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草原人的谋划，肃宁营不在步步为营的前进，由夜不收做先遣队，对前方草原骑兵展开猛攻，长矛兵保护两翼，火枪手居中前行，至于后面则交给刀盾兵殿后。</p>
骚扰的草原人看出明军作战意图，不在骚扰而改成固守，向肃宁营必经之路布置重兵。</p>
扑一交战，即进入白热化。</p>
双方没有了花里胡哨，而是弯刀对长矛，弓箭火枪对射。</p>
一时间战场上人仰马翻，草原骑兵不在迂回绕后而是试图冲击肃宁营侧翼，无数草原人大叫着冲向肃宁营如林海般的长矛阵列。</p>
战马嘶鸣，金戈不绝。</p>
无数草原马被骑士强勒住缰绳冲向寒光闪烁的枪林。</p>
在牺牲掉数以百计的战马后，草原人成功阻止住肃宁营长矛手的前进，只是他们还未来得及高兴，一阵劈啪作响声，战场再度归于安静。</p>
火枪手面无表情的装填弹药，身旁的刀盾手则掩护他们，将盾牌高举，小心戒备可能射出的冷箭。</p>
远处山丘上的拖铎眉头紧皱，草原勇士的英勇他看在眼里，敌人的长矛阻止不了英勇的战士，本以为破开长矛阵就能将里面的敌人砍杀殆尽，没想到明军还有火器！</p>
这绝不是卫所支援的士卒！</p>
据他所知，明军由营兵主战，卫所兵主守，营兵多采用募兵制，战力颇强，与卫所兵完全不是一个战力，而且营兵装备更好，眼前的明军八成是营兵没错了。</p>
可从他收到的消息，宁夏镇没有派出一兵一卒，这支军队是从哪来的？难不成还有天兵天将？！</p>
显然是不可能的，光从他们身上穿的鸳鸯袄就可以看出，这是一股正儿八经的明军。</p>
“传我命令，赫森部的勇士，穿上战甲冲锋。”</p>
“拖铎大人，战马受不住战甲的重量跑不动的！”</p>
有了解内情的手下劝阻道。</p>
“那就用跑的。百十步还跑不到么。”</p>
拖铎不屑道。</p>
“那是从女真人手上弄来的战甲，可以抵挡住明人的火枪，有这东西，女真人才能无往不利。今日我赫森部的勇士佩戴上战甲，胜利在我，荣誉在我。”</p>
拖铎说的很自信，他也的确有自信的资格，作为与明人打过最多交道的草原人，拖铎太清楚明人都是些什么人了。</p>
贪婪成性，急功近利。</p>
除了火器对草原人构成威胁，明人在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p>
“是。”副将深看了拖铎一眼，头也不回的下去布置。</p>
拖铎率领的部队实际上是一支运输大队，但他们的战力比部落正规军也不遑多让，甚至更强。</p>
因为他们是由奴隶组成的部队，统帅这支部队的正是拖铎。</p>
起事前，拖铎带着人去了一趟东面的克什旦见到女真人的使者，可以说这次河套入寇，拖铎也出了一份力。</p>
他在女真人那里买到了抵挡明人火器的铁甲，又通过渠道在大明买到大量黑火药，而他此行目的地就是镇远关，来的路上刚好遇到明军支援部队。</p>
拖铎也算是个知兵之人，知道如今部落联合攻打镇远，不能叫这支明军有支援机会，到时多生变故就遭了，于是竭力骚扰明军。</p>
副官牵着马，来到前线，命令体格强壮的勇士换上铁甲，这期间他看到己方骑兵如同锥子般刺入敌人阵营，只是没走几步就被长矛拦住，没有空间与速度的骑兵就像活靶子，眨眼间数根长矛从不同角度刺入骑兵的身体，鲜血顺着枪杆留下，扑通一声，骑兵坠马，再没爬起来。</p>
而他的马儿也同样被刺成马蜂窝，在哀鸣声中死去。</p>
愤恨的嘶吼，临死的惨叫，演绎出动听的哀歌，这是一场血与火之歌。</p>
冲杀过后，残存的勇士折返回来，副官默默清点人数，仅一波冲锋便折损了近百人，这哪里是武勇，分明是绞肉机。</p>
反观对面那些明军，交错有序地将受伤士卒拽到后方，又迅速填补空缺，好似刚刚激烈的对撞是假的一样。</p>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遍全身。</p>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拖铎，留下来与这支明军对阵是否是个错误。</p>
肃宁营的鏖战仍在继续，镇远关的鏖战也从未停止。</p>
曹辉面露悲戚之色。</p>
他已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只是看着岌岌可危的防线他不甘心这样去死。</p>
“不能撤下，城头丢掉镇远就完了。”</p>
曹辉抽出长刀，身先士卒。</p>
左突右冲中，不知不觉已经伤痕累累。口中喘着粗气，他凝视着下面乌泱泱的人群。</p>
“将士们，为了你们的妻儿老小，为了大明百姓，咱们必须守住镇远门户，若大军压境，必定生灵涂炭。”</p>
曹辉说的情真意切，没了往日的倨傲。平日里的曹辉顶多算是个平庸的武夫，岁月摸去了他的棱角，变换不定的官场生态将他晋升的念头打断，曹辉想过辞官回家，至少自己还能当个富家翁，可他放不下，放不下长久拼搏得到的官职，放不下多年辛苦终于做到了关卡守备。还有一股子气，说不清道不明，卡在胸中，郁发不得。</p>
今日他终于知道，那口气是什么了。</p>
那是拳拳报国志，无处安放的积郁。</p>
明朝还是明朝，只是官员们再也不是当初为百姓谋安稳的官员，世道也不是那个朗朗乾坤的世道。</p>
可……那又怎么样呢。</p>
难道因为它腐朽就不管吗？</p>
难道因为它衰落就卖主求荣吗？</p>
难道因为官商勾连就离开这片土地吗？</p>
曹辉发出一声嘶哑的呐喊。</p>
“儿郎们，随我杀贼！”</p>
咻！</p>
一支劲箭射中曹辉胸口，他呆呆低下头，看着那支尚在颤抖的箭矢，本能的呼口气，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p>
一口鲜血从口腔中喷出，将前方地面染成血红色。</p>
“去，告知镇远关内所有百姓，即可去西门，你带着剩余的人，突……突围。”</p>
他说完最后两个字，眼前一黑。</p>
天启二年（1622）二月初八，宁夏镇镇远关参将曹辉殉国，镇远关官兵千人死战不退，尽数赴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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