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旧需要药, 不论是?这些时日过街老鼠一般产生的伤痕累累,还是?越来?越虚弱的身体。
眼?下他连视物都变得有些模糊。
若不出乔乔的所料,他很快便会连眼?睛也看不见、声音也随之消失, 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永远陷入在?那个黑暗的世界, 感知不到任何?鸟语花香与春光灿烂。
这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 本身就是?一种残忍。
“我?去给你买药, 好吗?”
乔乔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道, “你再?相信我?一次。”
少年的目光透着一丝冷漠,丢出颗小药丸道:“你吃了它,我?便信你。”
乔乔:“……”
她不想吃。
依照他的性子,他未必不会给她一颗毒/药, 直接就骗她吃下去将她毒死。
乔乔紧紧闭住嘴。
两?人僵持着。
“你不相信, 就……就杀了我?。”
她仰起?脖子,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乔旧看着她纤细白洁的颈项,脸色阴沉。
等了片刻,没等来?那匕首划开喉咙,乔乔又睁开眼?偷偷看他一眼?。
少女颤了颤眼?睫,随即扯住他的袖子,那双润着水光的秀眸虚阖几分, “就相信我?这一次, 好不好?”
乔旧闷咳一声,绷着脸到底还是?挪开了匕首。
然后在?乔乔窃喜之前,又冷又怒地道:“滚……”
乔乔赶忙收敛住庆幸的笑容,将那门重新打开,人也跟着出去。
乔旧摊开手?掌, 看到掌心咳出的血,神色渐渐沉寂下来?。
和先前略有些深黑的血不同,这次的血色泽愈发鲜艳,隐隐透露出几分诡异。
刘叔就在?门口?等候乔乔。
见乔乔出来?,他朝乔乔微微颔首,“大姑娘。”
刘叔虽然是?家仆,但长年累月在?乔茂勋身边伺候,也算是?乔乔的长辈。
乔乔瞥了他一眼?,语气也比方才柔和许多,“刘叔既然留了自己的人在?这里看守,又何?必亲自来?,就算你要杀他,是?不是?也要等我?尽兴之后?”
刘叔打量她,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那么姑娘要多久才能尽兴?倘若时日太长
……只怕老爷那边等不得了。”
他到底吃过的盐比乔乔要多,即便知晓乔乔与乔旧有怨,态度也仍旧处处透着谨慎。
乔乔不敢流露出心虚的表情?,只迟疑片刻答他,“横竖不会超过一个月。”
她说着又露出几分恨恨的神情?,“刘叔怕是?不知道我?当初为何?要鞭挞他?”
刘叔看着她,面色平静地等她继续往下说。
“那是?因为他曾经为了羞辱我?,曾……强吻于我?。”
少女受此奇耻大辱,心中积攒的愤怒可想而?知。
刘叔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层过节。
“还有上?次,也是?他害得我?进那蛇窟,试问我?若不报这些仇,如何?要泄我?心头之恨?”
刘叔若有所思,“原是?这样,如此姑娘会这般愤怒也不足为奇了。”
乔乔是?何?等的娇惯,能被人这样对待,她想要弄死对方都不会奇怪。
刘叔似乎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眼?中的防备也稍稍瓦解。
“如此,我?最多也只能给姑娘半个月的时间,至于他的命,最终还是?要交到老爷的手?里。”
他说着顿了顿,又安抚乔乔道:“姑娘放心,老爷是?不会让他有得善终的下场。”
乔乔攥紧手?指,含糊地点了点头。
刘叔这才走?远一些,不知交代了手?底下人什么话,最后重新骑上?马背离开。
乔乔见他离开,暗暗松了口?气,又叫来?车夫让对方带自己去街市,先进了一家茶馆。
老柳几日前便约好了乔乔在?此见面,见着了人后,他便直接说道:“姑娘后日便可随我?出城。”
乔乔诧异,“这么快,要到后日?”
老柳问:“姑娘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乔旧中了毒,我?虽回府取出了解药带在?身上?,待还需等他五感尽失之后,才能将解药给他服下。”
因这毒/药的特?殊性,相应的解药也并?非是?越早服用越好。
既是?渐渐让人五感尽失,若中途服用了解药,五感多少都会有所折损。
唯有等他五感尽失之后,恰恰也是?毒发完成,这时候服下解药才能真?正确保万无一失。
“这不难办,我?可
以为姑娘寻一可靠之人代为送药,待药送去给对方服下之后,对方过来?与姑娘复命,届时将打赏的钱给他便可。”
老柳在?这民间认识三教九流的人多,想寻一靠谱的也不是?很难。
乔乔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这才迟疑答应了下来?。
一直到黄昏时,门外的人往屋里丢了个馒头,像是?喂狗一般。
乔旧慢慢将馒头捡起?,撕去外面那层沾灰的皮,然后又将它一块块撕下来?往口?中送去,一口?口?咀嚼吞咽。
直到吃完也没见乔乔回来?。
被骗了吗?
他擦净手?指,面容也渐渐沉浸在?没有点灯的阴霾当中。
然而?下一刻,木门吱呀被推开。
少女提着药,抱着衣服闯进屋来?。
似乎因为预料到未来?会更加美好的缘故,她的黑眸都仿佛增添了一抹光彩。
但见少年周身阴沉的气息,她才慢慢收敛了几分,想到自己似乎丢下他去了太久。
她小声而?讨好地说道:“我?给你带了许多东西,又有些事情?……这才耽搁了时辰。”
她说着点了灯,转头看到少年脸上?沉寂的表情?。
然而?他的唇角竟还粗心地沾了一粒馒头屑,让她心下更是?忍俊不禁。
她下意识伸手?朝他唇瓣按去,却被他猛地攥住了手?腕。
乔乔抬眸,对上?他那双幽眸怔了怔。
这样的举动似乎是?过于亲昵了些。
乔乔心道自己真?是?兴奋过头,满脑子都是?后日离开京城的事情?,竟连他这样的都敢主动接近了。
她讪讪道:“我?给你带了桂花酥,你现在?要不要吃?”
她这么说,似乎真?的让他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甜气息。
只是?那并?不是?她带回来?的桂花酥,而?是?乔乔。
晚上?乔乔回到了徐国公府,心口?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惴惴。
她给乔旧喝下的药并?不是?什么可以排毒的药,而?是?加速他五感尽失的药。
他五感尽失是?迟早的事情?。
但乔乔仍旧想要在?离开京城之前确保他能吃下解药。
之后,她才能彻底抛下这一切,离开这里去过新的生活。
“姑娘,你
最近越发心不在?焉了?”
潇碧见她竟还没睡,忍不住说道。
乔乔回过神,看向潇碧,低声说道:“潇碧,我?以前是?不是?很坏?我?对院里的女孩们一点都不好。”
她走?了以后,珍宝院的下人们也许会更加开心。
潇碧摇头,“姑娘怎么会这么想?”
“姑娘若是?指经常罚那些下人跪的事情?,现在?仔细想来?,其实都是?夫人做主罚的……
更何?况,姑娘每次见着那些女孩子落泪,虽然很是?不喜,但也仍会气呼呼地把她们赶回房间去,变相地免了这责罚。”
若是?夫人没有干预,乔乔自己被下人惹恼了,通常便是?叫那下人走?开,不许对方服侍自己。
见着对方落了泪,便当自己又成功的欺负了一个。
其实底下伺候人的哪个不精?
可以说,珍宝院的女孩儿们也是?这府里最娇惯的下人,动辄委屈落泪,便是?真?的做错了事情?也只会被乔乔赶出屋去。
除非传到了夫人耳朵里,罚了跪也不怕,只要在?乔乔面前继续落泪,就能被赶回屋去反省,又能得赏钱和药膏补贴。
唯一被罚得厉害的只有心性刚直的沈慕幽了,同夫人像是?有仇一般,别说哭,她压根不会求饶……
即便如此,也没人知晓乔乔曾被她气怒之下打过一个耳光。
乔乔记起?这茬,“我?不喜欢看她们哭哭啼啼,而?且她们跪了也会自尊心受挫,给钱给她们又算得了什么?”
乔乔现在?只道自己当初根本不该肆无忌惮地使小性子。
潇碧道:“姑娘不懂,咱们这些人能多拿些钱,可比尊严要紧多了。”
多些钱银就代表饥饿了可以有饭吃,生病了可以买药,哪怕积攒在?手?里,也是?一笔体面的嫁妆。
“姑娘,你是?不是?……”
潇碧想到什么迟疑着问,“你是?不是?想离开京城?”
乔乔诧异地看着她,差点以为自己说梦话给说出去了。
潇碧咬唇道:“姑娘上?回在?乔府的时候奴婢便看出来?了,姑娘想走?就走?,奴婢是?不会说出去的。”
“不管旁人怎么看待姑娘,在?我?心里,姑娘是?最好的。”
潇碧见乔乔一脸茫然的样,便知晓乔乔定然也是?不记得了,自己当初差点被那恶霸强占了去,是?霸道的乔乔从那些人手?里将她强买下来?的。
姑娘向来?如此迷糊,只当自己做了不少恶,可却压根不清楚多少人是?受益于她。
一宿过去,乔乔早上?又赶到茅草屋里,她让人带了汤食给看守的人,岂料那两?人笑着答应下来?,却压根碰都不碰。
他二人到底是?刘叔调/教出来?的,防备心却是?极重。
乔乔不露声色地推门进屋,又下意识反手?将门阖上?,不许外面人看到屋内情?形。
岂料身后的门是?合拢了,可屋里的少年却正在?换衣服。
那件淡青的袍子是?乔乔昨日买给他的。
乔乔脸蓦地一热,挪开目光正想要解释,却发觉乔旧侧着脸,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乔乔愣住。
这时乔旧敛住衣襟的手?指忽地一顿。
“乔旧,你……看不见了?”
乔乔问完,也仍旧没有人回答。
她这时又想起?,他早就听不见了。
“是?谁?”
少年没有回头。
乔乔深吸一口?气,忍耐住告诉自己,只要等他吃完解药就会彻底地好起?来?。
她走?上?前去,他听不到也看不到。
直到一双柔软微凉的小手?轻轻捉住他右手?。
“是?乔乔。”
她在?他手?上?写:“你很快就会好的,明日我?会替你引开外面的人,会有人送解药给你。”
他今日还残余着五感,尚且不能服用解药。
而?乔乔明日却要离开。
她固然考虑过要不要将解药给他,让他等到明日五感尽失之后再?自己服用,但那些人每日都要将他搜身一遍,屋里上?下检查清楚。
但凡有一个差错让他们将解药搜走?,那么便是?乔乔日后还能为乔旧求得解药,那也错过了最好的解毒机会。
况且要离开得名正言顺,只能在?那两?个人面前演一场戏,假装自己是?被劫持走?,引对方离开这间屋子。
这样一来?,乔旧便能在?服用完解药之后,被人救走?。
他的表情?略有些讥讽,“你觉得我?还有得救?”
“你再?相
信我?一次,我?保证你还能看得到,听得到……恢复到健康的状态。”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所以,我?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你们。”
他并?非是?问句,而?是?笃定。
乔乔手?指一颤,几乎不敢直视于他。
她用力地将手?指从他掌心抽出,犹豫了一下,掰开他掌心又继续写:“你再?相信我?一次。”
“就一次。”
她着重强调了一遍。
少年抿了抿唇,沉默许久才问:“那我?之后该去哪里寻你?”
乔乔诧异。
她并?不打算让乔旧知道自己离开京城。
她犹豫了一瞬,在?他掌心写道:“油坊巷。”
这是?她当初找到他的那个巷子,又黑又臭又偏。
他真?要找她,只怕去过几次都没找到就不耐烦了。
离开的前一日,为了不让任何?人起?疑,乔乔仍旧没有在?乔旧屋里停留太久,很快便立刻了。
她走?之后,门外那两?人照例在?乔旧的身上?和屋里四?处搜查了一遍。
确保将所有东西都搜了出来?,这才消停。
翌日一早,乔乔乘着马车过来?,门口?那两?人正准备将那门锁打开。
下一刻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冲出来?一匹快马迅速朝乔乔冲了过来?,长臂一捞便将刚下了马车的乔大姑娘给捞上?了马背。
少女一声尖叫,大喊“救命”,那两?人脸色骤然一变,准备解锁的动作也顿住,赶忙骑了旁边的快马追上?前去。
然而?还没追出多远,便见隐秘的树梢丛林里跃出两?个轻盈的人影,跟着追了上?去。
那是?刘叔安排暗中跟踪乔乔的暗卫。
亏得是?刘叔老谋深算,料到兴许会有人为了救乔旧而?对乔乔下手?……
他二人顿时停了下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复又掉头。
回去见那门锁无异样,其中一人这才捡起?方才那歹人丢在?地上?的信件,竟自称是?黑风寨的土匪劫人,要徐国公府以十万两?雪花白银来?赎。
“什么声音?”
另一人皱了皱眉,似乎听到什么咯吱作响的动静。
握着信的人抬头,发觉声音竟是?来?自身后的门。
那门上?的锁
被一股外力撑开,竟渐渐变了型。
两?人脸色倏然一变,见那门缝越推越大,直到那扇门轰然倒塌,扬起?一片尘灰。
屋里的少年从那消散的尘灰中渐渐露出了脸。
只是?他的耳朵、眼?睛、唇角俱有鲜血流淌。
那血液色泽鲜艳,看着很是?诡异。
在?乔蕴给他下过一次药之后,乔旧便在?自己身体里种了一种蛊。
若中了毒,便会身体愈发虚弱,不断地咳血,宛若濒死之人。
直到黑血咳尽。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五感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但他不会完全尝不出味道,不会完全听不到声音,也不会完全看不见,更不会真?的五感尽失。
少年漫不经心地抹去眼?角的血,黑洞洞的眸里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幽渊。
他只是?,在?陪他们玩一个小把戏罢了。
***
老柳甩开了那两?个人,顺利地将乔乔送入另一辆马车里。
车里有伪造好的假身份,往后乔乔便不再?是?乔乔,可以永远离开这里。
乔乔抱着包袱,心里却不知为何?总想到乔旧。
虽然没能彻底将那两?个人引开,但至少成功了一半。
就是?不知道那么短的时间,够不够送药的人将解药送给乔旧。
在?天快黑之前,突然下起?了雨。
老柳便抓紧这个时机,在?城门口?的官兵一天下来?又累又倦,被雨淋得不耐烦时出了城门。
老柳对乔乔道:“暴雨天容易隐匿形迹,但也不易行路,今夜没有月色,必然也是?看不见摸不着,待会儿老柳我?便带姑娘去城外一处客栈暂且安置。”
他说着话,马车前忽然跑出来?一个孱弱的少年拦路。
老柳吓了一跳,赶忙勒停了马,待看清楚对方,正是?他安排去给乔旧送药的小乞丐。
“你这作死的东西,疯了不成?”
马蹄子踏在?人的身上?,只怕如同踩踏豆腐一样简单。
小乞丐浑身湿透,瑟瑟缩缩道:“老……老柳,我?去了你们说的茅草屋,但只看到了两?具尸体,没有看到那个人。”
老柳心口?一悬,下意识回头看了乔乔一眼?。
乔乔听到这话,整颗心都坠入了井底。
“怎么会
没看到呢?”
那小乞丐打了个喷嚏继续说:“门看上?去像是?被人从里面强行破坏打开来?的,院子里……院子里也只有两?具尸体,正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看守的那两?个人。”
“姑娘……”
老柳酝酿了一下,正准备开口?,却见那小乞丐晕倒在?了地上?。
他皱了皱眉,下马车去将人抱上?了马车。
“这小东西向来?实诚,事情?没有办妥,知晓这是?你我?必经之路,便一直在?这里等着。”
淋了这么久的雨,不晕倒才怪。
乔乔从那小乞丐手?里取回解药,脑袋里却也一团乱麻。
“姑娘,不若就这样算了……”
老柳意味深长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人看着便磨难诸多,不像是?长寿之人,便是?救活了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姑娘倒不如让他早早解脱,姑娘自己亦是?少受牵连。”
到了这一步,只要乔乔继续迈出去,等待她的,就是?一片自在?的天地。
乔乔攥紧了解药,没有吱声。
老柳松了口?气,继续扬起?马鞭,将乔乔带到了客栈里去。
短暂地歇脚一阵,小乞丐被老柳托付给相识的客栈老板照顾。
用晚膳时,老柳与乔乔闲聊,分散她的注意力道:“姑娘以后想做什么?”
乔乔似回过神,低声答他,“我?会做绢花,做簪子,也会做胭脂。”
别看乔乔刺绣很差,但她在?这些打扮的东西上?面却会很多花样。
老柳笑说:“那去扬州或是?苏州都行,那些繁华之地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也能有几个闲钱打扮,若是?姑娘你做的好,放到那些首饰铺子里放卖,被贵人相中就更少不得钱了。”
乔乔点了点头,脸色果真?缓和许多。
待翌日早上?,大雨仍未停歇。
老李早上?穿上?蓑衣冒雨喂好了马,便要乔乔上?马车继续出发。
这个时候要走?得越远越好。
乔乔脸色不怎么好,似夜里没能休息得好。
她上?了马车之后始终安静。
老柳知晓让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残忍,也由着她自己想清楚。
只是?马车才一起?步,少女虚弱的声音便从马车里
传来?:“老柳,回头。”
老柳愕然,“什么?”
乔乔脸色苍白道:“老柳,我?想过了,这样直接离开,固然可以一路顺遂,但……”
她咬了咬牙,“但我?不能让他去死。”
他救过自己。
他没那么坏……
她还让他再?相信她一次。
她不想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老柳叹了口?气。
“姑娘想清楚了。”
乔乔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想清楚了。
只要将解药送给乔旧,她就立马离开,再?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老柳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一笑,“年纪轻轻,你这般的……倒是?难得。”
他说完便果真?掉头回去。
回头并?不意味着无法离开。
只是?难免要多些波折。
老柳这辆马车这些时日频繁进出过城,他唯恐进去会增添风险。
乔乔道:“油坊巷离这里不远,我?扎了头巾,抹脏了脸,进城也不会引人注意。”
即便是?下着雨,早上?进城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徐国公府眼?下多半为了名声隐瞒着乔乔被黑风寨劫走?的消息,他们愁的是?赎金,并?不会发现乔乔自己跑回城来?。
况且她用的是?假身份,那更是?大海捞针一般。
老柳在?偏僻的地方放她下车,乔乔便撑着伞,往那城里走?去。
进城的过程果真?顺利至极。
老柳说,要是?在?巷子里没找到人,便绕些远路将解药交给四?方客栈的老板,那也是?他的友人。
乔乔知晓他不想拖太多人下水,这都是?为了自己……
她亦是?珍惜这次机会,小心翼翼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到了油坊巷里,那油坊巷里又脏又臭,到了下雨天甚至地面还积满了水坑。
乔乔一脚踩进去是?粘臭的泥和深到小腿的水。
她僵了僵身体,想到乔旧的身体,复又迈起?脚步,艰难地往里走?去。
可她绕完好几个可以避雨的旮旯都没能找到乔旧。
这让她的心底越来?越没了谱。
乔旧当下五感尽失,他除了能摸得着这里,还能去哪里?
她忽然间想到了当初救他的那个脏臭角落。
她猛地反应过来?,转头往一个更加窄
小的巷道里去。
待走?近些,乔乔果真?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穿着浅青袍的人影倒在?地上?。
她下意识丢了手?里的伞,连忙跑上?前去。
少年倒下的地方积满了水,几乎将他的脑袋全部淹没。
他的头发凌乱,周身全是?污泥。
而?他的脸朝着水坑,没有任何?动静。
乔乔赶忙将人捞起?,却费了不小的力气。
仿佛他泡在?这里已经泡了许久……甚至、甚至身体都被浸泡地渐渐沉入那淤泥里去。
她好不容易将他扯出,可他面部鲜血淋漓,泥泞不堪,发青的肌肤甚至微微膨胀。
他仿佛就是?这么面朝下被淹死了。
乔乔呼吸窒住,连忙将那解药取出,塞进他的口?中。
“乔旧……我?、我?来?救你了。”
雨水早已将乔乔的头发与衣襟打湿。
她的眼?角红了几分,努力了几次都不能将药丸子推进他的口?中,甚至因为太过用力,将他泡的松垮的脸皮蹭破。
乔乔哆嗦着手?指伸到他的鼻下,发现他早就没有了呼吸。
耳旁似有嗡嗡作响的声音。
乔乔有些不可置信地跌坐在?那泥水里。
鼻息间阵阵尸体的臭味告诉乔乔,他确实是?死了。
她呜咽一声,捂住自己的唇。
泪珠子混着雨水往指缝里坠。
因为她的犹豫,她害死了乔旧。
因为她的撒谎,他才会真?的跑来?这个地方,才会害得他不小心摔倒,竟活活地被个浅浅的水坑给淹死了。
“乔旧……对不起?,对不起?。”
乔乔紧紧地抱住他,只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恶的人。
她怎么会这么自私,这么恶心。
如果她昨日早些回来?就好了,如果她昨日就回来?他也不会死了。
他是?救过她的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乔乔的身子几乎被雨水浸泡到麻木的时候,她的头顶忽然多了一把伞。
阴霾的影子落下,将乔乔和她怀里的尸体牢牢掩盖。
乔乔木然地抬起?眸,看见的人竟然是?……乔娆。
“姐姐,你好像……很伤心。”
那只温暖的手?指轻轻掠过乔乔的脸颊,擦去了一抹水痕。
乔娆怎么会知晓自
己在?这里?
乔乔的脑袋却已经抽不出思考的余地。
她只能听见对方红唇翕动,一字一句地同她道:“姐姐是?想学我??”
“学我?当初一样,去救六哥哥,企图对他施恩罢?”
乔娆垂下眼?睫,低低道:“昔日我?也是?在?这样的雨天里救了他的。”
“可惜姐姐怀里的只是?一个流浪汉罢了。”
乔乔怔了许久,才艰涩地问出:“什……么……”
“父亲和你谋划要给六哥哥下毒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六哥哥百毒不侵,他是?不会受任何?药物影响的。”
他不会受任何?药物影响,所以这些时日以来?的五感消失,都不存在?。
可如果他不会受任何?药物影响,那么在?蛇窟里时,乔乔的迷药也一样不能对他生效。
乔乔以为自己在?欺负他,但他只是?在?演戏,就像是?在?看杂耍的猴子一般。
他由始至终都只是?在?冷眼?看着乔乔这些可笑的小把戏。
他之所以会被她威胁,不是?因为她真?的可以威胁到他,只是?他仅仅想要迷惑她,迷惑徐国公府的人罢了。
“而?且宫里的容妃生病了,她的病很古怪,需要父母或是?子女的血入药为引。”
“容锦试了之后不行……之后陈嬷嬷为了救主,也说出了那个真?相。”
什么真?相……
此刻乔娆的每一个字都仿佛都变得极难解读。
乔娆道:“真?相就是?宫里的三皇子是?假的,六哥哥他才是?真?正的三皇子。”
“然后千钧一发之际,是?六哥哥被接近宫去,救了容妃。”
这便是?他才是?三皇子的铁证如山。
天边一道惊雷撕裂。
乔乔的耳朵仿佛生出了错觉般。
“假的?”
“是?啊,是?假的。”
乔乔慢慢松开了怀疑已经断气的少年。
好像渐渐串联起?了什么。
“对不起?……”
她对着尸体说了一遍。
她不该冒犯他的。
她真?是?个大傻子……
她还以为自己改变了什么,但其实,她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始终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对……不……起?……”
她咬着牙,不知
在?对谁说,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脑海中在?书里看到的一切掠过。
原来?这一切和书里的都不一样啊……
为什么会不一样?
一直以来?相信的东西仿佛在?开始不断地坍塌。
乔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三皇子不是?三皇子,乔旧才是?三皇子,那她呢?
她该死却又没死……
所以这一定是?她病了,才会产生这么多妄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23 20:50:32~2021-06-24 22:1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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