买了菲诗小铺的大米面霜和芦荟洗面奶,Skin 79的BB霜,爱丽小屋的眉笔、眼线笔、唇彩和腮红,还有睫毛膏和卸妆油。这样又花了672。
一个女孩花钱的时候,心里是不是都想着一个男人?
她在人人上给杨望发信息,接着又拿手机给杨望发短信。
没回音。她终于按捺不住,打电话。按拨打键的时候手有点抖。
是拨通了的声音。结果,短暂的嘟嘟声后,竟然变成了忙音。
他掐了她的电话。
这一切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可是惜惜就是有点不死心。
那个晚上……很好。至少对她来说是。她可能是没让他爽到。但那是第一次,不是吗?第一次不成功,难道不应该继续尝试吗?
在夜里,他待她那样温柔。
他轻轻地用嘴唇啄她,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
他的动作很生涩,非常小心。他到她上面的时候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好像怕把她压坏。连他的呼吸都那么温柔,抚过她的面颊,像记忆里回春的暖风。
他进去的时候,也很小心。只有那么一下他强硬而坚决。但是她一呼痛,他马上就退出来,轻柔地吻她。
她醉得很厉害。后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但她还记得他在睡梦里抚摸她,拥抱她,吻她的后颈。她记得他的体温。记得他身上马鞭草的味道。记得他手指的触感。一切都那么美妙而让人留连。
如果她那么的想要他,他应该也是,不是吗?
虽然……第二天早晨,他是不告而别。
她决定自己找他,要一个答案。
她全副武装。涂BB霜,顺睫毛,画眼线,扑腮红。穿上新买的裙子和鞋。这一切都无师自通。
打扮停当,她去经济学院找杨望。周五下午是FCA的活动时间,他一定在。
美国研究中心104室,是FCA的根据地。门口敞开。里面的人个个半正式穿着。男生穿着衬衫和针织衫,女生穿着深色的西装裙。
惜惜到的时候,他们刚结束活动。穿着好看的FCA部员正三三两两往外走。惜惜忐忑不安地等在门口。
万一……万一他不在?
一个。不是。再一个。还不是。
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
惜惜抬头,一见是他,忽然之间心跳加速,脸颊变得滚烫。
江一雷。
江一雷看到惜惜,眼睛一定,“哎我见过你……你是……”顿了一顿,“冰洁的表妹!……你找冰洁吗?她今天没来……”
惜惜还没开口,杨望已经接话,语气平和,声音还是那样好听,“不,她找我。”
杨望站在江一雷身畔,眯眼看脸红心跳的她。但是惜惜眼里只有江一雷,一点也没注意到旁边的杨望,直到他开口。
江一雷一笑,“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走廊里剩下杨望和惜惜。
杨望就站在那儿,微笑着打量她。她的裙子,她的鞋子,她笨拙的眼线和粉红得过分的腮红,还有那腮红也遮掩不住的窘迫潮红。但他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惜惜站着,绞着手,等他开口。
他果然开口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惜惜说,“等,等一下。”
杨望站着,默着,等着。
“师兄你说过,如果我……想进FCA……”
他走近一步,低下头来。那个动作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还带着微微的笑意。那笑意一半冷冽,一半嘲讽。
嘴唇凑近她的耳朵。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跟我睡了,你就能进FCA?”【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