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
田蒙轻蔑一笑，向上挑刀，撩起翰达的狼牙大棒。
“嗖！”
翰达只觉狼牙棒在自己手里不受控制，棒子握柄带动手臂伸直。
董太阿看的清晰，田将军的偃月刀不住抖动，说明田将军接下这一击也不好过。
“杀！”
翰达哪里受过这气，一股邪火烧遍全身，狼牙棒被他在空中硬生生止住飞势，能把人砸烂的镔铁大棒居然如同玩具挥舞，眼前的草原人蛮力令人敬畏。
只不过，没等翰达的狼牙棒再度砸下，一柄短刀刺入他小腹。
战阵杀敌又不是比武，哪有什么规矩可言，非要有规矩，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存己身，枭敌首。
短刀深深镶入翰达小腹，刀柄几乎淹入体内，翰达不受控制的惨叫一声，董太阿手腕一转，翰达不由半跪在地。手中狼牙棒也朝眼前的明人砸去。
董太阿想抽刀后退，他的短刀却卡在翰达体内，一霎那的功夫，眼见要砸中，偃月刀撩起一刀美丽冰寒的弧线。
“杀！”
“噗哧！”
长刀入颈，清脆又令人头皮发麻，一股热血浇在田蒙铠甲上，银白的铠甲浇上鲜红的血液，折射出诡异妖艳的紫红色。
董太阿也被喷了一脸血，无头的尸体顺势将他压倒，这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亦不剌人呆呆看着自己心目中无可匹敌的战神轰然倒地，没有头颅的身体不断流淌着红黑色的血液，而翰达的人头则滚落到不知何
处。
“杀！”
肃宁营士卒发出震天的吼声。
主将临阵枭敌首，这是何等令人振奋的事。
而亦不剌人原本就因僵持不下，人心浮躁，现在更目睹第一勇士被杀，士气顿时受挫。
一声震天怒吼，仿佛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将士们，奋勇杀敌！”
王昭见此情势，挥剑向前，直指达日克松本阵，所有肃宁营士卒疯魔了一般杀向达日克松所在方向，哪怕聚集着数量众多的亦不剌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掩盖过人多势众的亦不剌人。
“亦不剌的儿郎们，随我冲！”
达日克松见此情景与王昭做出了相同的举动，双方主帅同时登场，将战场的激战程度拔高到白热化。
双方你来我往，攻伐之气几乎捅破苍穹，不得不说，达日克松确实有自负的资本，他是一位优秀的将军，有能力有魄力，手下士兵亦是善战之兵，从亦不剌部精挑细选的战士。
双方都没有放水，王昭的兵没有如今明军普遍存在的士气低迷，懈怠懒惰等现象，更没有军官贪赃枉法腐败堕落的案例。其士气可以说是明军中少数几支佼佼者。达日克松的士兵也是亦不剌部年轻力壮者整编的部队，是亦不剌部的精锐。
草原上全民皆兵，需要的时候老弱妇孺都可以上战场，只是亦不剌虽然人数众多，但正儿八经的军事训练几乎没有，仅有的也只是老祖宗传
下来的手艺，这些祖宗传下的技艺仅停留在贵族阶级，便没有在深入传播。
溃败如同蚁穴，纵使千里之堤也会被不经意的巢穴毁灭。
天色渐渐暗淡，战场也进入了尾声。
达日克松身边的族人越来越少，他的亲兵不断催促他立即离开，都被他否决，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做出逃兵的举动。不知道知晓他的想法后，多少明军将领会掩面羞愧，无颜面对大明百姓。
达日克松不走，但他的族人却走了很多，眼见形式不可逆转，许多人消失在夜幕。
初时是几个人，后来十几个人，到最后成群结队，他们不是没有与达日克松一起死的想法，只是他们死了，他们在族中的妻女就会被亲戚们继承，花着他们辛苦劫掠来的银钱，睡他们的妻子，还抽打他们的孩子。
他们死无所谓，可他们死了妻儿怎么办？
达日克松口中吞吐着鲜血，他强撑着身体不摔倒，直直注视着前方的主帅，那是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猛地他哈哈大笑，只是笑声愈发凄厉，笑到半途声音断绝，轰的一声，雄壮的身躯摔倒在地，已是气绝。只是那双目圆睁，一直盯着王昭。
……
王昭强撑着身体，他的体力与大多数士卒一样透支严重，如果没有身边亲兵悍不畏死保全他，估计他早已经凉透了。
嗷呜……
远处传来狼嚎声，只是在场士卒们毫不畏惧，都是从死人堆里
爬出来的恶鬼，野狼算个球子？
麻木不仁。
很好的诠释了战场上士卒们此刻的心态。
满地的尸首必须有人打理，残肢断臂又有哀嚎声不绝于耳，肃宁营士卒冷漠的给所有敌人尸体补刀，就算不是尸体也是尸体了。
伤员则被同伴抬回营盘，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要么用火灼烧伤口预防感染，要么敷上王昭准备好的伤药，感染与否只能听天由命，草药不是抗生素，王昭也不是中医大学毕业，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尸山血海来比喻营盘前方的战场一点不为过，血液染红大地，尸体堆积如山，战场的残酷表现的淋漓尽致，很快留在营盘中的文职也被拉上战场，他们不需要干别的，帮忙收拾尸体就成，邓泰也在其中，他白着脸，背着一副竹筐，不时的弯腰捡起地上的残肢，手掌、小臂、胳膊，脚裸。
“啊！”
邓泰跌倒在地，他发现了一枚怒目圆瞪的人头。
他转过身，伏在地上大口呕吐，整个人的脸已经由白转青。
马蹄声由远而近，营盘中有木板车，随便从战场上牵出两匹完好的战马，绑上缰绳就成了马车。
不时的有人向木板车上抛尸体，那是肃宁营战死的士卒，董太阿木然的牵着战马行走在战场上一圈又一圈，突然，他停下脚步。缓缓来到一名满身血污的士卒身前，那士卒多处负伤，满是茧子的手掌严重变形，只不过那名士卒如
今安静的躺在死人堆里。
士卒的身边有数具尸体，有的被刀砍死，有的被长矛戳死，还有的失血过多不知道怎么死的。其中一个人是被一张长弓勒死。
董太阿缓缓走到长弓身边，弓弦已断，他抚摸着弓身，捡起长弓，抱起那士卒的身体。
噗叽……
士卒的左手如同烂泥坠落在地上，董太阿放好士卒的尸体，小心翼翼捧起那团烂泥，放归原位，一切完毕又将断了弓弦的长弓放在士卒胸前，牵马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将身子缩成一团，蹲伏在地无声呜咽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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