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弗里和诺尔合力推开天文塔对开的铁门。大厅中央还有三三两两抱着书本的学生。诺尔的出场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盯着难得一见的贤者窃窃私语。
天文塔的布置很简单，大厅铺了红色地毯，有沙发、小柜和台灯。从一层大厅中央一抬头就能看见最高处小小的透明玻璃窗。那是塔顶天台的中央地带，原本就一米不到的小窗在地面看来只有一粒珠子一样细小，将难得的惨白月光如一条通向月亮的光路一般投影下来。
环绕着大厅的是深红色的实木旋转楼梯，足有十几层高。这些楼层多用于天文部和艺术部的教学，其中也不乏一些用粗铁链栓住的神秘房间，不让任何一个学生偷看一眼。整个天文塔的光源都是墙壁上每隔大约十米设置一个的黯淡发光石，和诺尔的钥匙链一样的菱形晶石是同样的材质，只不过光芒的亮度和纯度都弱了许多。各个楼层的教室里有自己的光源，只不过那些光源再明亮也照不到教室的外面。于是，整个天文塔都显得幽深可怖。艾弗里和诺尔脚下的暗沉地板上浮现出若干个淡淡的黑色人影。
诺尔穿过大厅登上旋转楼梯，却不是向上走，而是顺着环绕到地下室的楼梯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地下一层。艾弗里跟着诺尔，不明白贤者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啊，原来你连食堂在哪都忘了。”诺尔瞥一眼匆匆跟上的艾弗里，解释说，“食堂位于武道部教学楼的地下，不过从天文塔的地下通道一样可以过去。”
“但是不一定要走天文塔，是吧？可是你故意选在天文塔。”艾弗里豁然开朗。他明白了他十分钟前收到的惊吓并不是必然的，而是人为安排的。
“一方面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诺尔点点头，“另一方面是只有那里适合停车。”
“停车？”
“我们这样的人在这所大学院可是异端一样的存在。我怎么可以光明正大地停在大路中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天文塔的地下一层有一个专供天文部学生使用的器材室，其他的地方空空如也。诺儿和艾弗里开始通过铺着白色大理石瓷砖和壁砖的狭长通道，二人的靴子跟部在地上敲击发出声响，再被四周的墙壁反弹，变成空洞的回音。
大约五分钟的路程之后，两人成功找到了天文部教学楼地下一层的学生食堂。艾弗里仍然浑身湿淋淋的，经过食堂门口的大型风扇时忍不住一抖。他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这金属制成的一人高的巨大风扇是由什么驱动的啊？这里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电力的痕迹。
更让他惊讶的是食堂提供的晚餐。他把点餐和交钱的麻烦事扔给诺尔，自己找了个靠角落的卡座坐下。他用手摩擦着餐桌上的木质纹理，盯着小小的发光装置愣神。发出光芒的是一尊戴着面具的天使像，比他梦中见过的女神像粗糙许多，也没有什么美感。天使穿着古希腊风格的白色服装，全身莹莹发光，由于前襟的衣料过于厚重、裸露的双腿也粗细适中，艾弗里判断不出这是一位男性天使还是女性天使。不过不是有一种说法，说天使不分男女么。眼前也许就是最好的例子。
天使像的底座固定在餐桌上。艾弗里向周围的几张餐桌环视一圈，只见那些餐桌上的照明装置也是各色人物和动物形象。他一边轻轻抚摸天使像的翅膀，一边试着理清思绪。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进入了一个以西方文化为基础的异世界，可是就单从他的对襟睡衣以及餐厅提供的东亚餐点就能看出东方元素无处不在。他也曾以为自己落入了一个连电气都没有发明出来的科学极为落后的魔法世界，可是与原先世界像到诡异的设施又让他的想法发生了动摇。甚至于他与其他人的脸都不是西方人轮廓分明五官突出的长相，但也不是亚洲人传统的五官，可以说和原先世界的任何一个人种都对不上号。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是按照原先世界的审美，这里的人长相平均来看仍然大幅超过那一边。
他是无法以原有的价值观和世界观来理解这里的。这就是「流云链」。这就是「帕莱都」。
黑发青年将托盘放在餐桌上，打断了艾弗里的思考。艾弗里拿起自己的那碗乌冬面，迫不及待地夹起几根。牛肉和菌菇的香味顺着蒸腾的雾气扑面而来。乌冬粗、软、热得烫嘴，是艾弗里最喜欢的。明明是那么粗的乌冬面却让人产生入口即化的错觉，真是不可思议。乌冬面的旁边是艾弗里最喜欢的饮料：蔓越莓汁。
对面的诺尔默默吃着自己的那份豚骨拉面，见艾弗里已经从饥饿中缓过劲了，才试探性地说：“既然你已经不记得什么了，关于这里和你自己，如果你有什么不太要紧的问题不妨现在提出来。”
“不太要紧的问题？”艾弗里愣了。
“这里不太方便说话。”
“哦……”艾弗里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这个世界叫「流云链」是吧？你可以给我讲讲它的构成吗？”
“你真的下次不如连怎么说话怎么吃饭也一起忘了。”诺尔认命地低下头，“我原以为忘掉假仙对你有好处，谁知道你忘得这么彻底。”
“「流云链」顾名思义，它不是一个完整的空间或是星球，而是由九个各自独立的空间链接而成的。每个空间内都有一个对空间有绝对所有权的种族。”诺尔缓缓道来，把复杂的世界观解释得一清二楚，“这九个空间不是完全没有共性的。有人喜欢把他们三三分组，也就是神界、人界和魔界。”
“神界中的空间包括天使族居住的伊灯穹顶、白巫师居住的晴辉城和圣剑士居住的丹洛高地。人界中的空间包括贤者居住的埃索塔、人类的帕莱都和亚人的王权森林。魔界的空间包括堕天使的扎铂加尔德、血族的格兰特港和魔族的弗莫索斯。除了三界之外另有一个空间，但是鲜少有人去过，叫做苍星之城。”
“伊灯穹顶……晴辉城……晴辉城是一座城吗？还是……”
“不，那是空间的名字。「晴辉城」的空间里是没有名叫晴辉城的城市的。「丹洛高地」也不是什么高地。只是一开始就是这样命名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要怎样才能到「伊灯穹顶」呢？我想去看看天使。”
“九大空间只能通过门户连接。门户的所在地……极其不稳定。阴间鬼城的鬼王加西亚·格雷沙有通向全部九大空间的门户权限，但是代价是她永远去不了苍星之城。至于其他人，那就只能等门户自己出现了。门户出现的概率确实受到我们意志力的影响，也就是说如果在脑海中想象、热切地期望到达某个地方，那么门户就真的会出现。但是人类就很少能去到除了帕莱都以外的任何地方。贤者通常可以随心所欲来帕莱都游玩，而亚人和人类一样有局限性。神界三界门户连通的概率很高，魔界三界也一样，只是神界的天使、白巫师和圣剑士相对拘谨，就算见到门户也不想进入人界和魔界的。实际上，他们还把伊灯穹顶、晴辉城和丹洛高地称为上三界，把埃索塔、帕莱都和王权森林叫做中三界，说咱们的扎铂加尔德、格兰特港和弗莫索斯是下三界呢。不过我们是不会承认的。”
诺尔一口气说得太多，停下来喝水。艾弗里了然地苦笑一下。原主不受待见恐怕就是因为普莱斯考特是「下三界」中一个空间的公爵吧。
“所以说？”
“所以说你短时间内看不见天使了，艾弗里。”诺尔摇摇头，“就算天使见了你，以你的身份，他们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吧。”
“诺尔的家在埃索塔吗？”诺尔是贤者吧。
“我生在帕莱都，但你的说法也未尝不可。”诺尔的深蓝色眼睛里隐约有些迷离，再看向艾弗里时那双眼睛就好像一片浩瀚的宇宙，让人捉摸不透。
“你原本是「中三界」的居民吧？为什么要来淌我们「下三界」的浑水呢。”
“我不承认这个说法，艾弗里。除了尊神教势力范围内的人类和神界三个空间的成员，大家都不会承认的。我不能说我对普莱斯考特家的传承一事感兴趣，可是……”诺尔斟酌措辞，最后说道，“我被选中了，仅此而已。你的父亲选中了我。那么我就没有理由不把这件事做好。”
艾弗里笑了。一向讲究逻辑的诺尔为什么现在这么思维混乱呢。为什么阿诺德·普莱斯考特说的话他诺尔·安德森就一定要遵从呢？除非诺尔·安德森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死脑筋的完美主义者，除非阿诺德·普莱斯考特是一个会把所有拒绝他要求的人都拖出去砍了的混蛋，诺尔接下这个任务就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只是现在实在不是向他打听的时候。
二人在沉默中吃完了这一餐。艾弗里摸摸口袋，掏出钱包又买了两块奶油蛋糕准备当作今天晚上的宵夜和明天早上的早餐，当然还有蔓越莓汁。帕莱都的钱币很好识别，因为帕莱都大大小小不同的国家全都使用「蔷薇币」。「蔷薇币」的命名来由是通向帕莱都的门户「蔷薇之门」。铜币和镍币分别是一分和一角，纸币的面值有一、十、一百和一千。与原先的世界相比，这里的钱币完全不给留中间量。
而其余的八个空间以及神秘的苍星之城流通的是各自的货币，神界三界间和魔界三界间的汇率由供需决定，而人界三界作为最弱小的三界，能提供的产品不多，其余六界也不愿意多卖东西给它们，所以大量的帕莱都蔷薇币只能换到少得可怜的神界及魔界的钱币。更有甚者，伊灯穹顶的任何物品都只能以伊灯穹顶的「苍翼币」进行交易。
艾弗里拎着装有食物的纸口袋跟着诺尔往回走，又经过狭长的地下通道。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困了，而且尽管衣服已经被雨水浸湿，身上还是感觉很暖和。他的眼皮开始打架，走得也渐渐慢了下来。
他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诺尔，我们有神吗？”
走在前方的诺尔突然愣住了。他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露出温柔平和的表情。艾弗里从没见到过诺尔的这种表情。诺尔没有笑，可是也不严肃。
“确实，除了九大种族之外我们还有黑巫师、精灵和神灵种。”诺尔轻轻地说，“只是神灵种并不是拯救苍生的存在。流云链上每一千年诞生一个神灵种。神灵种不会受伤也不会衰老，是最特别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迄今为止所有诞生过的神灵种都已经死了。”诺尔正色道。
“为什么？他们不是不会受伤也不会衰老吗？”
“我们不得而知。”【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