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命运的提线 上
“啊，真的是好久没有吃到过这样精致的点心了。谢谢你，符苏。”
符苏带来的点心的数量不多，不到一会儿，这一小袋点心就已经被阿波尼亚和符苏两人吃完了。尽管，伊甸认为她自己的手艺其实并没有她本人的品味那么优秀，但是最后的成品无论是最早试吃的符苏，还是后来闻着味道飘过来的爱莉希雅，都是赞不绝口的。
而从此时阿波尼亚意犹未尽的表情来看，“美味”可以算是品尝过伊甸做出来的这些点心的人的共识了。
“只可惜，这样的点心可能吃一点少一点了。可以用来制作这些高档点心的原材料，已经很难在市场上买到了。”
符苏收拾了一下桌子上残留下来的碎渣，将它们扫进了原本用来装着它们的纸袋里，随即在蓝色的灵能光芒中，将它们与纸袋一同粉碎成了最基本的粒子。
“是这样的么？那还真是令人感到遗憾。”
阿波尼亚悲悯的说道，她的目光注视着从符苏的手上渐渐消散的蓝色粒子，仿佛一群在夜晚的天空中，燃尽了体内最后一丝生命，熄灭了自身光芒的萤火虫那样。
但阿波尼亚究竟是在为以后有可能再也吃不到这样的点心而感到可惜，还是在为外面的情况感到遗憾，就只有阿波尼亚自己知道了，而符苏并没有对探查这件事情，抱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是啊，真的是太遗憾了。”
黑暗中，符苏那双散发着蓝色光芒的双眼缓缓地左右摇摆了几下，好像是听到阿波尼亚的话语后，情不自禁地轻轻摇头。在这至深之处的最深处，那昏暗的宛如将熄的烛火的灯光，甚至还不如符苏的双眼明亮。
“符苏，知道我在加入，不，是在被逐火之蛾的人逮捕到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的吗？”
在一阵沉默之后，阿波尼亚才从适才的伤感中平复了心情，她做不到像符苏那样可以把这些事情一嘴带过，因为过去的经历，也因为她对那些平凡人类遭遇的痛苦，感同身受。
阿波尼亚阖拢双眼，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微微扬起了她的面庞，似是在回忆她所说的那段时间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情。
“我生在黄昏街，长大在黄昏街，成年之后在一家疗养院工作，如果没有那件事情的话，恐怕我一辈子也不会走出黄昏街的边界，在几十年后，带着我这与生俱来的，目视命运的能力，与世长辞。”
说到这里，阿波尼亚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
“不，命运的提线早已决定了我们每一个人的结局，即使过程有所不同，但最后的结果即使倾尽所有，也无法改变。”
符苏就这样一言不发的聆听着阿波尼亚的叙述，那些关于她在被逐火之蛾的人员逮捕之前，还只不过是黄昏街里一个有些特殊能力的人的故事。
“黄昏街啊……”
想起之前认识帕朵菲莉丝的地方，也是在黄昏街，符苏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以早期超变手术那么高的门槛和那么低的成功率，整个地球上几十亿的人类中都不一定能有一百人可以作为早期超变手术的适格者，然而就是这样，黄昏街居然出了两位通过早期超变手术成为了融合战士的人。
“前段时间，我和樱去了一趟黄昏街，那里突然爆发了一次崩坏事件，中心城区被毁坏严重，当地几大黑帮共同认可的首领也死于非命，估计过段时间就会毁在黑帮的火拼中了吧。说起来，我们还从那里带回来了一个叫帕朵菲莉丝的小家伙，她前些日子接受了超变手术，现在在我的手下。”
“帕朵菲莉丝……是她啊。”
意外的，阿波尼亚从符苏的口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这让身处至深之处，消息闭塞的阿波尼亚有些惊讶，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罢了。
“你们认识？”
符苏挑了挑眉，他记得黄昏街的规模虽然以一座城市来说有些勉强，毕竟最初只是由贫民窟发展出来的地区，但是也至少比起一些县城的占地面积要大上不少了。
“啊，也对，你们两个毕竟都是黄昏街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认识也很正常。”
不过符苏又转念一想，阿波尼亚和帕朵菲莉丝两人都是在黄昏街出生长大的，这两人真要是认识的话，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嗯，疗养院有时候会从帕朵那里买一些东西，所以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阿波尼亚点了点头，她和帕朵菲莉丝确实是认识的，不过当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从阿波尼亚的嘴中说出之后，符苏还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其实，千劫之前也在那家疗养院里，当过一段时间的搬运工哦。”
这个消息对符苏来说的确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对于千劫的来历，逐火之蛾并没有进行过多的调查，当时毒蛹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人员众多，并且那时的逐火之蛾的情报工作也一直都有专门的部门负责。
所以一开始，符苏还认为即使是以逐火之蛾的势力，也依然没有能够查到更多有关于千劫来历的线索，于是就停止了调查，但是当符苏从阿波尼亚的口中了解到，千劫曾经和她在黄昏街的同一所疗养院中工作的时候，符苏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阿波尼亚在第八律者事件中就已经成为融合战士了，但是直到第八律者事件之后，符苏才带领毒蛹，在一次突袭崩坏神教祭祀仪式的行动中，发现并带回了千劫。
“但是后来，你被逐火之蛾逮捕，而千劫却跑到了崩坏神教，被他们当成了某种祭品或者是降灵仪式的灵媒之类的东西。”
符苏明了，逐火之蛾应该是在将阿波尼亚逮捕的时候，并且在那个时候注意到了千劫的存在，只不过可能因为那时的千劫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常，所以逐火之蛾并没有投入过多的关注，仅仅是做了一些记录而已，而这份记录在后来符苏的毒蛹在带回千劫之后，起到了一点点作用。
不过符苏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我有些好奇，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被逐火之蛾逮捕的，阿波尼亚？”
不能怪符苏有这样的问题，毕竟他上辈子把自己给卷死的时候，往世乐土第二章还没更新呢，他知晓的英桀也只有八个人。
“因为我暗中收留了不少的崩坏病病人，并且造成了相当惨痛的后果，所以逐火之蛾认定我另有目的，所以命令他们将我逮捕羁押。”
阿波尼亚的声音依然满是悲伤，和她平常说话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一种平淡吧，这个样子就仿佛她现在说的事情，并非她自己的故事一样。
“但实际上你只是想帮他们，或者说，想让他们不再经受崩坏病带来的痛苦。”
符苏也立刻理解了藏在阿波尼亚话语下的实际情况，在那个逐火之蛾还没有从黑暗中走到台前的时代里，整个人类社会对于崩坏和崩坏病的了解几近于无，甚至不知道崩坏病病人的遗体要比他们活着的时候，还要具备更高的传染性。
“是的，但是我的行为也确实导致了之后发生的严重事件，所以我并不否认，我对此负有不可推诿的责任，只不过，那些审讯我的逐火之蛾人员始终认为，我收留那些人人避之不及的崩坏病病人，是别有他图。”
说到这里，阿波尼亚停了下来，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符苏那双发光的双眼，也是这里除了符苏用灵能凝聚出来的，用来照明的等离子球体外，最明亮的光源上。那是符苏作为融合战士最明显的特征。
“随后，在一次次的审讯都只能从我身上得到同样的，对他们毫无意义的回答后，逐火之蛾终于失去了耐心，以一种惩罚般的态度，将我送上了超变手术的手术台上，大概就是你被关在至深之处里的那段时间吧。”
对阿波尼亚来说，成为融合战士并非自愿的行为，反而是一种逐火之蛾用来惩戒她的刑罚，在当时就算经过了梅比乌斯的改进，超变手术成功率也依然低的可怜的情况下，逐火之蛾把阿波尼亚送上超变手术的手术台，其目的反倒更有可能是去给这个手术的成功率再添加一个分母。
但是恐怕谁都没想到，阿波尼亚这个看上去弱小无力的普通人，不但活着走下了手术台，还成为了整个逐火之蛾最强的精神感知型融合战士。
“做出这个决定的逐火之蛾恐怕并没有想到我能够活着离开手术台，但是我知道，悬在我身上的提线还没到断绝的时候，他们卑劣的私自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的行为，最终孕育出了他们最深切的梦魇，融合战士阿波尼亚。”
从进入至深之处之后，直到现在，符苏才第一次从阿波尼亚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一丝些许的不同，似乎是讥讽，又似乎是怨愤。
但阿波尼亚的表情却依然平静如水，毫无变化。
“悬在身上的提线，这就是你刚刚说的，目视命运的能力，在你眼中具体的表现形式吗？”
符苏注意到了阿波尼亚的情绪变化，尽管微弱，而且阿波尼亚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性情大变的人，但符苏还是果断的改变了话题，将他与阿波尼亚的对话正式拉入了他们这一次交流的正题。
“是的，这就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是我眼中世界的样貌，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摸不到的丝线，从天空中落下，连接着我们的身体和四肢，和连接在木偶身上的提线一样，仿佛人类只是被天上的什么东西所操控着的傀儡。”
阿波尼亚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胸前，神色肃穆如同礼神一般，尽管阿波尼亚的衣着，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正正经经的修女会穿的服装。
“我曾试着去看清那提线的尽头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做不到，那提线的顶端实在是太长太长了。而且我发现了一件别的让我感到惊讶的事情，我发现了一个身上的提线断掉的人，不久后，他死去了，直到那时我才终于意识到，这提线，昭示的正是每一个人的命运。”
说完这句话，阿波尼亚看向了符苏，在她的视野中，那本应连接在符苏身上的提线，却是早就已经齐齐的断裂了开来，但是在那断裂的地方，却又有一缕薄薄的散发着蓝色微光的雾气将符苏身上的提线和从天空中伸下来的提线连接了起来，好像成语“藕断丝连”所描述的状态一样。
“到现在为止，我所见过的人中，除了一个例外，所有人的身上都有着这样的提线，符苏不妨猜猜，那个唯一的例外，究竟是谁呢？”
“爱莉希雅，对吧？”
符苏回答的相当果断，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等着阿波尼亚向他询问一样。但实际上的情况只是，当阿波尼亚提到了有一个例外的时候，符苏的脑海中下意识的就浮现出了爱莉希雅的身影。
从上辈子在游戏中认识到的这位古灵精怪又处处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少女，她的确配得上如飞花般美丽的称赞，也当得起粉色妖精小姐这样的称号。
无论是直到符苏在自习室里猝死时也未曾得知的，属于爱莉希雅的英桀的称号，还是她身上缠绕着的种种谜团，爱莉希雅都在用她的话语和行为诠释着，秘密是如何让一位活泼的少女，充满了女人味。
“……是的……符苏，你，是不是，也可以？”
阿波尼亚稍稍睁大了一些自己的双眼，符苏连思考都没有就回答了她的问题倒是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符苏还答对了，这就不免让阿波尼亚有些怀疑，符苏是不是和她一样，也能看到一些什么。
“没有，我猜的。”
符苏耸了耸肩，如实的否定了阿波尼亚的想法。尽管脱口而出爱莉希雅这个名字，但是以符苏所了解到的东西来说，即使是通过逻辑推理，也大致能推断出阿波尼亚说的那个例外是谁，但是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了。
当两种不同的方法都可以得到同样的结论时，自然是相比之下直接了当一些的方法更加受人青睐。
就像当你在草稿纸上写完了整道题目的详细求解过程并且已经得到了答案之后，而后需要把这个过程誊抄回卷子上的时候，你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写下“由题目可得”这五个字，并跳过一大堆求解过程一样，尽管你知道这可能会少一两分步骤分。
小剧场：
格蕾修给符苏的画
漆黑的夜空中，只有寥寥的数颗较为明亮的星星还在倔强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月亮已经沉入了地平线下，而太阳只是在远方的漆黑幕布的边缘，打上了一点点很容易就会被忽略的微光。
在地面上，一个浑身流淌着殷红鲜血的蓝黑色龙形恶魔，正背对着画面，向着前方迈步行走，而在那依然可以流淌的血液的下面，还有这黑褐色的，已经凝固的血液。在他的右手上，有一把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蓝色光刃，正在为这只恶魔照亮前方的道路。
恶魔的脚下，是无数属于人类的枯骨和骷髅铺成的道路，向着远方那一抹微弱的光亮处眼神。但这条路上，那些人类的骷髅，无不例外的正在用它们那空洞的眼眶，死死地注视着那向前行进的恶魔身影，明明那眼眶中只有漆黑一片的颜色，却仿佛有无尽的愤怒、不甘和仇恨在其中熊熊燃烧。
可是，在恶魔手中的利刃散发出的光芒下，那些骷髅投射出来的影子，却又仿佛野兽一般，全然不像是属于人类的影子，而在那恶魔的身后，却是一个挺直了自己胸膛的，人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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