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日张行一直称病在家然后想着法的把那些丝绢捐出去引得周围坊内道观频频登门造访化缘但是这不耽误他家里的钱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心虚。
真的是越来越多又过了三四日朝廷个衙署正式上工各家店铺也全都开张白氏的人自然将陈留白氏庄园里各人此行江东的利市给送了过来。
其他人拿到的一般都是金帛和马匹金帛自家藏起来马匹自己留两匹最好的转手在北市换成现银显得干干净净。
但他张白绶不是贪心吗?
借着工作便利硬生生给自己按照高档次人物来勒索的马匹留下两个拴在后廊给秦宝增加工作量、其余交给北市阎庆卖掉不提关键是那些书画宝物都是天下知名的如今放他手里也只跟烫手山芋一般。
没办法人的名气一大又罩不住这个名气弄点啥就都有点生祸的感觉了。
除此之外本来还有一个活也该是他的就是将此行预备好的打点给台中各处送去省的大家眼红如今也有点不方便了。
最后没办法乃是请的胡彦去卖了老脸这家朱绶送了个字画那家朱绶送了一袋珠子但居然开始有人不卖面子了俨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最后还是张行出得主意先把给中丞曹林预备的那架三尺多高的珊瑚当众抬进了黑塔然后再去送第二遭那些人方才收了下来。
毕竟伏龙卫属于西镇抚司虽然多被宫中直接调度使用但本质上依然是曹林的下属而曹中丞自是大宗师气度他可以跟南衙那几位置气吐槽一句却真不至于跟自己下属耍小心眼的。。
总之吧, 整个正月的前半截里, 张行只是躲在家中避风头, 最多就是跟来访的李定研究易筋经。
但这个也有点尴尬因为易筋经的辅助法子多是在十二正脉全通后才能修行而他张三郎也不过是年后刚刚彻底通了第九条正脉, 正开始冲击第十条正脉而已想跟对方一样感觉易筋经的妙用, 未免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甚至, 因为这件事情, 张行总觉得自己有点没跟上任务等级的感觉又添了点不爽利。
但终于, 随着年后各大官署复工各处流程走完朝廷正式通过兵部下达了让陈凌滚去大西北守沙漠的相关调令。靖安台黑塔里, 曹中丞也没有丢了气度、来为难手下人意思, 依旧按照承诺, 妥妥当当将巡视淮北的钧旨发出, 让白有思巡组与兵部相关人员一起去将陈凌和长鲸帮的事宜处置妥当。
命令下达, 发了财的巡组其他成员都有些措手不及继而便是不爽利唯独张行这个之前不爽利的人如今如蒙大赦, 赶紧将最后两百匹丝绢捐到了黑帝观然后又将阎庆唤来, 将勒索来的字画交给对方请他代为变现——那意思就是亏点也没啥, 但等他回来之前务必换成银子, 甚至金子为上。
“别的倒也罢了有件事情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出发前一日李定例行过来听说了翌日的行程后既没有继续指导修行也没有陪着议论政务、军事、风土人情地理反而提到了一个意外的话题。“此行跟你们一起去宣调的兵部员外郎, 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兵部上下全都知道。”
“怎么说?”心情渐渐欢快起来的张行诧异一时。
“主要就是这个人咋一看跟你挺像的。”李定顶着黑眼圈在那里筹措字句。“不是那种长的像而是表面上像。”
“具体来说呢?”张行没有理会对方奇怪的描述而是理所当然的生出了一些兴趣。
“首先是出身不清楚。”李定认真介绍道。“反正是跟你一样从不说自己出身, 但是我看过他的出身文字应该是有巫族血统、母亲又改嫁过也因为这个血统他虽然在修行上很努力却始终没法拿修为做倚仗这点跟你也有点像。”
张行点点头但却不以为意自己的出身是想说也说不清楚而人家明显是自卑;自己的修为也是起的晚实际上是开了作弊器跟对方天生通脉艰难也不是一回事但是李定的意思他也懂那就是两个人都没有家门的指望也都没有修为这条硬线来开局面都是靠某些本事吃饭的人。
“然后就是你们在公门里表现也很相似都是文书上的本事厉害经常用文书给人开释别人明知道他是在玩弄文字回来与他争辩也都辩不过他。”李定继续说道。“然后暗地里还要舍钱给这些人做结交但他文书也是真厉害算账什么的门清。”
而张行也终于觉得有点意思了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跟自己一样玩及时雨的套路东都城果然还是太大了。
“最后你们都一样有谋略有心机肯上进。”李定继续认真讲到。“是真的有见识有眼光能看清事和人背后门道那种然后有的没的全都能钻出空子来。”
张行愈发感兴趣了但他还记着对方的言语:“既如此类似为何说是表面上相像呢?”
“原因再简单不过。”李定终于失笑。“你是个英雄他是阴雄就好像当日在桃林驿你放我是真的觉得跟我谈的投机然后放了我他放我则八九是想要跟着我找到山寨等到了山寨他就未必因为顾忌山寨里的人命而敢呵斥我了;再比如说这次你名声大噪的事情我估计他也能想到跟你一样的主意但决计不敢亲身入山或者入了山也要秦宝打头过堂自己只在后面事先交代出来。”
张行恍然但却意外的并不生厌。
没办法的还是那句说的都快生锈的老话农民狡猾、无耻但把农民逼到那份上的还是武士这个人因为出身低修为又过不去只能用尽了法子往上爬而且不免自私自利失了气度。
相较而言反倒是自己老是带着一种穿越者的傲慢来看人和事不免喜欢瞎矫情乱讲究这才投了白有思、司马正以及李定这些贵族子弟的脾气。
而另一边李定看到张行浑不在意也不多说什么。
翌日张行与秦宝准备出行考虑到左家老二的存在犹豫片刻后张白绶到底是将罗盘带上了。而在取罗盘时看到那根金锥便也干脆裹了缎子系到腰中这才去马廊牵了黄骠马和秦宝一起再次出了门准备往淮上而去。
就在东门那里张行也看到了李定所说的那个兵部员外郎他正束手立在白有思跟前跟李清臣、钱唐两个白绶说笑着什么而白有思倒也颇有兴致就在旁边看三人笑谈。
一直等到张行抵达那三人方才止了言语。
“张三郎这位便是兵部员外郎王代积。”李清臣沉默不语倒是钱唐精神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白有思的沉默见到来人随手一指稍作介绍。“此番要随我们一起辛苦一趟的。”
那王代积赶紧拱手便要言语。
却不料张行自听了李定的预告早就抢先一步先行滚马拱手:“久仰兵部及时雨王代积王九郎的大名今日得见真容张行不胜荣幸。”
且说已经抵达此处的巡组成员没有二十也有十五的之前只是给白有思行了礼便随意在城门外大路旁的集市里各处闲坐只看到张行过来这才又重新起身此时闻得这番言语个个诧异几乎人人去看那被忽略掉的王姓员外郎。
而钱唐和李清臣二人更是诧异惊悚。
至于王代积本人今年不过二十八九岁、没有三十的样子还算年轻穿着官服带着小冠也算是一表人才唯独胡子明显发黄似乎暗示了他的巫族血统。
但终究是个年轻人不然也不至于跟钱唐、李清臣聊的那么开心此时被周围人这么一看他登时便有些绷不住只能尴尬拱手:
“靖安台张三郎面前如何敢称称名号?而且这个及时雨在下委实是第一次听到张三郎确定没喊错?”
“当然没喊错阁下没听过也正常因为名号这个东西本就是别人来叫的之所以有此言语乃是因为阁下常常在兵部协助犯了法的军官他们私下扬名至此。”张行扔下黄骠马赶紧上前握住对方手恳切解释。“而且不瞒阁下据我所知靖安台黑塔那里因为我和秦宝此番上芒砀山的事情已经准备让我们二人在人榜上稍微升迁两位新补入的第三百位据说便是及时雨王代积了张行先在这里为王九郎道贺了!”
王代积目瞪口呆半日方才反应过来却只能一时苦笑:“张三郎还请高抬贵手!”
张行也跟着苦笑:“王九郎不瞒你说我因为之前芒砀山的事情在台中被人比作南衙陈公所以名头一时太盛连过年收个常例年礼都要转手再送出去以避祸人榜的事情但凡还能轮到我掺和如何能让自己往上爬?”
“原来如此。”王代积长叹一声。“我就说阁下为什么把好几百匹的丝绢都捐出去了可如此说来咱们二人倒是有些情境仿佛了。”
“谁说不是呢?”张行终于趁机伸手揽住了对方的手。“不然何至于一见如故?不瞒王九郎我一见你就觉得你是我至亲兄弟一般”
王代积闻言晃着对方双手大为感叹:“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而秦宝在后面听到此处只能转身去挠自己斑点瘤子兽的下巴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这二人钱唐和李清臣也有些讪讪。唯独一个白有思不知何时早就坐到旁边人家卖茶的草棚旗杆上正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
而不知道为什么那旗杆居然不折反而只在她脚下迎风飘展。
就这样折腾半晌随着黑绶胡彦带着新人周行范从靖安台取公文赶到人员到齐众人却是不再犹疑一起上马牵骡再度往淮上而去。
想之前从彼处经过往东都来乃是隆冬时节又冷又干关键是行程还紧一时半会都耽搁不得而且还要处置沿途匪患左右应付端是辛苦。但如今自东都往淮上去乃是年后新春时节虽只差了一月却明显有青春作伴之态尤其是自西北往东南而去仿佛是迎着春日加速到来一般。
不过最大的变化还是往来的心态。
当日来时总是被动来解决问题乃是疲于应付万事都不能周全今日去时乃是倚着朝廷权威和白有思手中倚天剑来主动进攻自然是心情爽朗起来。
这种情况下正月十八这日行到淮阳距离城父不过一百余里的路程时白有思忽然提议在此地稍驻一两日待全伙人整修完毕再往城父众人也都没有任何异议。
不过有意思的是他们没有住在官驿而是住在了淮阳郡郡城宛丘城外一位张氏官人的庄园中这位官人有个亲弟弟叫张岳是白有思的姐夫之前的洛阳令现在据说去吏部了。
只能说反正人亲戚多白吃白喝也无妨的。
白日沐浴、交际、宴席什么都不必多言到了晚间每人一个房间也是宽绰。而也就是晚间忽然便有风起张行仰头卧在榻上听得屋外春风阵阵居然有呼啸之态也是诧异唯独酒足饭饱也懒得起身去看。
可他也没有睡着。
恰恰相反他开始莫名回想自己从穿越过来以后的种种经历思索以后的路数怎么说呢?到目前为止张行一直觉得自己在被动做事事情找到头上了碍于道义、人情、职责就一件件做了下去然后始终没有自己的规划和目的。
感慨和想法肯定是有的乱七八糟的留心布置与人情结交也肯定是有的但那肯定不是专门的规划和目的便是造反的念头也只是自己路上想一想罢了被白有思给按下去了。
这跟此次出行江东遇到了种种事端然后被动去解决真的非常相像。
但是如今江东之行都已经结束连淮南这边也要主动折返回去对陈凌与什么鲸鱼帮做收尾了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什么时候会有一个主动出击?
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至尊平白将自己送来的?
更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主线任务等着自己?
当然了必须要承认的一点或者说不能装糊涂的一点在于目前来看考虑到大争之世修行者一日千里至尊证位也属寻常这个世界设定那么最有可能的事情还是大魏如自己那个世界里的秦、隋一般猝然二世崩塌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争之世出现在世人眼前大宗师藩篱被打破人龙神共舞来一局天地人龙的大棋。
可即便如此也要考虑下棋的是谁自己又是谁的棋子以及要不要甘心做棋子等等问题。
而且到时候无论是做棋子还是下棋指导理念又是什么?
是要续一个封建中央大帝国还是尽自己所能做个力不从心的先驱者让老百姓过得好一点?便是做这些事情是要辅佐谁还是自己来?
就这样想来想去张行却又觉得自己是在白想就眼下而言自己连自己这具身体的北地家乡在何处都不知道认识的人觉得重要的人也全在东都城那只要没能力、没决心去造反除了潜伏于伏龙卫观察局势坐等天倾又能如何呢?
唯独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看似仕途顺利但本质上还是屈身在白有思这个顶级大贵族身下以求平安却不知屈身的久了将来能不能伸展的开。
正想着呢忽然间屋外白光一闪片刻后头顶便忽的一声炸雷。
张行惊得翻身坐起复又醒悟春雷本当如此但自己居然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足足一年了。
想到这里他再难安卧便披了衣服走出房来来廊下吹风听雷。
出乎意料廊下灯影摇曳照的清楚此处居然已经有人了。
“王九哥。”
张行毫不犹豫改了笑颜远远伸手握住了对方。
“张三郎。”王代积也毫不疑接住了对方的手廊檐内二人于风中雷下简直如花前月下一般自然妥帖。“你也是出来听雷的吗?”
“是啊。”
张行看着已经完全被夜色遮蔽的头顶感慨以对却又脱口而出。“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王代积微微一怔继而感慨:“好诗!好一个‘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真真是写实了你我此时心境却不知道全诗是如何?”
其实张行刚刚说完自己便也为之一愣。
没办法他其实没想抄诗的因为之前江东的时候差点抄吐了但这一次他真的是随口引用而已。
不过对方追问的急他便又赶紧收了奇怪心思细细思索然后认真来对:“上面还有两句唤做‘万家墨面没蒿莱敢有歌吟动地哀’。”
王代积微微一愣。
而和刚才一样言语既毕张行自己都有些愣住了——原来雷声大作之前竟然是这两句吗?却居然更加应时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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