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儿，老夫不得不说，你这次的处理，实在是很让人失望。”
众人一离开，萧守业立刻板起了脸，严肃地批评江晟，“清儿栋儿便是有再说的不是，也是你的堂弟，你怎么能纵容外人，下如此狠手，他俩现在还在床上痛苦叫唤呢，也难怪你两位婶娘要找你的麻烦。”
他到底是为官多年的人，一旦严肃起来，也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神色。
只可惜，他这点虎威，已经震慑不到江晟了。
“重吗？”
江晟无所谓地笑了笑，道，“他们不是还能叫唤吗？能叫唤就不算重。当时情况紧急，我若不让幼娘打趴了他们，万一他们想出什么昏招来，坏了我萧家复兴的大业，那才真是遗恨无穷！”
萧守业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被噎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道：“无论如何，以后不许如此了。”
“知道了，爷爷。”
江晟含笑应了一声，但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唉，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老夫也管不住你了。”
“好了，爷爷，您也不用再一个劲地敲打我了。”
江晟沉静道，“您今天先剥夺了老二和老三的决策权，不也正是默认了我的处理结果吗？”
“老夫若是不默认，咱们萧家可能当场就分崩离析了？”萧守业冷哼道。
他知道，现在江晟羽翼已丰，虽然大体上还跟萧家的利益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但在一切细节上，已经不用再受萧家的钳制，而且反客为主，现在是萧家需要仰赖他名下的诸多产业产出来维持生计了。
“瞧您这话，越说越离谱了，不至于。”
江晟连忙给萧守业吃下一颗定心丸，“我既然娶了青蔷，那就是萧家的人，不管怎样，都不会对萧家不利的。”
“但愿如此！”
“爷爷，您今天来，不光是为了宣布老二和老三被废黜的事？”
江晟嘿嘿一笑，换了话题，反问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您就一并问出来！”
“为什么要现在就跟万国俊撕破脸？”
萧守业沉吟了一下，紧盯他问道，“你自己也说了，酷吏势大，这几年未必能扳倒。老夫虽然老迈，但在朝堂上也还有几个朋友故旧，得到的消息也说明了这点，所以你也不用隐瞒我什么，说说你的真实想法！”
“我说我是被万国俊逼急了，想要救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您信吗？”
江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萧青蔷和自己说的话说出来，只是想了个理由，试图敷衍了事。
萧守业虽然睿智，但到底是个老人，跟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讨论他的死期，实在是有些不敬。
“不信！你动了多少钱去疏通关系，老夫可不是一点都不知道，救人难，但保住刘河间父子无恙，却是不难。本来只需等待的事，你非要往大了搞，还说什么不得已，莫非真欺我老糊涂吗？”
可萧守业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直接道，“我把萧家交给你，你就算要把这个家往死地里带，老夫也不拦你，但你至少要让我们死个明白。”
“嗨，什么死不死的，到不了那步。”
江晟摇手笑道，“我就算不在乎老二老三，但您呢？青蔷呢？小萝呢？我还能不顾念你们吗？我只是看这个的确是个好机会，两相权衡，才决定彻底倒向文官一派，不瞒您说，这次皇嗣毫发无伤地脱罪，正是我给他出的主意。”
“什么？！”
萧守业闻言，明显大吃一惊。
他那点亲朋故旧，自己都还没有探知这种宫闱秘事的资格，就更别提告诉他了。
江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的确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随后，江晟就把自己给张柬之出主意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天家之事，自古凶险万分，一步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啊，难道你……”
萧守业还以为江晟已经下注在李旦身上，再一想起以前那些寄希望于李唐宗室的叛臣下场，不由忧心忡忡，满是皱纹的额头上，都瞬间渗出一片冷汗来。
“您误会了，圣人春秋正盛，晟儿就是再缺心眼，也不至于现在就站在皇嗣那边，何况他也不需要。”
江晟怕把老爷子吓出个好歹来，忙道，“救下皇嗣，只是为了牵制御史台那边，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在怎么扳倒皇嗣上，就算有些余波殃及我们萧家，徐郎中和张舍人的关系也能帮我们挡下来了。”
顿了顿，他还是把自己的野心说了出来：“而且上次狗咬士子一案，我的名声也算是打入了朝堂高层的耳目，如今搞出点动静，也是为了给他们加深印象。您不一直盼着萧家重新驻足朝堂吗？这就是个机会啊！我年岁也不小了，若能得到圣人垂青，总好过按部就班去考科举不是？”
“你心里有数就行。”
萧守业感慨道，“我老了，经不起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了。”
他本来还想敲打一下江晟，让他年轻人行事不要莽撞，但听完皇嗣厌咒案背后的波诡云谲，他却是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江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是他壮年时都远远不及的。
其插手的事情层次之高，就连萧家的先祖萧瑀恐怕都要如履薄冰，但他偏偏就这么气定神闲地做了，而且还真从火中取到了栗子，委实令人叹服。
“老夫已经尽可能高看你一眼，想不到还是低估了。”
萧守业终于决心彻底放手，“以后萧家的事，你也不用跟老夫汇报了，说得多了，反倒是羁绊……老夫只有一个要求。”
“您讲。”
“假如有天真到了生死关头，提前知会老夫一声，至少让老夫有个整饬衣冠的时间，到了下面，见到了老祖宗，也不至于失仪。”萧守业半开玩笑道。
江晟知道，萧守业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自己的信任，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爷孙俩相对而坐，说笑了一阵之后，萧守业才提出了告辞。
江晟送他到门口，才猛的收敛了笑容，肯定道：“您放心，爷爷，我不会让萧家有那么一天的！”
萧守业脚步一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欣慰，又像是眼看后辈超过自己的怅然，随即在“梆梆”的拐杖声中，步步走远。
一直到消失在廊道的尽头，他终是没有再回头，叮嘱江晟些什么……【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