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哥病房里头, 他哭笑不得?地看珍卿:“你在学校的先生面前,怎么瞎话儿,也张嘴就?来。”
珍卿在他床前坐下, 乖乖巧巧地, 把脑袋搁在三哥胳膊上:
“三哥,我太担心你了。昨天看你的脸色,像白雪公主那样白,特别吓人。我一直担心你, 觉也没有睡好, 还是来看看才放心。”
陆三哥咳了一下,拉着珍卿的手, 一时间,神情软和得?不行?,眼神也绵软得?很。
他不由俯下身子, 摸摸珍卿的脑袋, 一凑近她身上, 他鼻翼了一,诧然道:“你头上什么味道?”
珍卿皮子不由一紧,拿着辫子往鼻边嗅。
她“噢”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有个女人被泼粪了, 我看了一会儿热闹,兴许是染上味儿了。”
这事刚才有人通知二?姐,陆浩云自然晓得?,他爹跟他爹的后老?婆, 莫名被人泼了粪水。
他们被泼了粪汤水,陆浩云没觉得?快意?,当然也不过心就?是了。
不过, 他对陆家人和周家人,都忍耐放纵到?极点,已经引起母亲和姐姐的极大厌恶。
谢董事长一旦发怒,二?姐再从旁添油加醋,这些人是不好招架的。
说起来,他天天给母亲当长工用?,她也该替他平平事了。
这些无聊的人事,在陆浩云的脑海里,一瞬间就?闪过去了。
珍卿特意?请假来看他,他很领她的情,心里着实熨帖得?很,这一会儿倒没多?心。
珍卿拉着三哥的手,殷殷地跟他说:
“三哥,阿拉伯人有一句格言,说有两种东西,就?是丧失之?后,才会发现它的价值,那就?是青春和健康。三哥,你之?前很不好,你没有珍惜,你最宝贵的两样东西。”
她的神态和语气,陆浩云觉得?很好玩,笑得?简直停不住,笑完了才受教地说:
“你这忠言,一点儿也不逆耳,三哥自然要听你的。”
三哥心里也觉惭愧,他确实太过大意?了。
他从前多?少回感?冒,一点药也不吃,不知不觉就?好了。所以,他下意?识有种感?觉,他健康得?不怕任何疾病。
他跟珍卿说,他会
吃一堑长一智,就?算是为了家人,他也会爱惜自己的。
他们温情脉脉地说着,三哥问?珍卿想吃什么,待会儿让徐师傅去买。
过了一会儿,吴二?姐又过来了,她狐疑地问?珍卿:“刚才我们俩一起来的,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珍卿早想好说辞,看了一眼三哥,很无辜地说:“刚才,你骂的那个中年男人,匆匆忙忙向外去,踩到?我的脚,他也没道歉。我皮鞋上落了脚印,我到?下面找地方擦鞋去了。”
吴二?姐和陆三哥,不约而同看她的鞋,果见她右边的皮鞋,有一点不明显的水迹。
吴二?姐就?放下对她的怀疑,只是嘱咐她以后要报告行?踪。
吴二?姐跟三哥说,她刚才盘问?了一大圈子,不但找不出倒粪水的人,连倒粪水的盆也找不到?。
就?是楼下有个人,说看见有个穿黑衣服的人,像是拿着盆在三楼,但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珍卿心想,那小护士姐姐,也许是怕担嫌疑,大概把事情含糊过去了,没有说丢了一个有屎尿的盆。
不过这样也好,不用?连累这个护士姐姐。
护士小姐姐,大概需要补个盆子,珍卿想着待会儿找机会,给她放一点钱,算是给她压惊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珍卿跟吴二?姐一起吃饭,吃完饭立即被送回学校了。
到?晚上回家的时候,胖妈跟珍卿说,今天一早的时候,三哥那爹和他后老?婆,其实上午先来的谢公馆,为的就?是三哥给周小姐赔偿的事。
陆爹那后老?婆曲迎香,是另一种女中豪杰——她掺和着不该掺和的事,也要表现得?大义凛然,好像她真是一片好心。
但胖妈对这女人的评价是:
“三少爷那个后娘,也是够人招呼的,你看她老?不老?少不少,阴不阴阳不阳的,打扮得?跟要出局一样,一看着就?不是好货。
“要不是她在后面捣鼓,三少爷跟他爹,关?系坏不成?这样。”
珍卿好奇地问?胖妈:“出局是什么意?思?”
胖妈说的“出局”,跟后世明显不是一个意?思啊。
胖妈听得?嘴一闭,翻翻眼睛说:“不是什么好意?思,我不给你说,说了三少爷要
骂我。”
胖妈说三少爷,已经给了周小姐三万块,这帮子人,还想帮周小姐要十万块。
珍卿听得?咋舌,这就?太离谱了吧。
以海宁的物?价来算,三块钱就?能买一袋国产面粉。
标准的一袋面粉四十斤,一个人一天只吃面食,也吃不到?一斤面粉。
按这个标准来推算,一个人吃得?比较丰盛,一个月在吃喝上也就?花上十来块钱。
再加上衣裳鞋子、交际游玩等花销,一个人每月花销,也不过五十块钱左右。
算下来,如果不大手大脚地花钱,三万块至少能花上五十年。
就?算生活水平再往上,三万块也够花上二?三十年。
那周小姐虽父母双亡,未必没给她留下一点家产。
她既然念过新式学堂,其实也能找工作?来做。
这个世道,想要无忧无虑是太难。
但拿着三万块小心经营,在一段时间内,还是能过上安生日子。
珍卿奇怪地问?胖妈:“三哥给周小姐钱,为什么他们这么积极?难道他们还能得?大头吗?”
胖妈嘁了一声,白眼翻得?老?高,不屑地说:
“我胖妈敢打包票,他们敢要十万,是安心要哄那周小姐的钱呢,周小姐那个呆子,上了新式学堂也不长进?,好赖人都分不清。”
珍卿听得?直摇头,问?:“听说三哥爷爷家里,也是江平有名的大户,怎么四姐那父亲,还要从儿子这里榨钱?”
胖妈又嘁了一声,说:
“什么大户,早几百年就?是破落户,他们就?是会穷讲究。
“当初,太太嫁到?那一家,他们就?在卖家业度日。
“亏得?咱们太太能挣钱,挣了钱供一家子用?,不然,他们早就?吃风屙屁了。
“他们现在做买卖的底子,还是太太给留下的。太太当初,为带走三少爷,几乎净身出户,太便宜他们了。”
珍卿还是头一回,听见谢董事长前一段婚姻里的事。
真没想到?是这个样儿。
这倒是很好的写作?素材了。
珍卿有点纳闷:“为什么不带走四姐?”女孩儿应该更好带走啊。
胖妈也叹着说:
“唉,说那时候,太太跟二?小姐,赶着去东洋上学啊。
“
四小姐哭闹个没完,死活不跟妈妈走,把自个儿折腾病了。
“那太太就?不敢强带走她了,在船上要有点好歹,那是叫天天不应。好歹她也姓陆,总不会治死她吧……”
珍卿听得?唏嘘,就?算是女强人,该过的沟坎还是要过的。
但胖妈忽然跟她说:“五小姐,再有一个礼拜,端午节的时候,我可就?过生了啊。”
珍卿问?她:“那怎么的?想让我给你庆祝,给你买个生日蛋糕?”
胖妈不屑地仰着脖子望天,说:“谁稀得?吃那玩意?儿。那不是,那不是——”
她难得?有点扭捏,支支吾吾地,说:“那不是过生日,都有礼物?吗?”
说着,她扭着大屁股,就?要走出门,珍卿真是一言以尽:“哪有自己开口要的?”
胖妈拧着门把手,哼了一声说:
“自己开口要的,不说别人家里,谢公馆都多?了去了。五小姐,你可别装傻,我侍候你够劳累的。
“我也不要你堆金添银,反正你要有心意?,让那些人瞧瞧,我没有白当哈巴狗儿,没有白哈巴你。”
说着,她就?甩上门出去了。
珍卿着下巴颏儿,觉得?真是世风日下,这老?妈子也太狂了,张嘴就?想要东西。
想当初,杜家庄的罗大妈,她最讨厌的老?妈子,也没说死乞白赖地要东西啊。
时间又过去了四五天。
陆三哥这场感?冒,总算是痊愈了。
又是一个礼拜五,珍卿接到?古编辑的电话,说《儿童画报》的销量又创新高,这个月底盘账,很快能将第?一、二?期版税,寄给杜小姐。
珍卿接到?古先生的信,这是一件大高兴的事。
第?二?天,还有一件小高兴的事。
施先生给她拿了本杂志,说帮她投到?《轻语》杂志上的作?文《六月》,现在已经出版了,六块钱稿费也给她带回来了。
虽然才只有六块钱,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珍卿拿了稿费也挺高兴。
这一天下午,烹饪课上布置了作?业,说要这一次周末,请大家给家人做一顿面食。
珍卿本来想着,弄一顿禹州风味小吃——面疙瘩汤,就?算交差了。
但是心情亢奋的她,这回决定大
干一场,给大家包一顿卖相一般、但味道还行?的饺子。
礼拜天的一早上,珍卿跟大厨要了材料,包括猪肉、萝卜、大葱、白菜等。
她打算弄三种口味的饺子——猪肉萝卜馅、猪肉白菜馅、猪肉大葱馅。
稍稍出乎意?料的是,刀工不好的杜小姐,切菜就?是图一个碎,光是切那么多?肉和菜,她就?溜溜折腾了一上午。
好不容易把馅料都拌好,眼见已经吃中午饭了——这顿饺子,是赶不上中午饭点了。
雄心壮志的杜小姐,这时候的壮志,已经萎了一半去。
中午吃完饭睡一会儿,杜小姐的雄心壮志,又稍稍回来了一些。
柳师傅说晚上吃肉燕,现在也已经开始准备了。
对珍卿来说,揉面真是个技术活,水放少了干巴巴的,那她就?开始再加点水。
结果没留神水又加多?了,面团又是软黏黏的,只得?又再加上一点面。
胖妈在一边给珍卿打下手,眼见她把个两拳大的小面团,揉来加去,弄成?了一个小脸盆那么大的面团。
胖妈杵在一边,看她一会儿加水,一会儿加面的,压着声笑得?腰都直不起了。
家里的大厨之?一薛师傅,路过看见顺口说一句:
“五小姐,你要给大家烙饼吃啊,这可够一家人吃的呢?
“你不常干这个,当心明天胳膊疼,那可写不字啦,干脆让胖妈帮你干吧!”
揉面揉得?天昏地暗的珍卿,压根听不见人说话了,她在心里絮絮叨叨的,说这揉面真不是人干的事。
就?像女娲造人揉泥巴一样,怪不得?她后面揉着揉着,说她“剧务,力?不暇供”,累得?不行?了,就?扯着枯藤弹泥水造人,压根儿不揉泥巴了。
就?这揉面的活儿,就?是女娲娘娘天天干,也未必能够干得?了。
眼见厨房忙活晚饭了,珍卿这面才算揉好了。
这后面还要擀面皮呢,这个她实在来不了了,干脆请胖妈和金妈代劳。
珍卿就?在一边包饺子,这个她也不在行?啊,馅儿的量估不好,有的馅太多?把饺子皮撑裂了,有的包好肚子又是扁的。
眼见又快要吃晚饭了,金妈和胖妈帮着珍卿包,三两下就?帮她包完
了。
等终于坐到?了餐桌上,珍卿是身心俱疲,这站了一整天,两条腿好像是别人的,她简直晚饭都不想吃了。
陆/四姐要笑不笑地,特意?挨在她身边坐下,说:
“原说是中午吃饺子,若不是有人助你,我看到?明天早上,都未必吃得?上饺子。你可真够行?的!”
珍卿翻着眼皮乜斜她:“你也未必来得?了!大哥别笑二?哥。”
陆/四姐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那也比你强,你看你前两回的作?业,一回米饭没蒸熟,一回把菜都炒糊了,让人都没法下口,我做的好歹能入口。”
大家都陆续入席了,看着没精打彩的珍卿,多?是要笑不笑的,但基本都不刺激她。
吴二?姐笑着说:“万事都是熟能生巧,你还是做饭的遭数太少,多?练练就?行?了。”
陆三哥也洗完澡下来,按惯例坐在珍卿旁边,摸摸珍卿的后脑勺,笑着说:
“听说咱们家五小姐,辛苦了一整天啊。”
珍卿有气无力?地,揉了一把脸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是做不了白案的状元了。”
陆/四姐嘲笑:“好像你能做红案状元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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