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兄,你哪儿去了啊。”楚月西似是看不见他,探了探头,便倚着书架,翻阅起《识血论》。
她在书中找到有用之物,迫不及待阅读。李观棋不敢出声,楚月西伸了个懒腰,他不禁退后,撞到了华镜。
李观棋喉咙里溢出“啊”字,华镜抬指按住了他的唇。
她用眼角余光淡淡扫了他一眼,仿佛责怪他记不住她的话。
不多时楚月西看完了薄薄的《识血论》,起身去还书。她走了,李观棋才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月华仙是谁?”
“万骨壑的长老,那本书她写的。”华镜把将书塞进书架,“万骨壑都是医修,识血论有记载辨别血亲的方法。要用‘幽梦影’做引,晚渡寒鸦便有。”
李观棋思索片刻,“你要我瞒着她去取。”
“不错,‘幽梦影’生在悬崖上,你为她以身犯险,你们关系一定能更进一步。”
李观棋一僵,“我已告诉过她,我将她当成妹妹。”
华镜不以为然。等他知道楚月西的生父是谁,就不会这么固执了。
“那你就当个好兄长。”华镜淡淡道,将李观棋推到走道。
李观棋和楚月西照面,“李师兄,你去哪儿了啊,我找了半天不见你。”
“我到后面去了,恰好没听见。你找到《识血论》了吗?”
“找到了,里面提到一种材料,能追溯血亲。但我不知哪里有。”楚月西记下了几行字,给李观棋看。
最显眼的一行字,幽梦影为引,和华镜说的一样。
李观棋看向书架间,华镜已离开了。他看见一只停在书架上的纸鹤,不着痕迹地收入袖里,“那我们走,再想想办法。”
“好。”楚月西先行下楼。
李观棋看取纸鹤,就一行字:今夜子时,晚渡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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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渡寒鸦曾经是衡武门的禁地。
风一愚继任掌门后,就将禁制撤了。弟子们才知道,衡武门后山有一个悬崖,悬崖下有一条死水,叛徒、邪道,被扔进悬崖,掉进死水。
尸首沉不下去,浮在死水上。悬崖上盘旋的乌鸦就会冲进崖底,吃光血肉,停在雪白骨架上。
这是对叛
徒极好的震慑。尤其夕阳西下,幽深死水染上日末余光,和乌鸦发亮的眼睛相映,任谁看了都害怕。
华镜站在悬崖边,往下看。
她还没在子时来过晚渡寒鸦。几只乌鸦被惊扰了,绿油油的眼睛往上看,像几粒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她听见李观棋的脚步声,没回头,指着对面崖壁,“那就是幽梦影。”
稀稀落落的幽梦影开了花,泛着荧光。
“白天它们不开花,几乎与崖壁合为一体。”所以只能晚上来。
李观棋唤出飞剑,准备飞到崖边取花。
“不,这里不能用灵力。”华镜抬手制止他。
所以每个被丢下去的人都不能活着回来。
李观棋一声不吭,从储物袋里取出绳索,系在飞剑上,瞄准对面崖壁,掷出飞剑。飞剑刺入崖壁,他再将绳索系在崖边的老树上。
华镜扬眉,没说话。看着他踏上绳索,一开始有灵力托着,很轻松,踩进悬崖范围时,他身上好像忽然坠了一只千斤顶,身体重重一晃,双脚离绳。
幸而华镜将他拽了回来。
李观棋仰面摔倒,又爬起来了。
他什么也不问。华镜说什么他就去做,不懂讨价还价。换成个滑头的,一定会问能不能她去,毕竟她修为高,去取一朵幽梦影而已。
是颗好棋子,就是太笨了。
李观棋又要再试,一只脚踩上绳索。忽然风掠过他身边,紧接着华镜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腰,轻而易举地踩着绳索,若蜻蜓点水,几个呼吸间就到了对面。
隔着薄薄的道袍,华镜感觉李观棋在抖,“害怕?”
“不是。”他的脸红得像关公,紧盯着幽梦影,成了对眼,“你不是说不能用灵力吗?”
说完他就明白了,不发一言,伸手去取幽梦影。
“且慢。”华镜食指和中指并拢,在李观棋手腕上一划。
他的皮肤裂开口子,涌出一滴滴鲜血。血气让幽梦影更亮了,或许是李观棋的错觉,他觉得幽梦影钻出了崖壁,爬向他。
幽梦影沿着李观棋指尖,爬上他手臂,根茎刺入伤口。李观棋的脸因疼痛皱了皱,那朵花像扎根在他的血肉中,愈发艳丽。
这就是华镜为什么非要他来。
谢危楼能做到的事,他
也能做到。华镜想起前世楚月西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不知她对李观棋,是否也会如此感动?
华镜看了眼李观棋。幽梦影在吸他的血,很疼。可他咬着牙忍住了,不发一言。
该回去了。华镜催动魔气,这时,一只不知何时从崖底飞上来的乌鸦停在了老树上,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嘎嘎叫声仿佛在笑。
它低头啄断了绳索,华镜没了着力点,和李观棋往崖底跌去。
忘了那些畜生。崖壁光滑,没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华镜只能右脚踩踏崖壁,借以上升。
一大群乌鸦盘旋在悬崖上空,见华镜要逃,一窝蜂地朝她压了下去。
华镜一人对付很容易,可她还带了个李观棋。
晚渡寒鸦在衡武门境内,魔气外泄,会被护山大阵发现,到时她就暴露了……
一念之差,大片乌鸦聚合成了一柄剑的形状,刺向华镜。她本来可以躲开,却见李观棋换了个身形,挡住了她。
华镜一怔,低喝道:“你在做什么?”
她不需要他保护!
下一刻,华镜砸进了死水里。死水的浮力拼命将她往上推,水底的怨魂拼命把她往下抓。
华镜猝不及防地咽了一口腥臭腐坏的死水,这是她重生以来最狼狈的时刻。
悬崖克灵气,死水克魔气。水面上就扶着几个魔修,死很久了。
李观棋的背被乌鸦啄了,血线蔓延开,水底的怨魂蠢蠢欲动。纷纷松开华镜,缠向李观棋。
华镜扬手,扇了李观棋一巴掌。
这一巴掌扇醒了他,李观棋睁开眼,看见华镜背后全是幽幽莹莹的怨魂,极其痛苦地哀嚎,透过水波钻进他耳朵,掀翻他天灵盖。
华镜却很镇定,仿佛背后是一幅画,她的动作在水下也不受影响,抬起脚,踹了李观棋胸口。
李观棋飞出了水面,掀起的水花打湿在死水上盘旋的乌鸦。它们一只又一只地掉进死水里。
这该死的畜生不能碰死水,碰则死,落则沉。
华镜来不及想李观棋能不能借这股力飞上去,她心中迅速盘算,若在死水里爆发魔气,护山大阵可能察觉?
来不及细思,几只怨魂攀住她的手臂。华镜双眸渐渐晕染黑色,在水里飘散开的黑发从发根一点点变白
。
突然一个重物掉进了水里。
李观棋的左手也划破了,血色四散,交织着怨魂的幽光。幽梦影越发明亮,任何靠近的怨魂都被它驱散开去。
李观棋朝华镜伸出手,先拽住她的衣襟,再将她拉进怀里。
简直胡闹。
华镜将魔气击入水底,惊人的冲力将她和李观棋撞出死水,悬至半空,华镜踩踏崖壁,将片雪剑扔上悬崖。
挣脱了灵力压制的片雪剑不怒自威,屠戮本就死了大半的鸦群。华镜避开下雨般的鸦尸,跃上悬崖。
脱困后,华镜先抬头望天。
护山大阵没有动静。
兴许因为她的魔气在水底,护山大阵不能感知。
残余的乌鸦慌不择路,死的死,逃的逃。
片雪剑为主人报仇,将悬崖边的乌鸦杀得一只不剩。
华镜查看李观棋,他还活着。
想到他逃脱后再度坠入水中,华镜冷哼,“不自量力。”
片雪剑回到她身旁,用脆生生的童声道,“正人君子不会丢下别人逃走。”
“这一点也不君子,这叫蠢。”华镜捏住他左手,封住伤口。
她感觉到视线。抬头,李观棋原来没昏迷。
他竟笑了,“大师姐,你知道幽梦影可以驱散怨魂吗?”
华镜不知道。
正因不知道,才陷入困境。华镜只是多活了一世,不代表她全知全能。
她也不懂李观棋为何如此高兴,笑得像个傻子。
李观棋低喃:“我还以为要死了。”
“死不了。”
李观棋吃力地站起,他失血过多,一张脸毫无血色,华镜让他吃了两颗益气丹,回到青灯夜雨楼,用剑挑出了幽梦影。
她几乎削掉了李观棋手上一大块肉,幽梦影本不会缠得这么紧,全因他后来划破了左手,血的气味刺激了幽梦影。
华镜的青灯夜雨楼布置了聚灵阵,灵气充沛,还有单独的打坐室。她扔给李观棋一瓶生肌丸和益气丹,让他打坐疗伤。
露台,华镜跽坐了一个时辰。第一束晨光洒进茶杯,她睁眼望去。
有另一个人的气息。华镜看向门边,李观棋愣在那儿了,像在看朝阳,又像在看她,“你的伤好了。”
“嗯。”李观棋点头。
华镜开口,本想说他可以走了,心底
却有个疑惑未解开,终究还是问了,“为什么划破左手?”
李观棋眼睛比朝阳还亮,“我当时想到毒物往往附近有解药。水底那么多怨魂为什么不离开?或许不是不想,是不能。乌鸦阻碍他们?可乌鸦不会一直在水面上。我就想到了幽梦影,山壁上的幽梦影是天然的屏障,怨魂没办法离开崖底。接着我想到幽梦影嗜血,如果我流更多的血,它会不会更亮?所以……我就试试了。”
三两句能说清的事,解释的如此详细,赘述了。但华镜没打断他,听到最后,“倘若限制他们的是死水而非幽梦影?你不怕死在那里?”【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