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年代，坟典行可不是什么卖丧葬用品的地方，而是对“书店”的称谓。
因为传说三皇五帝曾留下名为“三坟五典”的圣道经典，所以“坟典”二字，也渐渐成为了对书籍的泛称。
而他让仆役去买的《臣轨》，则是近些年武则天命御用文人编纂的书籍，顾名思义，就是阐释作为臣子的本分。
照理这本书是没什么问题的，因为是皇帝御笔朱批，甚至还一度登上了大周文坛的热销榜。
真正让贺知章等人变脸的，是江晟让他们放下自己学了小半辈子的四书五经，悉心钻研《臣轨》。
要知道自从成书以来，《臣轨》就一直只是作为一本类似“参考读物”性质的存在，科举考试真正要考的，还是四书五经里的内容啊！
“老师，这，圣贤之言真的一点都不看了吗？”裴耀卿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不是已经看了这么多年了吗？该学的难道还没学会？”
江晟却是义正辞严道，“再说了，当今圣神皇帝圣明烛照，乃是古往今来第一明君，她的微言大义，就是比起孔孟之道也是不遑多让，难道你们不该好好拜读吗？”
这个帽子扣得有点大了，贺知章等人就是再狂也不敢编排当今圣上的不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仆役把《臣轨》买来，再一本本分发到他们手中。
“都要把这本书吃透啊，回头我要检查的。”江晟丢下一句吩咐，就自顾自离去，留下几人在书房中面面相觑。
直到确定江晟的脚步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几人才像是一下打开了话匣子，纷纷抱怨起来：
“这还说什么功名可期，这次应制算是完蛋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江师又没求着你拜师，是你自己要拜在他门下的，现在他吩咐的第一件事，你就怨声载道，几个意思？”
“我又没说不听江师的！”
“唉，别吵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我们选择了拜师，那也只能听之任之！还愣着干什么，读！”
“张某欠老师一条命，他便是让我去死，也只当把这条命还给他罢了，何况是读书呢？他救下我来，总不会是为了害我……”
……
几人说着，纷纷把目光投向手中的《臣轨》。
不管他们是什么看法，但此刻脸上的苦涩都几乎要滴下来了。
在他们看来，放弃孔孟之道的学习，基本就是放弃科举，与功名无缘了。
事实上，就算是裴耀卿这个酷爱诗歌的主，对功名利禄也绝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只是他的家世，注定他还有门荫出仕的路子可走，博取功名也比其他人更容易，所以他才有任性的资本。
但江晟这个决定一下，等于是彻底断了他博取功名之路啊，这让他如何不惊！
不过沉浸在彷徨中的几人并未察觉到，江晟的脚步走远之后，并未去别的地方，而是绕了一圈之后，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回来，就伏在窗外听他们议论。
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被其尽收耳中！
“嗯，想不到这几个家伙倒是有几分孝心啊，明明不情不愿的，但居然没有一个人阳奉阴违，全都开始读《臣轨》了。”江晟倚在窗外，从窗缝里看到室内的一幕幕，不由心生感慨。
他之所以下令让几名学生改习臣轨，正是因为他知道历史的走向，从今年开始，大周科举考试最重要的教材，就是这本《臣轨》！
不过他并未说破，也有考验一下四人的意思。
如果有人不听他的话，那未来考试题目出来后，自然有他后悔的时候，顺便也能成为其他人的反面教材，让他们明白自己的高明。
不过这一番观察之后，他在满意的同时又颇觉遗憾。
这几个学生都是实诚人，哪怕心里断定读《臣轨》会让自己失去考取功名的机会，但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他的意志。
这是在用前途尊师重道啊！
“看来我没看错人，可惜就是失去了一个立威的机会。”
当然，话又说回来，既然几人这么乖顺听话，他也没有立威的必要了。
“难得你们这么服从我，那我许你们一段锦绣前程，也算是对得起你们了。”江晟默默地想道。
贺知章等三人也就罢了，即使没有他，未来也是前程似锦，但对于张若虚来说，这本《臣轨》，将会真正成为他命运的转折点啊！
确定学生们都沉下心来，开始完成自己布置的功课之后，江晟才松了口气，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商业蓝图的拓展上。
当天下午，李客见过张云鹤，一回来就雷厉风行地收拾起行囊。他已经完全被江晟的话激发了干劲，正打算马不停蹄地前往边塞，打通和其他蛮夷之国进行贸易的商路。
临行之前，江晟把他叫到自己的静室之中，仔细询问他的去向：“不知李郎欲以何处为咱们这番事业的起点？”
李客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李某出身碎叶城，又在西域游历多年，也算有几分薄面，如果东家没有异议的话，李某想从西域开始经营铁器营生。”
“李郎谬矣。”
江晟摇了摇头，道，“西域诸国乃是大周属地，与中原关系密切，各大世家的触手早已伸展过去，铁器也不缺，更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李郎真有把握以这些劣质器具在那一方打开缺口？”
李客闻言皱眉沉思了一下：“倒是李某莽撞了，不知东家有何高见。”
江晟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只是伸手冲着西边天际指了指。
但李客何许人也，瞬间会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吐蕃！”
“是了！”
他用力一拍面前案几，发出“嘭”的一声脆响，却依然无法宣泄心中兴奋，于是干脆站起来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道，“是我陷入误区了，只想着自己的关系，却忘了考虑我有关系的地方，别人也有，而且关系并不比我浅。但吐蕃不同，吐蕃地处高原，农桑和盐铁均不发达，又与大周若离若即，正是最需要铁器的国度，我如从吐蕃下手，一定能得到比西域诸国更多的利润！”
江晟也不打断他，只微笑看着李客在那里嘟嘟囔囔。
直到后者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他才继续道：“利润固然重要，但却只是一方面而已，我想要的，可比区区金银更多啊……”【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