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心底还有些不敢相信沈夜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但他好像……真的径自睡了,寝殿之中很快恢复寂静。

  我的脑海越来越昏沉,勉强提了几分精神力又静待了一会儿,当真未觉察沈夜有何后续动静,听他呼吸均匀绵沉,已然熟睡了。

  我怔仲片刻,也抵不过上涌的醉意,眼皮越来越沉重……在向困意彻底缴械投降之前,我还是试了试手上绑的东西,似乎也是腰带一类的丝绸质地,挣不脱,但若有事,我能轻而易举将之挣断。

  ……罢了,沈夜愿意,虽说不知他这算什么毛病,且随他去罢。

  因为手腕被捆着,我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侧身躺着,撤回脑海中的精神力,很快便睡着了。

  这一觉黑甜无梦,感觉好似睡了许久许久……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竟然还是黑的。

  我皱了皱眉,逐渐清醒过来,思索着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挣了挣手腕,绸质的东西还绑在上面,只是……绑得仿佛松了些,因为双腕勒得没那么痛了。

  这是……还没天亮么?不对!我眨了眨依然被遮着的双眼,感觉沈夜已经不在身边了,寝殿内没有多少沈夜的气息,证明他已经离开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我究竟睡了多久?此刻是午后还是晚上了?更可气的是……沈夜居然就这么把我绑着眼睛和双手,扔在床上出去了?

  我不禁一阵苦笑,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强硬的掌控欲?还是怕我睡醒了就跑了?

  他倒是胆大,不怕有人趁他不在闯进来,或是砺罂……算了,权当我没说。

  我提醒自己此时已非二十年前,今非其比,此时此刻,沈夜早已完全掌控流月城。

  本以为等他晚上回来就会把我松开,可事实证明——我委实太低估沈夜了,他的行为比我想象中更离谱、更难揣测得多。

  这一晚沈夜回来,根本没有半点解开我的意思,照旧自行睡了,更过分的是第二晚亦是如此,第三晚还是如此,第四晚依然如此……转眼过了二十余日,我就这么被他像扔一只破旧布偶一样扔在床上不管,他既不搭理我,亦不担心我一直被这么绑着会不会活活闷死!每夜就寝之时,仿佛他的床榻之上多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幸好第三日我便及时发觉情势不妥,早上听见他清醒的响动,就假装睡梦中手腕被绑得太痛,挣扎着挪动手指,微微闷哼了几声……他离开之前果然将我手腕上的绑缚弄得又松了些。可长久维持这个被绑住双手的姿势令我极为不舒服,整天躺在床上目不视物更是难受。熬到三五日的时候,便觉得胸口憋闷,等到七八日,沈夜晚上回来之时我便开始尝试让他放开我,譬如叫他主人,或者主动往他那边靠过去。然而只要我试图接近他,他便一掌将我挥开,有几次力道太狠,我直接滚摔到地上,撞得鼻青脸肿不说,摸黑摸索了半天才重新爬上床。如此一来二去我也生出几分怒意,便不再主动做什么,每日只躺在床上装死尸。等到十几日头上,眼前一直漆黑一片,日子乏味之至,几近难以容忍,然而等日子再久些,我安慰自己……罢了,就当任务中又被关了次黑牢。

  ——我又不是没经历过,不喜欢不舒服,并不是说我熬不住。总归这次只是烦闷一点,不那么又冷又痛要日夜熬刑,沈夜惩罚我的次数不多,偶有几次莫名其妙的疼痛,只要我忍耐片刻之后假装呻/吟,便不会持续多久,比起前番种种,主脑已经对我很仁慈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倒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我好像习惯……与沈夜同床共枕了。

  一贯警觉的神识之海似乎逐渐把沈夜的气息当做我自己的气息,有几次迷茫中清醒过来已逾半夜,沈夜早已回来睡下了,从他回来到躺下睡觉,我竟然一直没有醒过来,这在以前当真全然无法想象。

  倘若被人知晓……我已退步到此等地步,唉,莫说与他人相争补天排名,只怕我的魂魄都要被拆散了打回炉重造。

  流月城的夜总是格外寒冷漫长,沈夜睡的那半边床塌比我这边温暖得多,有时半夜睡得迷迷糊糊,这具躯壳会控制不住取暖的本能,自然而然地往他那边靠……我觉察过来当然立刻控制住,只是沈夜的体温的确比常人高很多,极为……诱人。而且我还发现一事,沈夜每夜就寝还当真从不脱靴子啊。若说古人不脱寝衣睡觉也是正常,他又非裹脚的女子,哪有就寝还穿睡鞋的?但一点这也不容我多嘴。

  如此一段漫长的黑暗生活,若是谢衣本尊的性格尚在,一定会被憋疯罢……幸而我已习惯不去调动属于谢衣的思绪,做初七便没那么难受,只是,不知沈夜打算这样将我绑住多久呢?这段时间的资料主脑里没有,总不会是一年……甚至几年吧?

  呃……那我的遭遇也……太惨了!

  还好这次我的运气不算最糟,转机很快就来了。

  这一日,清晨空气中便有隐约的湿气,虽然双眼被遮住,我也能感到外面似乎下了雪。

  沈夜归来的极晚,回来没待片刻,便又出去给沧溟城主送花,再回来已过半夜了,不知为何,今夜他总不回来,我等得有些焦躁,心下隐隐不安,似乎要发生什么不祥之事似的。

  沈夜踏进寝殿之时,脚步略沉重滞涩,我心中不安达到顶点,正打算结束冷战叫他一声,他却忽然冷喝道:“闭嘴!”

  呃……??

  我方才……好像还没开口说话吧?

  我怔愣间被一股大力粗暴地压在床上,由于眼睛被遮,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觉手臂被压得如同断掉一般的痛,肩头衣服徒然被扯脱,紧接着烙铁一样炙热的嘴唇印在我赤/裸的肩背上,不断辗转亲吻……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猝不提防,被唇上那股热意烫得浑身重重一下瑟缩,以为他神血发作了,我怕他把我双臂直接弄折了,等下没人照顾他,稍微一挣扎,孰料后颈立刻一阵剧痛,他似乎使劲噬咬下去了,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怀疑那块肉都掉了……几下撕扯中,我借力使力,十分巧妙地将绑住我手腕的腰带崩断了,随即立刻往前一扑,顺势解开眼睛上的腰带,双眼有点不适应乍见亮光。

  我缓缓睁开眼,寝殿角落里植物发出的微光刺得眼球一阵剧痛,我强行忍住闭上眼流泪的冲动,先匆忙转头去看沈夜——数十日未逢面了,沈夜仿佛又消瘦了一些,呃……也可能是此刻未穿大祭司祭服的缘故罢,他的样子……有些奇怪,不像神血发作,也不似喝醉了,他衣襟上沾着许多沙子,此刻有不少正稀稀落落地洒在我身上。

  流月城向来被祭司们打扫得一尘不染,他身上哪来的沙子?莫非是……下界的?

  我一愣,下界?且慢,不会是……捐毒吧?

  ——他去了下界?还去了捐毒?

  心念疾转,脑海中如电光火石一般略过一连串数字,今夜莫非是……第四十九日?

  是谢衣……正式“死去”的第七七四十九日,“断七”之日。

  烈山部聚灵而生,散灵而逝,是以轮回转世之说并无下界那般盛行,只道族人死去的第七个七日,为断七,至此日一应祭祀应停止。

  传说此日之后,散灵后的魂魄碎片将飞入黄泉草木深处,和这渺茫的人世再无半分瓜葛。【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