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栖寒阁内。</p>
顾宁端上了茶，忍住不去看姜酒那阴沉如锅底的脸，气呼呼地到处甩墨。</p>
那素白的烟纱晕开了点点墨迹，仿佛苍茫的雪地中，朵朵墨梅绽放，倒是颇有一番风雅。</p>
容肆坐在窗台旁的桌案前，修长的手指翻着泛黄的纸页，墨香自指尖流泻，流淌在他的袖袍。微风舞动，衣角上的白鹤栩栩如生，似乎随时展翅而去。浅金色的阳光自窗外洒落，墨发垂落肩头，温润如玉的侧颜，在光影中泛着淡淡的光芒。</p>
跟他的安静相比，对面的姜酒简直就跟虱子上身一样，左动右动的，没有片刻安宁。</p>
大概也是觉得吵，容肆抬头，皱着眉头看她。</p>
“能不能安分点？”</p>
“不能！”姜酒凶巴巴地瞪着他，故意弄出了声响。</p>
“怎么？不服气？”容肆轻哼一声，“你迟到是真，旷课也是真，如今不过罚你抄几本书，便使小脾气。”</p>
“你还敢说！”姜酒拍桌而起，手中的毛笔又溅出了几滴墨水，落在他的衣角上。</p>
“我是让你帮我解围，谁知道你还真让我抄书！”</p>
容肆拧眉看着衣角上的墨迹，大概是真的受不了，放下书起身走向内室。</p>
姜酒却不依不饶，“你跑什么？前几日的事我还没原谅你呢，你不想着好好哄我，偏偏跟杜天明联起手来罚我，你不知道我最讨厌抄书吗？从前每次犯了错就要抄书，话说回来国子监惩罚的手段能不能有点新意？”</p>
容肆充耳不闻，见姜酒还欲跟着他进来，眉头轻蹙。</p>
“出去。”</p>
姜酒挑眉，环着胸倚靠在雕花木栏旁，笑得不怀好意。</p>
“你帮我抄，我就出去。”</p>
“苏九。”容肆低低地唤了她一声，目光中带着几分警告。</p>
女皇陛下可不是被吓大的，尤其福利当前，她更不可能跑了。</p>
顾宁打算让人送些点心过来，他记得姜酒爱吃桂花糕。</p>
然而还没走出栖寒阁，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开门声，顾宁回过头去，正巧看见姜酒被容肆拎着扔了出来。</p>
容肆毫无怜香惜玉可言，对待姜酒这种无赖，丝毫不手软。</p>
姜酒堪堪站稳，还想扑上去，差点撞门上。</p>
尴尬地摸摸鼻子，姜酒背着手转过头来，便瞧见顾宁一脸呆滞地看着她。</p>
姜酒哼了一声，“看什么看？没看过小两口吵架啊？”</p>
姜酒瞥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嘀咕了一句，“迟早把你睡了！”</p>
顾宁低咳，神色尴尬，假装什么都没听到。</p>
这位苏小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p>
姜酒是个闲不住的，哪能乖乖在外面等着容肆换完衣服？是以等容肆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跑没影了。</p>
“苏九呢？”容肆拧眉看着顾宁，脸色不是很好。</p>
顾宁道：“苏小姐方才还在这里，现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p>
容肆头疼地揉着眉心，“赶紧去找！”</p>
姜酒正在镇国公府内瞎逛，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是还真别说，这镇国公府不知道比将军府要上档次多少倍。</p>
镇国公府传承百年，在外人看来，这里已是夕阳迟暮，余光暗淡。但好歹也是风光百年的大家族，内里依然有着不容小觑的势力，若非如此，她父皇就不会对镇国公府百般忌惮。</p>
姜酒虽然不至于想方设法对付镇国公府，但是也不可能重用。一来镇国公府无人可用，二来老国公容厉丝毫没有争权夺利之心，对她也没有太大用处。</p>
如今的镇国公府，容厉垂垂老矣，容肆淡泊名利，似乎唯有一个容淮野心勃勃，等着一跃冲天，出人头地。</p>
不过，以她对容淮的了解，此人虽有野心，但格局不大，至少绝对不会是秦砚的对手。</p>
正想着呢，容淮便出现在自己面前，颇为诧异地看着她。</p>
“阿九妹妹，你怎么在这？”</p>
姜酒坐在园中的亭子，瞧见了那抹淡青色的身影，大步朝这边走来，脸上挂着温润和善的笑意。</p>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国子监吗？来这里找我吗？”</p>
他故作玩笑，似乎与姜酒十分熟稔，甚至还抬手为她拂去了肩膀上的一片叶子，双眸明亮灼灼，分外撩人。</p>
姜酒忍不住啧啧嘴，这容家的男子，生得都是这般好看吗？</p>
“翘了课，被容夫子捉住了，罚我抄书呢。”</p>
容淮低笑一声，“大哥那个人，素来较真无趣，你若是不肯抄，不若拿过来，我帮你抄。”</p>
姜酒挑了挑眉，不是她的错觉吧，这兄弟莫不是在勾引她？</p>
“看来二弟公务甚闲，还有时间帮人抄书。”</p>
容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容淮回过头去，分明在他眼里捕捉到了一丝冷意。</p>
“我既唤阿九一声妹妹，那她也便是我妹妹，如何不能帮她抄书？”</p>
容淮笑得愉悦，“不过话说回来，大哥对阿九也未免太过严格了，抄三本书，她这手怕不是要断了！”</p>
明明是调笑的语气，却也不难听出其中的挑衅。</p>
“手断了残了，我自会负责。倒是二弟，已经闲得连这些闲事都管吗？”</p>
“阿九妹妹的事，怎么能说是闲事呢？”</p>
兄弟二人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暗涌，彼此之间滋滋电流交汇，谁也不肯让谁。</p>
容肆没想到，那晚上他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容淮还死心不改，妄图利用姜酒来对付他。</p>
容肆斜睨着一旁看戏的姜酒，没好气道：“还不过来？”</p>
姜酒眨巴眨巴眼睛，傲娇地哼一声。</p>
刚才他把她扔出去的账她还没跟他算呢。</p>
容淮眸光微闪，笑道：“就算大哥罚她抄书，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吧。不如我带阿九妹妹在镇国公府内逛一逛，休息一下，等会我再送她去栖寒阁。”</p>
容肆没搭理他，重复了一遍，“你过不过来？”</p>
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跟容淮相比太过强势了，又不肯让给容淮，便又添了一句。</p>
“顾宁刚送了桂花糕过来，你不吃，我就倒了。”</p>
“别啊！”姜酒双眸一亮，“倒了多可惜，我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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