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江晟闻言,脸色一沉,忙喝问道,“你们在搞什么,怎么又惹上御史台那帮疯狗了?”
“不是我们,是段郎。”
张九龄委屈道,“他们岭南段氏近日被诬与德妃厌咒案有涉,现在宗族之人皆已被囚下狱,他也被捉拿,刘氏医馆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容留了他,所以才被殃及池鱼的。”
“什么?!”
江晟闻言勃然色变,一拍案几道,“这个灾星,他们段家倒真是什么事都敢往里面卷,当真不怕死么?当初我就应该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再扔给武崇操弄死!”
他虽然习惯用第三者的视角看待历史人物,但绝不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刘河间视他如胞弟,他虽然每次明面上都表现得很嫌弃,但对这份情,却是深藏五内,现在听说自己老哥哥被段思平连累,难免感到暴怒。
“这……”
张九龄等人还从未见过江晟如此失态,以往就算碰到再大的麻烦,他也是淡定自若,这还是他第一次当众爆粗,都不由惴惴不安。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连张九龄都心里发毛,不敢说话了。
最后还是贺知章胆子最大,凑近了低声询问道:“老师,这事很严重么?德妃之事,不是年初就已经了结了么?”
“了结?”
江晟冷笑一声,随后又是一阵长叹,“还差得远呢!真以为死两个皇嗣妃,就能平安无事了么?你们且看着,这一场风暴才刚刚开始,往后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德妃厌咒案的事他知道,史书上来龙去脉也记载得清清楚楚。
今年正月的时候,武则天的宠婢韦团儿勾引皇嗣李旦不成,因爱生恨,便诬陷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用巫蛊之术诅咒武则天。
武则天也是个狠人,将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秘密处死,埋在宫中,尸骨难寻。
李旦这时候作为皇嗣,已经没什么权力了,反而一直是武氏诸王和酷吏集火的目标,处境艰难。
对于两个妃子的失踪,他是连一句都不敢提及,在武则天面前也表现得泰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男人当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憋屈可以形容的了。
就这,韦团儿还不想放过他,还要继续加害。
虽然不久她就被武则天顺手除掉,但这并不意味着,李旦的处境就有所好转。
“事情大了。”
江晟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日子,就知道更大的宫廷风暴,这时已经在酝酿中了。
要不了多久,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就会因私下谒见李旦被杀。
接着,武则天又会顺势剥夺李旦接见公卿百官的权力,并且借故继续对德妃的父亲润州刺史窦孝湛、母亲庞氏、以及其他一些和夫妇俩交好的李唐旧臣世家加紧迫害,行斩草除根之举。
想来段氏也是这么卷进去的。
不出意外的话,在这个过程中,连徐有功这样的忠臣,都会因为替窦孝湛喊冤,而差点掉了脑袋,最后虽然得以身免,却也落得个贬官罗州司马的下场,被打压得大半年都缓不过气来。
趁着这股妖风,来俊臣又诬告李旦谋反,武则天还真就把自己这个倒霉儿子丢给了他审理。
来俊臣对东宫属官严刑逼供,让他们“招出”李旦谋反的实情。
如果不是太常乐工安金藏当众剖腹,以性命力证皇嗣清白,感动了武则天,李旦这个皇嗣,只怕真要跟自己两个哥哥一样,死得不能再死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李弘死得不明不白,李贤干脆就是被武则天干掉的,要是李旦不识相,想必武则天也绝不介意再弄死一个儿子。”
江晟在心里默默给整个案子定了性,“这事看似是她被奸臣蒙蔽,其实她心里只怕门清,往深一层想,所有事情,就是她纵容武氏诸王和酷吏派系,针对李唐宗室旧臣和文官派系的一次清洗而已!”
贺知章等人还不知自家老师脑子里转着这么大逆不道的念头,他们只知江晟从不信口雌黄,顿时不由相顾失色。
“什么?竟然如此严重?!”
“不然你们以为呢?”
江晟知道自己这几个门生,日后都是要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厮混的,有心多教他们一些朝堂上的波诡云谲,便冷笑着道,“你们若是想不通,不妨想一想,今年正月万象神宫落成,献祭之时,亚献和终献都是何人?圣人的意思难道还不清楚吗?”
江晟指的,正是年初万象神宫落成大典上,武则天不顾以往皇嗣为亚献的规矩,命魏王武承嗣为亚献,梁王武三思为终献,其改立皇嗣、把李氏江山彻底变成武氏江山的用意,已经昭然若揭。
武氏诸王和酷吏们,也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方才敢肆无忌惮地污蔑李旦,意图置他于死地。
就连李唐宗室,以及维护正统的文官派系,都在一体打击的范围之内,徐有功只不过当了出头鸟。
这时候的贺知章等人还年轻,也没有被朝堂毒打过,政治嗅觉青涩无比,一时之间,还没想明白江晟为什么突然提起祭祀亚献这么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江晟也不等他们,自顾自站起来就往门外走去。
救人如救火,教育学生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刘河间的脑袋只有一颗,砍了可就没了。段思平的生死他可以不理会,但他可不觉得刘河间那把老骨头,能扛得住台狱里的花式大刑。
“啊!”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阵轻呼。
裴耀卿等人终于反应过来,想通的那一瞬间,一个个不禁神色惨变,冷汗涔涔。
“老师,现在可如何是好?”张九龄手足无措道。
裴耀卿跟在江晟身边最久,知道他上次救萧守业,就是走的徐有功的路子,忙问道:“这次还要去求徐郎中帮忙吗?”
“不,这回他自身难保,找他没用。”
江晟不想连累徐有功,把手一摆,叹息道,“唉,罢了。上午才回绝了张柬之那老货的示好,现在就又要拉着脸去找他了,希望他还没离开长安!也幸好我们双方目的一致,倒也不算求恳。要不然啊,这个脸可真是丢大发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