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岁十三的祝子期,对勉强踏入十岁年纪的黛玉说:
“玉儿,嫁给我好不好?”
两人近在咫尺,祝子期只能看到小姑娘柔软得像一朵蔷薇的唇瓣和小巧的下巴,还有下巴上细细的小小的绒毛。
眼睛原本被蔷薇花瓣缝隙中柔柔的风吹着,这会儿猛地停了,祝子期看不到黛玉的眼睛,他忽然紧张起来,口干舌燥,话音落下的每分每秒都被无限拉长。
在这被无限拉长的时间里,祝子期想到了种种可能。
黛玉可能会拒绝——自己身份成谜,看起来飘忽不定又朝不保夕,虽然占着个青梅竹马的名分,实际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拒绝起来根本不需要纠结;
黛玉可能会生气——她那样心思纤细的人儿,自己这般孟浪,怕是已经让她感到被冒犯了;
黛玉可能……可能会答应。
祝子期不敢想最后那个可能,他害怕了,不想等回答了。
“不是,你别说话,我就是找你练习一下,不是对你说的。原来也没这么难说出口哈哈哈哈。”
祝子期笑着笑着想找荷声把自己打死算了,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根本不是他心里想的,不是对玉儿说还能对谁说?
可是一想到她的拒绝,少年郎就忍不住心如擂鼓,要先将这一切扼杀在萌芽之中。
眼皮上的柔软触感没了,祝子期茫然抬头,这才发现小姑娘拿开了手,正神色莫辨地看着自己。
祝子期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
少女初长成,举手投足都带着超凡脱俗,她不笑的时候更是有些身居高位的气势。
黛玉垂着眼皮,嘴角缓缓勾出一个笑容,这笑却让气势更胜:
“不是和我说,你还想和谁说?”
祝子期咽了下口水,觉得这个问题如果回答不好,可能比他遇到过最难的状况还要危险。
“其实……”
他声如蚊讷,把小姑娘惹恼了,拧着眉毛伸手去捉祝子期的腰带。
——她想效仿荷声,将祝子期从椅子上扯起来,但看荷声做得轻巧,未曾料到她的力气如何与习武之人相比?
用尽力气也没有撼动祝子期分毫,反而因为用力过猛,一个重心不稳,自己朝祝子期的方向倒了过去!
慌乱之中,黛玉伸出胳膊撑在祝子期胸前,堪堪稳住了身形。
还不忘凶巴巴地质问:“你要和谁说?”
祝子期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他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盛放心脏的容器,一切都是空的,只有疯狂跳动的心脏在对黛玉示好。
小姑娘的手掌正覆盖在少年郎的心脏上方,她因为盛怒格外有神的眼睛闪过一丝疑虑,手掌又往下按了按。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是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甚至越来越炽热,火焰透过皮肤和衣衫灼烧到了小姑娘的掌心,黛玉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但她忘记自己全身的重量都支撑在那只手臂上,收回手臂,她的身体直接落入了祝子期的怀中。
祝子期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比之前跳得更快了!
百岁小姑娘又羞又恼,挣扎着想要起身,谁知她的力气比不过荷声就罢了,连祝子期也比不过。
少年郎不知着了什么邪,双臂如同铁铸的一般紧紧箍着怀里的小姑娘。
纵观前世今生,百岁小姑娘都从未和人做过如此逾矩的事情!
黛玉忍着羞恼:“放手!”
少年郎摇头:“不放。”
他不是第一次抱黛玉,但是无论是灵堂还是雪崩,都是事急从权,抱的也都是奶团子。
这次抱着的是少女黛玉。
是在他明确自己心意后,第一次抱少女黛玉。
祝子期胸膛中燃烧起无与伦比的勇气:“玉儿,嫁给我好不好,你不用急着答应,但是你信我,给我三年时间,等你及笄了,我一定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到那时你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他好像是在说服黛玉,也好像在说服自己,他不是在要一个答案,而是在讲一个承诺。
如果我能给,你想要,那你再考虑是否答应;如果我做不到,或者你不想要,那我只愿看着你幸福。
他将下巴抵在小姑娘的额发上,说得无比认真。
过了许久,只听胸前传来嗡嗡的声音:“好。”
细微的,羞怯的,又坚定的。
祝子期惊喜万分:“真的?”
她答应了,虽然只是答应等他三年,其实也可以算什么都没答应,但他已经欣喜若狂了。
趁他转移了注意力,黛玉迅速站起身走开了一些,红着脸说:
“答应了就不会作假,既然你要我等你三年,是不是也该和我说些实话。”
她何等聪慧,一下子便明白祝子期是来告别的。
祝子期没得及遗憾空了怀抱,听到黛玉的问话,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这又是一个高危问题。
其实并非他想刻意瞒着黛玉,只是怕将她牵扯进来,但瞒着让她担心,也未尝就是保护。
他太难了,他上辈子一定是篇状元都写不出来的策论。
在小姑娘坚定的眼神里,祝子期斟酌着开了口。
“西北边关战事吃紧,游牧民族骁勇善战,我们的战士不是对手。他们将目光放在了机关术上。”
机关术自上古时期流传至今,通晓个中精要的人少之又少,祝子期算一个。战士终究是□□凡胎,但机关术运用于战争中,能加强军械的战斗力,大大减少我方战士的伤亡。
“他们送来了一个古本,有大型的连弩车、转射机和小型的十矢弩、机关球等的构造图,要我将他们复原出来。”
这一些黛玉也曾翻阅古书时看到过,单说十矢弩,就可以催动铁矢,连发十箭,杀伤力巨大。若是我方战士配备上,战力必将翻倍。
说到这里,祝子期却面露困惑之色:“你说我做的对还是不对呢,战火让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甚至被战火波及命丧当场。我却在为他们做更多的武器。”
一双手握住了他的,冰冰凉凉的,抚平了他内心的迷茫。
“武器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使用它们的人。你只是为了快速结束战争,让百姓尽可能快得脱离战争的影响。没有做这些事的人,哪有后方安定平和的生活呢?”
黛玉糯糯的声音响起,挥散了祝子期眼中的挣扎。
他看了一会儿小姑娘,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好。”
这世上哪有什么轻松的生活,不过是有人帮你负重前行。
祝子期回京城日久,最喜坐在城墙上望着城里形形色色的百姓,看他们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拌嘴,又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和好。
想到边关马革裹尸的战士和被鲜血染成胭脂色的土地,只觉得百姓们多么幸福。
他看了一眼小姑娘,因她的理解而松弛,也因她这么好而更加不舍。
暮色降临,自走钟响了起来,下次再响时就要去贾母那边用饭了。
眼看离别将近,祝子期从怀中拿出一个木匣子来。
他每次来见黛玉,总会送些东西,这惹得霜晚对他很有意见。
虽然乐于看到姑娘被人放在心上,但身为负责黛玉房子一应物品管理的大丫头,实在不喜欢看到房中多了那么多没什么用处还偏偏很重要的东西。
比如他送来的那些机关小玩意儿。
但是黛玉很喜欢,哪怕她不明说,霜晚也知道。
黛玉接过匣子,打开边看到了一个木质的拳头大小的球状物,仔细查看,还能看出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
沉默了一下,黛玉问:“机关球?”
她也在古书上看到过,未触发机关时看上去是个普通的木球,一旦按下机关,木球表面便会纷纷打开,整个球体变大十倍不止,里面伸出数个滑轨,能射出浸了毒的暗器,也是个极具杀伤力的物事。
黛玉冷眼看了看祝子期:“荷声!”
祝子期:“别别别担心!这是个定情信物!”
黛玉:?
被喊进来的荷声:?
荷声一头雾水得又出去了。
黛玉红着脸瞪祝子期:“谁和你定情了?再说这样孟浪的话,我就找祝大人评评理去。”
祝子期一脸伤感:“我马上就要离开三年,想给你留个东西睹物思人。”
黛玉红着脸继续瞪他:“你还!”
祝子期手脚并用打开机关球:“看这个看这个。”
触发机关后,只听得极有韵律的咔嚓声响起,就见眼前这只不起眼的木球表面开始变幻,原来这球是由一个个大小适中的木块拼成的,这下木块们重新排列组合,最终变成了一朵蔷薇花的样子。
明明是笨拙的木头,拼成花朵却栩栩如生,花瓣与花瓣之间仿佛被风吹动相互依偎着,而花蕊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纸卷。
祝子期将纸卷拿出来放在黛玉手里,伸出手指,将纸卷在小姑娘掌心中一下一下捋平。
纸卷上有字。
黛玉正待要看,却被祝子期不满意地组织了。
“看我。”
少年倔强地坚持。
黛玉只得抬起头,看少年郎盯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读出了纸卷上的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