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年（1624）正月，天外白雪皑皑，鹅毛般的雪片纷乱飞舞。
肃州城外旌旗招展，战马嘶鸣，三百黑甲骑兵簇拥王昭抵达十里凉亭，在那里聚集了无数军属以及肃州城乡绅，其中更有王柏忠以及妻子李青莲等人。
因为这次大雪的影响，肃州城全城除雪，王昭也不想在这节骨眼大张旗鼓，仅以军令的形式暂定在十里凉亭送别临行将士。
此次九边演武，王昭不敢不重视，事关接下来的兵饷，也不知道是哪个损玩应儿给魏忠贤出的主意，怎么样演武，是真刀真枪的干，还是如内操那样搞成绣花枕头，王昭一点头绪没有。
有没有头绪都要去，作为距离京师最远的肃州镇，王昭一接到消息就立即开拔，不是他不想准备充裕，而是朝廷可不会管你因为什么迟到，文官们会欢快的在小本本上记上你的名字，在发放兵饷时给你狠狠来一刀。
雪天行军尤其难行。
是以，王昭不敢怠慢，整个肃宁军都不敢怠慢。
如今甘肃镇以肃宁军为主心骨，可以说最能打的便是肃宁军，这次演武，主力也由肃宁军出。
王昭对着黑压压一片人深深作揖。
这些人，有些是军属，有些是城内士绅，他们或多或少与兵饷二字牵扯的上，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军籍，整个肃州城，军籍占了九成五。
“大人快快请起。”
“莫要折煞我等！”
“各位请回吧。”
王昭
身披暗红色披风，银色甲胄覆盖全身，与老百姓道别。
王柏忠简单与儿子交谈两句，肃宁军的队伍便开始前进。
大雪纷飞中，一行人如同黑色蚂蚁在白净的世界蜿蜒穿行。
此次演武，王昭选择了鹰击营，虎啸营太莽，王昭担心会出事，龙吟营太远，身在镇远关，何况那里还不是甘肃镇辖区，本身属客军，不便调动。
银甲红披衬托的王昭英姿勃发，颇有霍去病的气势。
在众人目送下，鹰击营纵马离开，消失在视野中。
此次演武，王昭准备周全，调集十二辆马车装载军械，可供鹰击营打一场小型战役，粮草辎重更是提前离开，在预定的行军路线上架好大锅，时刻准备着鹰击营的到来。
为保证军粮安全，王昭不止动用了鹰击营，还有新兵营一路承担护送任务。
长长的马队中，有一辆加盖头的马车，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个无须干净的脸庞。
魏朝苍老了许多，原本乌黑锃亮的头发也抵不住岁月的侵蚀，他眼中看着肃州城的轮廓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心中无奈叹息，不知道这次离开还有没有活着回来的可能。
他本不想参与进来，奈何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他就像案板上的肉，让人随意拿捏，同时他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也忐忑不安。
昔日，那个三朝太监，权倾一时的魏朝已不见踪影，如今唯有阉人魏朝苟活于乱世，权力欲每个太
监都有，像魏朝这样的三朝老人更是了不得，只是碍于魏忠贤的权势滔天，魏朝自身难保，哪还有功夫贪恋什么权势。
他默默撂下帘子，低声呜咽。
这一哭，哭的不是自己，而是昔日的他。哭的是曾经的掌印太监王安，哭的是至交好友魏忠贤；哭的是一见倾心的客氏。
自己不过是乱世中的小角色，被人利用，被人拿捏。想要苟全性命，都不能自己掌握。
“公公莫要担心，此行虽有风险，但王某会竭力保障公公安全。”
马车仍在前进，王昭的声音传入魏朝耳中，此时王昭正骑在踏雪身上开解魏朝。
魏朝的脸上闪过愤怒与不甘，他掀起帘子看向马上的王昭。
“大人开玩笑了，老奴的安全全赖大人，若不是大人一定要带老奴入京城，老奴何来危险一说。”
王昭没想到懦弱的魏朝会回怼自己，哑然一笑，泥菩萨也有三分土呢，何况是魏朝，怎么说也曾是与魏忠贤拜把子的大太监。
魏朝的身份地位，绝不比魏忠贤差多少，唯一差距那就是客氏的支持以及皇帝的垂青。
他在怎么说也是魏忠贤入宫的介绍人，于魏忠贤有恩，后又介绍魏忠贤认识王安，不然也没有调入当时太子府任职的机会。
看着白发斑驳的魏朝，王昭也没有说什么客客气气的场面话，不是所有太监都是坏人，但能爬上高位的太监，绝对没一个好人。
这是人际环境导致
的结果，也是明末宫廷的一个缩影，好人在那个环境活不下去。
“肃州有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王昭没有动怒，面色淡然道：“魏公公昔日干了多少坏事，我就不一一列举了，这些跟我无关，我也不会为冤者申冤，但是……”
他看向面色不善的魏朝。
“还希望魏公公明白一点，这次京城之行，对您来说是危机也是机遇。您失去的，或许能在这次拿回本属于您的权力，同时也能报王安公公的知遇之恩。”
王昭说的轻佻，实际对魏朝感官并不好，王安与魏忠贤的争斗，说白了就是眼前的魏朝引起，宫中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位置就那么几个，熹宗皇帝再怎么糊涂也该论资排辈给宫人安排职位，可这熹宗不谙世事，被客氏与魏忠贤利用王安疏漏，成功扳倒王安，这时候的魏朝呢？
他在为他的后路做打算，等王安身死，魏朝慌了，此时魏忠贤已经下了斩草除根的决心，如果不是他的人帮助魏朝脱困，魏朝的下场绝不会比王安好多少。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跟自己讨价还价？
天地如棋局，世人黑白子，往来争荣辱。
一切的事，在他来到肃州城已经注定。
王昭能庇护他，也能出卖他，就看形式如何。这次带上他，也是为了审时度势，以备万全之策。
“哈哈哈哈。”魏朝忽然大笑，笑的有些狰狞，他看向王昭森然道：“你今日不杀
我，你会后悔的。”
在他看来，王昭送自己入京，就是为了给如日中天的魏忠贤当礼物。
王昭淡漠的看了魏朝一眼，说真的，那一瞬间他起了杀心，但被自己迅速压下。魏朝这人，有太监的通病，那就是心眼小。
“是福是祸，您自求多福吧。”
王昭纵马向前，丢下一句话。
魏朝的价值不在他也不在旁人，在魏忠贤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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