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没有。”女孩子愣了一瞬，蓄在眼底的泪珠又吧嗒掉下来，她慌乱地摇摇头，再不敢与面前高她一个头的男生对视，“是我自己不小心烫伤的 。”
黎白非常肯定，她在说谎。
红肿的一块圆形，那分明是烟头的痕迹。
深吸了口气，他努力使自己声音平稳、温和：“抹药了吗？”
陆雾轻轻摇头：“我还没有去买。”
他的手还攥着她的手腕，或许是心虚，女孩子就这么由他攥着。
黎白慢慢松了手，将她抽上去的袖口仔细拉好：“我带你去医务室。”
语气不容拒绝。
女孩子乖乖走在他身侧，隔了很久平复了眼泪，才小声地说：“谢谢。”
黎白沉默了一瞬，才慢慢开口：“如果不愿意说也没关系的。”
他微微叹了声，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伸出双手，将陆雾拥在怀里。
这是个不掺杂任何意味的拥抱。黎白的手绅士地轻轻放在女孩子的后背上，即便如此，手指也能感觉到隔着衣物陷下去的骨头的凹痕。
陆雾的身子僵了一瞬，好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口，最终只有滚烫的眼泪砸在黎白的肩头。
他就这么任由女孩子在他的怀里哭泣，感受着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心头也微微触，压抑难言。
良久，黎白听见她用嘶哑带着哭腔的声音很轻地问道：“你会保护我吗？”
说是问，更像是崩溃的喃喃自语，只为求一个答案慰藉。
黎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且郑重地回答：“我会的。”
“如果有人欺负你，就来我身边吧。”
“我不会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的。”
一字一句，清晰在耳。
*
陈折一醒就发现陆雾不见了，旁边的人说她被巡查的喊走了，不由得有点担心。
该不会干了啥违纪事儿吧……他思忖着，又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
后桌补充道：“啊，可能是熟人唠嗑吧，就那个黎白，你们不是互相认识吗？”
陈折微微皱眉，谁跟那家伙熟了？
不过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是有什么事要跟他妹子说吧，可能她还开开心
心地跟人走了……
陈折脑补了一下，突然有点不大高兴。
他正想出去找找，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班里顿时热闹起来，有人大声嚷嚷，说是外面下雪了。
“英语105分！”阿鹏像一阵风一样把卷子塞到他手里，拍拍他肩膀，由衷地赞叹道，“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咱老陈也能挤进重点班了，老陈，未来可期！”
“去你的。”陈折笑骂了一句，仔仔细细把那卷子看了一遍，虽然分不是特别高，但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也不枉他那妹子天天盯着他背单词了。
想到陆雾，他攥着卷子四下寻找，并未见到那清秀瘦弱的身影。
阿鹏也问：“咱玉妹子呢？”
陈折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阿鹏看这会儿找不着，就说：“老陈，我们下去玩雪呗，一会儿反正体育课。”
趴了一中午，可算能好好活一下了。
陈折看了一眼窗外，看见纤细的晃晃悠悠飘下来的雪花，“这么小的雪，没啥好玩的，我不去。”
阿鹏说：“得了吧，你就是想等妹子回来。”
陈折笑着踹他一脚，阿鹏嚷嚷着“见色忘友”走了。
慢慢地，班上的人接二连三地走完了。
陈折有点担心起来，把卷子捏在手里就往外走。刚走到教室门口，女孩子正好回来，鼻头微微红，垂着眼睛。头上沾了一点晶莹的东西，是雪。
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只以为她下去玩雪了。
“你怎么才回来，”陈折有点委屈，他等了她好久，“算了，你快看。”
陆雾看见面前高大的男生眼神明亮，兴高采烈地把卷子展开来，声音轻快，笑得露出一排白白的牙：“我这次英语居然考了105！”
“进步这么大，必须得给我点奖励吧。”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含着喜悦笑意的话，“那就让我每天少背点单词吧，我天天背的头发都要掉完了……”
“……陈折。”陆雾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依旧清澈平静，却有点像外面冷冽的雪。
陈折听见这一声连名带姓，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感觉要有什么事发生，一切突然变得格外明晰。风从大敞的门钻进来，冷得刺骨，周围静到几乎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
我准备转去重点班了……对不起。”
他的心也随着雪慢慢落下。
陈折听见自己带着笑的声音：“你别开玩笑了，今天还说到时候看我上台呢。”
“我……到时候会看的。”女孩子扶着门框，神情虚弱又冰冷，“对不起……”
陈折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晚上，旁边的女孩子按着他的手坚定地说“要考我们一起考”，那双眼睛多明亮多让人心。可他忽然有点看不清了，眼睛面前出现一个朦胧的虚幻的点，良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视线聚焦在女孩子头发上的那一点晶莹 ，早就融化了。
“可是你这之前考进了都没有去，为什么……”陈折突然想到什么，手慢慢攥紧了，声音已经有了一丝颤意，“是因为黎白对吗？”
“你今天和他一起出去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女孩子偏过头，轻轻呼进一口气，又在开口时艰涩地吐出：“……是。”
“那我呢？”似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头，陈折拼命地将质问的话语挤出来，神情似怒似笑，“那我算个什么？”
刺啦一声，他手一扬，刚刚还承载着喜悦的卷子被撕了个粉碎，散在空中慢慢落下来。
他越过她夺门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陆雾静静地看着那雪白的碎屑纷飞，像极了外面那场突然而至的意味不明的薄雪。
眼睛突然一烫，又有眼泪落下来了。
不过这次，并没有人看见。
她蹲下身去将那碎片一点一点拾起，仿若它们很快就要融化了一样。
*
陆雾申请了重点班的名额，她从入学到现在的月考成绩都够格了，班主任还忍不住阴阳怪气一句：“我们班还真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她神色平淡，仿佛没听见一样。
只是心里在想，陈折以后要是成绩再下降，可能要比以前的处境更糟糕了。
097犹豫了一下问：“宿主，你对陈折真的没有一丝丝的感情吗？”
它知道自己这么问不对，任务者有感情是大忌，但是它只是想确定一下。
陆雾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
她有些怅然：“人不是机器，血总是热的，又怎么可能没有感情。不过重要是在感情深浅，我对陈折，只是
有一点说不清的难过。远远算不上什么的。”
097想起来她在教室流的眼泪，原来那一点感情也能让人掉眼泪吗？
它实在不懂。
下个月分班的时候陆雾才会离开，所以剩余的这几天还如常呆在原来的位子，只是旁边换成了阿鹏。
是陈折跟阿鹏换的。他那天下了体育课回来，发现桌子里躺着那张卷子，用胶带一点点粘好的。
他盯了半晌，最终把卷子摊开，用一摞书仔仔细细压实了。
却再也没同陆雾说一句，就挪了位置。
只有阿鹏一直苦口婆心地劝陆雾：“唉，有什么问题就说出来一起解决嘛，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二个都突然变得跟锯嘴葫芦一样。”
陆雾什么也没说，阿鹏看她脸色实在差的可怕，也不好再问。只最后勉强安慰了几句，看着她收拾东西走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阿鹏叹了口气，冲隔了几排的陈折喊了声，“老陈，不是我看不起你，人都走了，你搁这巴巴地看着有什么用？”
陈折只抿着唇不说话。
他眼下一片疲惫的青黑，眉总是不自觉地皱起，眉心已经多了几道痕迹。
阿鹏走过来，凑近了小声问陈折：“你是不是喜欢她。”
是肯定句。
多明显啊，也就这死鸭子嘴硬的妹控才不承认。其实喜欢上也正常，玉妹子人漂亮，秀气，成绩又好，还给陈折补习，说话细声细气，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谁不喜欢啊。
阿鹏有点惆怅，最后还是只拍了拍陈折的肩膀，劝他：“人家这一走，本来还能维持关系，你们又吵一架，搞的以后说不定都没机会了。还是赶紧和好呗，你以后也考个重点班，说不定就能成事呢。”
陈折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说。
这几天晚上他睡不着，眼前一会儿是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双小心翼翼害怕的眼睛，一会儿是她在他旁边坐着的时候清秀的侧脸，最后定格在那个雨里奔跑的夜晚，朦胧的被雨染湿的画面。
其实他转身夺门而出的时候，就清楚认识到自己喜欢她了。
什么妹妹，什么照顾她。他陈折就是喜欢陈玉，那些担心、愤怒、难过还有心头颤的感觉不能作假，他早该意识到的。
现在已经晚了，他没有争取一下，就傻乎乎地拱手把喜欢的女孩子推了出去。
……真是笑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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