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么了？”
刘河间被叫到一旁，还不断回首顾盼，催促江晟道，“有什么事你快说，那边还有几位生病的老人家等我去医治呢！”
在这短短数日之内，他仿佛找到了人生目标一样，过得极为充实，连带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红光满面的。
“大哥！”
江晟深吸一口气，低喝一声。
“老夫听得见，不用那么大嗓门。”
刘河间终于回魂，有些不悦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是你最近能领回来的最后一批人了，而且，等他们伤病痊愈以后，绝对不能留在这里！”江晟斩钉截铁道。
“啊？为什么？”
刘河间一震，看着江晟，眼中渐渐流露出不解和愤怒，“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你把他们赶出去，让他们去哪儿？”
“那不是你应该考虑的！”
江晟严肃道，“你没办法同时为这天底下的所有人负责！”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河间半疑惑半恼怒地问江晟，“说要做这件事的人是你，现在叫停的又是你，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出尔反尔？”
如果从来没有看见过希望也就算了，但是江晟给了他希望，现在又要亲手掐灭，其中酸楚愤怒，简直不足为外人道也。
“因为快没钱了。”
江晟蹙眉道，“单单是这些人，十天的饭食就已经超过了一贯钱，这还没算其中不少病号伤员都需要治疗，虽说医馆的草药都是自己采摘炮制的，但这么多消耗下来，存量应该也不多了？”
“对！”
刘河间道，“你说的都是事实，钱花了，药也不多了，但你难道就因为区区钱财，就要弃这么多人生命于不顾吗？”
“我们已经救了他们，给了他们饭吃，帮他们度过了最难的关口，但我们不可能养他们一辈子，至少现在不可能。”
江晟平静道，“虽然对我来说，现在一贯钱已经不算什么了，张铁匠打一柄雪花镔铁剑，我能分到的，都不止这个数，但我不能容忍的，是这种有出无进的情况，再继续下去，这会毁了一切！”
“说白了你还是为了钱！”刘河间大怒，用一种“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眼神，冷眼看着江晟。
江晟被他的眼神刺痛，也火了：“没错，我就是为了钱，现在是我出钱才养着他们，怎么？我还要被谴责吗？”
“那你不要管了，老夫就是倾家荡产，也不会再让他们流落街头的！”这毕竟是刘河间一辈子的梦想，真倔强起来，也很令人头疼。
“呵，那然后呢？”江晟冷笑。
“什么然后？”刘河间蹙眉问道。
“你为了救这些人可以倾家荡产，行啊，就算再加上一个我好了，大不了把酒肆和铁匠铺的收益一并赔进去。那我问你，然后呢？”
江晟沉下脸来，声音一点点提高，“你牛逼，你伟大，你为了自己一时不忍是痛快了，可等我们的银钱耗尽，再也无力供养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依然要流落街头，是不是该病的还是得病，该饿死的还是得饿死？而我们没了钱，什么生老病死一条龙全成了狗屁，以后还有更多的可怜人，谁来救？”
刘河间被他问到语塞，默然以对。
“说啊！怎么不说话了！”江晟怒目而视，刘河间之前的气话，是真的惹毛他了。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刘抱金见情势不妙，连忙插进两人之间打圆场。
“那你说怎么办？”
刘河间也知道自己之前说得过分了，但还是不甘道，“这些人救都救回来了，难道真要把他们赶出去？”
江晟张了张嘴，正要硬起心肠说“是”，但视线一扫，却见一群老弱妇孺已经被两人的争吵惊动，正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自己。
特别是离他最近的一名小女孩，七八岁的年纪，身形瘦小，脸蛋还没来得及擦洗，脏兮兮的，但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透出的那种渴望和乞求，让他的内心也不由跟着一阵抽搐。
“唉。”
最终，他也只能叹了口气，改口道，“孩子愿意留下的留下，重病难愈、老得无法独自生存的留下，其他人还是得走。至于以后……你看到那些不救马上就会死的，也带回来，但数量不能多，施救的限度，你自己权衡着办！别让妇人之仁毁了我们的事业。”
“妇人之仁……呵呵。”刘河间有些悲凉地笑了笑。
但他也知道，江晟说得有道理，这是江晟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沉默片刻，他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筛选人，安排去了。
这一刻的他，再也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刘抱金看着颇为不忍，低声道：“江郎，你也别怪我爹，他也是不忍心。”
“我知道。”江晟打断了他的话。
他没说的是，他虽然不怪善良的刘河间，但真正令人绝望的，还是这个时代。
大周其实已经算是难得的太平盛世，但没去关注的时候，他都不知道，饥民的数量居然会这么多。
刘抱金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问道：“真的必须要选择一部分人留下，其他的赶出去么？我爹他……”
“人生就是不断地选择啊，刘医师。”
江晟长叹一声，“是，这批人我可以全部留下来，只是养他们，江某自问还是没什么压力的，但此例不可开啊！养着他们，就是挤占了更多更需要帮助的人的资源，我能养一个，能养两个，终究不可能养天下人。可那些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么？而且你看你爹那个样子，如果这次不让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还会不断往家里领人，总有一天，我们的财政会不堪重负的。长痛不如短痛，你要真的有心帮他，日后还是多多费心，替他把关，筛选那些有价值的，和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回来，别让他再同情心泛滥了。”
刘抱金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过思虑良久，终于还是被他说服，决定站在他这一边：“是，我明白了，以后我会看着他的！”
“拜托了！”
江晟目光深邃，沉声道，“善事难做，善人更难做，这世上从来没有不需要代价的善良，想要救助更多的人，就必须背负不断选择和放弃的痛苦啊！”【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