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怕误了宵禁的时辰，江晟也没回长安城了。
用过晡食，当夜他就在长乐驿住下，与张柬之秉烛夜谈。
次日大早，张柬之就马不停蹄地出发，直奔洛阳而去，他一直目送着张柬之的背影消失，才施施然地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不过这时，他身上已经没有了前日那种焦虑的情绪，重新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到底根基还是浅了些，像张柬之这种重臣，老奸巨猾，只能利用，却无法倚靠，搬弄起来还是不顺手啊！”他感叹了一声，拨转马头回了萧宅。
不提他在这里埋怨，归途中的张柬之也是满心郁闷：“老夫纵横一世，怎么会听信了那小子的蛊惑？”
他本来是不把江晟放在心上的，但没想到江晟一开口，就把眼下的时局分析得丝丝入扣，让他下意识就想去相信。
等回过神来之后，竟是已经顺着江晟的思路，同意了他那个极为凶险的计划。
“哎，此事若是办妥了还好，若是办砸了，不但皇嗣处境更为艰难，老夫只怕也要难见容于朝堂了！”
一想起江晟在烛光下说出自己谋划的模样，张柬之就感觉浑身发冷。
不过他却没有什么反悔的意思，因为江晟这个方案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只要成功了，那李旦不但能在这次风波中安然无恙，以后的处境也会大大改善。
“罢了！长此以往，皇嗣的未来同样灰暗，倒不如趁此时还有回旋的余地，赌上一把，一劳永逸！”
与贺知章等人不同，他早已老于世故，自从年初武则天改亚献的事件之后，他就敏锐地嗅到了不祥的气味，而那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
怀揣着满心复杂的思绪，张柬之也顾不上自己老迈的身子骨了，一路几乎不眠不休，赶回了洛阳，直奔紫微宫复命。
“哦，张舍人回来了啊！”
武则天接见张柬之之后，笑容雍容而慈祥，随口问道，“不知那长安的江晟，是否真如传言一般灵秀？”
“江郎的确是有大才之人……”
张柬之应付了一句，但马上又变了脸色，神情一肃，说出了自己一路上想好的托辞，“不过这次臣在长安，却是偶然间撞破了一件关乎国体的大事，必须向圣人禀报！”
武则天见他说得郑重，也收敛了笑容，沉声道：“哦？你且细细道来……”
……
半日之后，紫微宫中发出敕旨：
凤阁舍人张柬之，指控皇嗣李旦意图谋反，圣人震怒，令张柬之亲自主持审理此案！
消息一出，满朝文武哗然！
“狄相！”
敕旨一下，徐有功就急匆匆找到了狄仁杰。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狄仁杰已经面沉如水，率先问道：“有功，此事你怎么看？”
虽然元芳不在，但狄仁杰还是那个狄仁杰。
“这正是下官要说的啊！”
徐有功急得想跺脚，“张舍人素来公正，他可不是御史台那帮人，如今连他都说皇嗣意图谋反，难道真的……”
狄仁杰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皇嗣现在是什么处境你难道不清楚？他拿什么谋反？”
徐有功嘀咕了一声：“那可不一定，搞不好正是被逼急了，才铤而走险呢？”
狄仁杰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静观其变，再看看！”
……
“哈哈哈哈！”
和文官派系中弥漫的沉重不同，魏王武承嗣府中，却是爆发出一阵志得意满的大笑，“我们筹谋多时的事，想不到却是让张柬之这个老书呆子抢先代劳了，早知如此，咱们还跟来俊臣那条恶犬白费那么多唇舌作甚？真是看到他那张脸就觉得恶心！”
“不错，不错，只等废了豫王那个碍事的家伙，接下来就把他也收拾了。”
在他身边，梁王武三思也是满面笑容，问道，“不过王兄，你觉得张柬之所言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武承嗣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张柬之可不是来俊臣，虽然孤也挺看不起他的，但不得不说，他多年养望养出来的清名，这时候还挺好用的。估计这会儿就连那帮穷酸内部，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此言甚是。”
武三思点点头，“想不到还有这等好事，只等废了豫王，那皇嗣之位，就非王兄莫属了！”
他说得笃定，仿佛皇嗣之位已经是武承嗣的囊中之物，惹得后者又是一阵大笑：“三思啊，你放心，只待孤接掌了社稷神器，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说不得，也要封你一个……嗯，皇太弟啊！”
武三思闻言，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捧场道：“那小弟就在此谢过王兄了！”
……
“什么情况？”
武周朝堂上各大派系中，得到消息后最懵逼的，无疑就是来俊臣和他麾下的御史们了。
他们本来都已经摩拳擦掌，只等文官派系里跳出几个人来帮李旦喊冤，他们就扔出手上早就准备好的构陷材料，指控李旦谋反。
这样一来，不光李旦要倒霉，文官们在武则天心中，也会若有若无地和逆党联系在了一起，无形中刷了恶感。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文官中这次居然出了张柬之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东西，还不等他们开口，自己就先把李旦给告了！
偏偏他还是清流中的名宿，说话比来俊臣他们可信度高多了，讨来一道敕旨，顿时闹得满城风雨，满朝文武都是人心惶惶。
这下子，可搞得来俊臣等人当场抓瞎。
这他娘的是什么骚操作？
“来中丞，现在可如何是好？”
一众追随来俊臣的御史眼巴巴地望着来俊臣，盼望他拿个主意。
这批人都是靠告密构陷上位，此时眼看这么大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溜走，眼中的不甘几乎快溢出来了。
“先看看再说。”
来俊臣强忍着怒火，挥退了众人，那张死人脸几乎扭曲成一团。
他现在简直有种仰天咆哮的冲动。
戏都让你们唱完了，我还怎么登台啊？
如果这时候江晟站在他面前，一定会幸灾乐祸地嘚瑟一句：“想不明白吗？因为哥预判到了你们的预判啊！”【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