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板上的海风要远比自己想的更加宁静。
只是这种宁静并非是因为风小,反而正是因为海风能将衣角吹得飒飒响,才让阿加洛斯的心里感到安稳。
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确实有人堵在了入海闸口处,只是令他们稍感意外的是,堵他们的竟然只有一个人而已。
红色短发的青年坐在闸门顶上,黑色的风衣与白色的绷带,如果只是单纯的认为他是某种中二病的话,恐怕到时候会死的连骨灰都找不到。
但凡真正在渊栀黑地那个地方踏足过的人,都会听过那样的传闻。
黑发黑眸的死之使者,压抑腐化的白色绷带,掩匿神怒的黑衣。
有人说他是十年前那场战争的遗老,有人称他是伴随渊栀黑地一同诞生的恶魔。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传言,都有一点是明确无比的,那就是但凡见过这位黑衣白带的渊栀恶魔的人,鲜有生还。
“桦老头,好久不见了。我们家那位可是很想念你呢,当然,我也很想念你们家这位。”
从闸门顶部跳到甲板上的黑发青年笑的有些痞味,但有些黑眼圈严重的眼睛里莫名闪烁着些许凶光。
拍了拍阿加洛斯的肩头,对方显然认出来了现在这具身体里的并不是原主人,但也并无多说什么,只是径直向桦老走去。
但奇怪的反而是后面孩子们的态度,如果说不久前崇神的出现让芳蜜儿难安恐慌,现在她的眼神反而是有些放松的意味。
只不过老人的面孔可就不像孩子们那样了,他深深的知道对面这个男人的喜怒不定,以及怪诞嚣张。
更何况……
“究竟是谁请动了您呢,‘暴君’大人,总不会是研究会或者帝国兰瑟丝蒂。”
桦老院长语气沉重,完全没有一丝轻松。
黑发青年听后却笑出了声,
“兰瑟丝蒂好歹是我亲爱的祖国啊,我怎么就不能代表他们过来?”
桦老头很认真地摇头,并没有说话。
青年点上了一支白色的烟,随手将烟燃起后,深深吸了一口,貌似有点惆怅。
“您说的没错,能请的动我的,唯有邦联。”
老人的目光变得锋
锐,但在一瞬间的怒意后,只有深深的压抑。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吗——”
“您也应该知道,这个余地早就给你们硬生生地拖了十年多了。”
青年也似乎有些烦躁,正准备顺手把烟掐掉,但一想这个还蛮贵的,又有些舍不得。
“那孩子们呢……”
老人的脸变得有些悲伤,他一直在意的本就不是自己的生死,唯有这些孩子们的安危和……未来。
如果哪天他走了,这些孩子才是受自己牵连最深的。
没可能有任何一家孤儿院或者好人家愿意收留他们,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同为感染者的家伙会情愿被这些“累赘”拖累。
湫澪和亚述大人本就处在比自己还要危险的处境……否则又怎么可能会有叙拉古孤儿院迁徙这席事呢。
黑发青年没有回答老人的第二个问题,只是走向了旁边,静候着四点闸门的打开。
阿加洛斯看着一瞬间似乎变得很老很老的老人,默默抿起了嘴唇。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一点,虽然你现在的身体是那个混蛋的,我打起来也顺手。但毕竟疼的是你,无关人等的话,我没有兴趣乱动用武力。”
暴虐的目光完全不像自己口里说的那样,阿加洛斯咽了口吐沫,但并没有打算放弃。
老人牵住了阿加洛斯的手腕,虽未开口,但男孩能感觉到,桦院长的心都近乎死去了。
“‘暴君’大人,我们做个交易……”
“哦?你想,背叛那个家伙了吗。”
…………
…………
亚述看着一旁正在摆弄着稀奇古怪道具的小女孩,眉色难安。
“阿萝,还能快一点吗?”
“没法,已经,是最快。”
金发红眸的姬蒂丝也皱着眉头,她用视线询问亚述为什么不直接把意识传回原来的身体,亚述唯有摇头。
“是、那柄剑?”
“那柄诡异的剑不会有这种能力的,不然我之前早就发现了。”
亚述想不通,他虽然不知道剑已经被阿加洛斯拔下来了,但他解析过那柄剑的来历和构筑,早就确认了那柄祭器的全部功能。
阿加洛斯当时差点被剥夺负罪者的资格,才应该是那把剑的作为。
但是除了在地下垃圾场的那个时
间段,亚述实在想不通究竟还有什么时候他和阿加洛斯是同时现身的,才让别人这样阴到了自己。
基本可以肯定是崇神那家伙干的,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做的,又是怎么做到的,他想不通。
如果只是类似于屏蔽信号一样的手段屏蔽自己身体与意识的联系的话,根本没可能影响到自己,他意识附身别人的原理来自于所罗门的碑文,有这样的一个媒介在,自己是永远不会失联的。
而能影响所罗门碑文的人……
如果真遇到了这样的家伙,恐怕自己就算去了那里,也无能为力了。
“妈的,今天究竟是谁要这么针对那个破烂孤儿院啊!!”
连崇神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都出现了,阿克甚至都特地过来看守控制中枢,自己的计划与行踪更是暴露的一干二净。
这种无力感,总是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东西。
“亚述,OK了。”
金发红眸的女孩认真看向附身在阿加洛斯身体里的亚述,开口说道。
“那我走了——”
“记得,给我报销经费,一次性传送装置,很贵。”
“知道了啊,知道了!”
…………
…………
四点,凌晨四点。
按照约定,闸门开启,没有一分的时差……
只不过大门开启的瞬间,没有人有半点开心与轻松。
等待在这个闸门之外的,是数十条全副武装的军舰,炮口闪烁着,白色的旗帜飘荡。
军舰将这里围城了半圈,这些庞然大物的凶口统统都指向了那条小小的船只。
海流随着闸门的开启而变得动荡,叙拉古孤儿院众人的船也在这动荡中晃动难安。
然而那些军舰……纹丝不动。
“十二国邦联特批甲级通缉犯,桦荫春——!!
我是驱巡组破海舰队第一小队队长,你以危险感染者叛国,无视邦联法律,私自培养危险感染份子,留以世界级安危隐患罪,受当成处刑的裁决!!
劝你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扩声器的声音响于海面,真正要至他们于死地,既不是耶布斯尔,也不是兰瑟丝蒂——
而是堂堂的十二国邦联,全世界帝国的联合,整个世界“人民的意志”。
要他们死的……是
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
“爷爷——”
塞拉牵着桦老人的衣角,双眼湿润。
络德紧紧咬着牙齿蹲坐在一旁,留着眼泪,却不愿发声。
梦娜躲在爷爷身后,孩子们彼此牵着手掌,离爷爷很近很近……
黑发的青年掐掉了最后一支烟,他的脚边密密麻麻的,至少有十多个烟蒂。
青年起身,走到了老人的身边。
“离爷爷远点,坏人!!”
络德暴起,狠狠冲向青年,却被他随意的一眼震飞。
阿加洛斯咬牙,赶紧将络德接下,看着男孩仇恨的眼神和满脸的鲜血,低头说不出话。
老人终究还是抬起了头,正色沉声,
“老朽正是桦荫春——!老朽愿意接受裁决,但老朽不接受给予的这些罪名!!
老朽的罪,应该是滥杀无辜罪,是负罪脱逃罪,是为虎作伥罪,是视邦联堕落,身为老臣却视而不见罪!!!”
“我桦荫春,不接受现在这个邦联给予我的定夺!!”
“我桦荫春,对你们,嗤之以鼻!!”
“如果连这些无辜的孩子都要因为我的原故而受牵连,老朽绝不屈服!!”
海风肆虐,天无定色。
老人的身板挺的笔直,哪怕依旧难怀半点希望,但他的神情却早无了颓废。
来人的首领眼色阴沉,似乎完全不愿多言,仅是单手举起,准备发令炮击。
他们,可从没考虑过会不会殃及那些孩子,更何况上面早就交代过了,那些孩子也都是余孽。
“院长爷爷——”
“爷爷!!”
孩子们的声音让这个早就很老的老人心底稍软,他的半身都在负罪,唯有最后的岁月才真正感到活着——因为这些孩子的笑与哭而感觉自己真的活过。
“敬大人,您应该不会食言。”
“呵,你已经直接喊我名字了吗?”
老人不可否置地一笑,摁了摁满脸泪水的小塞拉后,向前走去。
“阿加洛斯,麻烦你了,用你的崇神权能。”
“桦老——”
“只不过是激活我体内的感染因子罢了,我本来就是潜在感染者,迟早的事。”
“可是现在!”
“敬只是答应我不会出手,一切都需要靠我这个老头来偿还和背负。谁让我是,这
座孤儿院的院长呢。”
感染者异化后会变得很恐怖……本就身为负罪者的他,在感染异化后,只会成为更可怕的怪物。
一切,是值得的。
他始终如此认为————
“军首!您答应过大人们会出手的!”
感知到了莫名的危险,巡舰队的队长立即大声呼喊。
黑发青年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向那里,咧嘴微笑——
舰队队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该死!!就知道这个家伙也压根就是危险份子,开炮!快开炮!!别磨蹭了!!”
————
“阿加,别犹豫了,这柄刀,就插入我心脏。”
老人也露出笑意。【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