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忙什么，赶紧坐下。”顾红秩有些不好意思地扶着谢姨娘坐下，又心细地看见谢姨娘的眼眶微微红肿，好像是刚哭过。她心里诧异。
她印象中的谢姨娘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女子，瓜子脸水蛇腰，即使生过孩子已过了三十，仍然身段纤细。但就是这么柔弱无骨的姨娘，却很少哭，倒有种别样的坚毅。
能让姨娘掉眼泪的想必是大事，应该和吴氏那个毒妇的死无关。
顾红秩望向长姐，就见对方果然神情凝重。顾红娣喝了口杯子里养生的三花茶，低叹一声说，“我知道小四和小五在私塾里安生不了，却没想到他们这回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谢姨娘低着头，很是内疚，“小五向来淘气，这回也定是他怂恿了他四哥才会闹到如斯地步。都怪我没管好这个孩子，如今又连累了四公子。”
顾红娣皱起眉头，显然也是被兄弟俩气得不轻，动了几分真火。“姨娘说的哪里话。哪有兄弟一起犯错，不先怪哥哥反倒先怪弟弟的？崇朴虚长崇简两岁，当哥哥的理应起到给弟弟做表率的作用，如今出了这事，我先拿他问罪。”
谢姨娘听了急着要说什么，顾红秩打岔道，“姐姐，到底怎么了？小四和小五又捅了什么马蜂窝？”
眼下授意吴氏给玄瑾下毒之人究竟是谁还没查出来，她这两个孽障弟弟又在私塾里闹出事了，真是一日都不让人省心。他
们但凡能有外甥一半懂事，也不至于天天让父亲和长姐焦头烂额。
“他们不好好上学，挑唆了跟着的小厮溜到戏楼去玩，结果在看戏时和荀太师的长孙大打出手。”顾红娣说到这里，气得胸口都疼，“这两个泥猴本就是在家泼皮惯的，又是兄弟俩打荀家少爷一个，结果把人打得鼻青脸肿。荀家的家仆报了官，他们一齐被压到顺天府去了。”
顾红秩垂下眼眸，知道这回他们确实是捅了一个大篓子。
荀太师曾经也是武将出生，是在淮阳候驻守塞北之前，三次率领塞北守军抵挡住鞑靼人入侵的有功之臣。如今他年岁已长在家颐养天年，手中虽没了兵权，但在朝中威望颇高，就连昭庆帝也对他礼让三分。
荀太师的两个儿子没有和他一样走行伍的路，只领了两个没有实权的文官官职，但听人说这两位老爷脾气不小，可不是谁都能得罪的。这回挨打的荀家少爷，就是荀太师的长房长孙，是荀府第三代子弟里头的重中之重。
这件事的麻烦之处不只在于荀家的威势，还在于荀大少是永嘉长公主已逝驸马的侄孙子。虽然荀驸马在十年前就撒手人寰了，但永嘉长公主是个念旧的人，和自己的夫家走得很近，听说她很喜欢丈夫的这个侄孙。
眼下夫家的侄孙被打，少不了要惊动了永嘉长公主。
“长姐，可知小四和小五对荀少爷动手的原因？”顾
红秩斟酌着问道。
她对自己这两个弟弟还算了解，他们固然年少轻狂了些，但还没不懂事到能随便打人。他们对荀少爷出手，肯定有原因。她猜是两伙人在看戏时起了什么争执，可能是荀少爷先出口挑衅，小四小五那俩死孩子忍不了，就动起手来了。
顾红娣愁眉苦脸地摇头道，“不知道。刚才顺天府的人来了两拨，一拨是说吴氏的事，我前脚送走了人，后脚就又来了人说小四小五闯祸了。我已经给父亲休书一封让家丁送到礼部去了，大概用不了多久父亲就会回信。”
闻言，顾红秩微微点头。
此事毕竟涉及荀太师府上和永嘉长公主，确实是不能造次，要先询问父亲才好。谢姨娘看了看她们，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坐着干着急。她现在满心都是小四小五两个熊孩子，没分神去问吴氏忽然被人杀害的事。
三人默不作声地等待礼部回信，这时门外传来宝笙的声音。“小少爷，大小姐和三姑娘还有谢姨娘在里面商量事情呢，你先别进去了。”
半晌，顾红秩听到玄瑾抽泣着说，“吴奶奶真的没了吗？”
宝笙和翠儿都是知道吴氏下毒之事的。她们作为顾红娣的心腹丫鬟，之前都配合着演戏迷惑吴氏，知道这个妇人有多歹毒。现在知道吴氏死了，她们自然也不会有多伤心。吴氏做了毒害小少爷的事，确实该死。
但宝笙总不能对
一个孩子说出原委。她只能把玄瑾带离了正房，在院子里蹲下身来安慰玄瑾，柔声说，“小少爷，吴奶奶是投胎去了。”玄瑾又问，“你们说的投胎，就是我再也不能见到她的意思吗？”
宝笙的眸光闪烁几下，随即无奈地点头。
“吴奶奶为什么会死？”玄瑾哭得更厉害，他拽着宝笙的衣袖说，“她还说要看着我长大考取功名，成家立业的。”
宝笙心里很不是滋味。
吴氏想要小少爷的命，但小少爷不知道。在小少爷眼中，吴奶奶是真心疼他爱他的人。就连她们之前都被骗过了，都觉得吴氏的性子虽然嚣张跋扈了些，却是真把小少爷当自己孩子看的。
谁能想到，吴氏能被外人收买做出这么没良心的事，她居然要她亲手带大的孩子的命，要她们大小姐的命根子。
这些肮脏的事，小少爷一概都不知道。他的眼睛是那么干净，目光中没有掺进一丝一毫的杂质。一个孩童的赤子之心，是这样纯粹。他真心舍不得他的吴奶奶，为她的去世感到难过，殊不知他心心念念的吴奶奶想要害死他。
顾红秩掀帘子走出来，走到玄瑾面前，弯腰对他说：
“瑾儿，等吴奶奶被下葬后，小姨会带你给她烧纸。”
他的吴奶奶真的不在了。早在吴氏下定主意在那道莲子鸡羹里加了毒药时，那个人疼他爱他的奶妈子就不在了。
“好。”
玄瑾一边流眼泪，一边
对顾红秩点头。顾红秩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对他说，“男子汉的眼泪不能轻弹，你答应过你娘和小姨以后要做大丈夫，所以这会子哭过之后，就不能再哭了。吴奶奶也盼着你能早点顶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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