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姬沧抬了眼，饶有兴趣地放下笔：
“何出此言？”
“连佩与林笠都乃丞相一派的人，西南匪乱目前情况不明，不如让宦官同往，既能了解情况，也能借此威慑其他朝臣。”
“哦？是威慑，还是杀鸡儆猴？”
姬沧弯起唇，全然没有平常那副清冷谪仙的模样，眸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慵懒。
被这种掌控一切的眼神注视，让人从心底有种想要臣服的感 觉。
季归卿微微低头，面上温谦不减：“自然都是陛下的意思。”
是以连佩威慑群臣乖乖做事，不要和皇室对抗，还是让连佩‘不小心’死于匪乱中来警戒所有人，这都是他们这位少年暴君的命令。
而他，不过是个挑选人选、打点一二的小官罢了。
只是他要看看心里阴暗的陛下是否真对哪个人动了心？
他垂着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过了好半晌，才听桌前的人缓缓道：
“最好是这样。”
“是。”季归卿垂首应答。
指间轻敲桌案，姬沧的动作没变，表情也没什么变化：“连佩……先留下。”
“是。”
……
连姝一路回了合欢殿，因为走得太快，裙边已被雨水溅湿了。
“主子，小心点。”青禾在旁跟着撑伞，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连姝的脚步。
连姝进了合欢殿，脱下裹着的披风，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不知是热出来的，还是惊出来的。
定了定心神，连姝叫来了小六子，状似不经
意地问：
“方才在清宸殿门口的那人……是谁？”
小六子眯眼想了想，“主子是说季大人？”
“季大人？”连姝露出些疑惑的表情。
小六子想到在门口时主子那副模样，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在外男面前失了态。
“主子应是不知道，那位季大人季归卿，是端王爷的养子，也是陛下器重的人之一。他前不久才从北边端王的封地回来，就又被换任成了侍郎，对陛下很是忠心。”
言下之意是，她不用怕自己被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连姝没再说话，小六子说的和前世一样，没什么变化。
端王爷，是先皇的兄弟，排行三，又被称作三皇叔。
与别人不同，端王一向闲散不问事、整日随心所欲，且一生无子，才能在皇权更迭的血雨腥风中存活至今。
季归卿就是端王从属下家抱来的孩子，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并没有随皇室的‘姬’姓。
连姝不知道端王是否真的无心权力，但却知道季归卿表面温润的君子皮囊下，包藏的是改朝换代的祸心。
要想扳倒他，就得让姬沧和他离了心。
可她该怎么让姬沧知道季归卿的真面目，总不能直接对他说：这个人想要将你取而代之吧。
她叹了口气。
当务之急，还是得摸清姬沧的脾性，得到他的宠爱才行。
绿禾放好披风，倒了杯热茶递给她，不小心碰到连姝冰凉的手。
“主子还是沐浴再换身衣裳吧？当心受凉了。
”
连姝点点头。
待整个人泡进温热的水里，她一下又想起方才小全子说的话。
暴君让她亲手做东西送过去，可今天见了季归卿，她满脑子都是如何打击报复，实在是有些疲于去做什么东西了。
且更让她烦心的是，她做什么才能让姬沧喜欢？
“主子怎么不说话？”
绿禾心细，察觉到连姝一路上都有点心不在焉。
“我有些累，在想送什么给陛下。”
连姝纳闷地靠着胳膊，目光落在旁边矮桌上摆的木梳上，蓦地眸光一亮：“让青禾将前几日找出来的木戒送去。”
绿禾一愣：“木戒？”
连姝点头：“就是我之前和大哥学的，亲手摩刻的那枚戒指。”
绿禾想到她说的是什么了，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与其说那是枚戒指，不如说是个木环。
那是两年前主子在府中养病，被拘着不能出去时，少爷为哄主子开心而教她做着玩的。
少爷除了不会武，其他技艺都有所涉及，木雕之技更是上佳。主子照葫芦画瓢地跟着做了一个‘戒指’，但就是个光秃秃的圆圈，做完就被放到箱子里再没想起来过。
前两天夫人把主子的东西送来，她们收拾才看见那枚木戒，虽然是主子亲手做的，但是……
“这会不会有些……”太朴素简陋了？
连姝心里想的完全相反。
在她心中，她废了好几日才将那木戒磨成那般简约大气的模样，现在给暴君她还不想呢。
但她
也想不到做别的，况且要讨好姬沧自然是要送些代表情意的东西，古往今来，戒指和玉佩一样，在芜国代表定情之物。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正巧这木戒才被找到，刚好就送过去，也算发挥了点用处。
“没办法，让青禾现在就送去。”
绿禾无奈，只能出去吩咐。
青禾拿着装了木戒的小木盒，撑着伞就出去了。
此刻的雨比早上小些，几乎是已经停了，可大风吹着树叶上停滞的水珠下来，吹的人凉飕飕的同时还有些睁不开眼。
“哎，我的伞！”
一阵强风袭来，伞被吹出了一段距离，青禾急忙跑着去追。
追到了伞，却也不小心绊了一跤，所幸离清宸殿不远，她将木盒交给了小全子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慢慢磨着走，忽听身后好像有人喊她。
青禾回头，是今天在清宸殿和陛下议事的臣子，她听别人都叫其‘季大人’。
略微迟疑，青禾行了个礼：“见过季大人。”
季归卿唇畔浮起抹浅淡的笑，伸手扶起裙边沾着泥的婢女。
“不必多礼。”
青禾第一次离男子如此近，顿时有些不自在，刚要离开却又被叫住。
季归卿的声音温润如玉，垂着的眸透着淡淡关切。
“本官看你似乎不小心摔倒了，刚好身上带着瓶药，就送给你吧。”
她愣愣接过瓷白药瓶，眨巴着眼看着那位季大人离开的背影，连道谢都忘记了。
季，季大人真是个好人啊！
青
禾握紧手里的药瓶，另一手抱着伞，一瘸一拐地往合欢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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