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见妻子如此难过,便也不忍再说下去。轻叹一声,他伸手轻轻揽住了对方的腰,柔声说道:
“好了,我不说也就是了。对了,饭做好了吗?望道今天刚来北平,咱们总不该让他饿着肚子。”
高君曼一经丈夫提醒,情绪瞬间从悲哀中抽离了出来,破涕为笑道:
“瞧我,明明是来喊你们吃饭的,结果一打岔竟然忘了。快点吧,要是再等会儿这饭菜可就真的凉了。”
说着,她便引着陈独秀和陈参一前往了饭厅。
陈家的饭厅位于厨房旁边的一处厢房里,这里原本也是住人的,里面放置着一铺用火砖砌成的火炕。由于陈独秀一家是南方人,早已习惯了住床,因此刚搬到这个院子里就请师傅将几个屋里的炕全部拔倒,取而代之的则是几张精致的红木雕花牙床。与此同时,在高君曼的要求下,陈独秀特意买来了两张宽大的红木饭桌和十余把漂亮的雕花木椅摆放到了屋里,并在四周的墙上挂上了精美的国画,将这里装点成了格调高雅的饭厅。
在让陈参一和陈独秀父女落座后,高君曼便忙前忙后的将氤氲着淡淡香气的饭菜端到了饭桌上。
“先生,师母的手艺可真好。”
当上完最后一道菜,早已垂涎欲滴的陈参一忍不住站起身来,双眼紧紧的盯着菜盘,期待地说道,
“我虽说以前没有吃过皖菜,但也曾有过耳闻,知道其是集色香味于
一体的绝佳菜系。”
陈独秀和刚刚就坐的高君曼对视了一眼,笑着纠正道:
“这不是皖菜,而是安庆菜。”
“安庆菜?”陈参一不解的问道,“这和皖菜有区别吗?”
“当然喽。”陈独秀挺起胸膛自豪的说道,“你没听说过,长江最鲜是皖菜,皖菜当属安庆菜嘛。我们老家的特色菜可不是旁的地方可比的。来,我指给你看看。这是冮毛水饺,这是山粉圆子烧肉,这是十样菜,还有这.....”
说到这里,他用筷子夹起了一块和豆腐炖在一起的鱼肉,放到了陈参一面前的碗里。
“这是汪丫鱼炖豆腐,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陈参一迫不及待的将鱼肉放在嘴里,嚼了一下,眼前突然一亮,赞不绝口的说道:
“这肉果真鲜美,只是不知道这具体的做法是怎样的?”
高君曼见他这么爱吃,便又将一块鱼肉放到了碗里,笑着说道:
“其实这做法倒也没什么难的,只是要选好皮薄肉嫩的黄颡鱼,当场宰杀后直接下锅来炖。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种鱼只能炖不能煎,尤其不能放太多的油,否则反倒会破坏肉质的鲜美。当然,如果像现在这样和嫩豆腐炖在一起,那就是鲜上加鲜,再好不过的了。”
陈参一用钦佩的目光看着高君曼,在他的记忆中,这样既能够上得厅堂,同时又能够下得厨房的女子是不多的。除了严瑞珍外,应该就是眼前
的高君曼了。再有......
不知为何,陈参一此刻的心中突然闪过了甲板上那个娇小的身影,不知道那个想要和自己做同志的女孩,这段日子怎么样了?他突然间竟有些莫名的惦念。
“仲甫先生,真是太羡慕您了,能娶到这么好的太太。”陈参一赞佩的说道。
陈独秀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紧紧握住了高君曼的手。
“你说得没错,能娶到君曼确实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所以,我更应该惜福。”
高君曼听丈夫这么说,脸霎时红了起来。她迅速低下头去,满脸的娇羞。
陈参一又想继续说下去,却突然听到外面的大门发出了‘吱嘎’声响。随即,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这声音虽不算大,但却极为坚实有力,就好像是黑暗中的那一团星星点点的火,虽然微弱却也能够点亮前方的路。
陈参一正在暗中好奇的猜测着来人的身份,却听陈独秀笑着摇头道:
“自打纫兰嫂子回乡种田,守常这家伙天天来咱家蹭饭,就连这衣服也都比以前邋遢了许多。唉,看来他是真的离不开夫人啊。”
高君曼则一脸同情的说道:“那是啊,你别看纫兰嫂子不识字,可这心里却比谁都敞亮。说实话,我还真有些想她哩。”
陈参一知道他们夫妻俩说得是李大钊和其妻赵纫兰。据说赵纫兰也是个很不简单的女性,周身上下充满了传奇色彩。
赵纫兰比李大
钊大六岁,小时候二人既是同村又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两家父母见他们很能玩得到一起,便给两个孩子定下了娃娃亲。后来,随着赵纫兰嫁到李家,不识字的她非但没有给丈夫拖后腿,反倒处处对对方给予了无私的支持和温暖。
也正是由于这样,在其他知识分子在进到高位后争着闹离婚时,李大钊给妻子的则是完全的尊重。两人既是夫妻又似姐弟,彼此依赖不弃不离,堪称革命的神仙眷侣。
随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功夫不大,李大钊便出现在了饭厅的门口。在看到陈参一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讶然,瞬间停住了脚步。
陈独秀和高君曼看到李大钊一副踯躅的模样,便双双站起身来。陈参一见状,也跟着他们一道站了起来,依旧是一副仰慕的神情。
“守常兄,外面风大,你要进就进来嘛。”陈独秀打趣的说道,“又不是逢年过节,你在我家门口当什么门神?”
李大钊见老友叫自己进去,便应了一声,进门后才又解释道:
“我见你家有客,害怕打扰你们的谈兴。”
陈独秀笑着摆了摆手,故意卖了个关子:
“守常兄,你说得对也不对。”
李大钊听对方这么说,不觉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陈独秀用手指着陈参一,继续说道:“他可不仅仅只是我的客人,也是你的客人。”
“我的客人?那他......?”
说到这里,李大
钊的目光游移到了陈参一的身上,惊讶的说道。
“守常兄,你是没见过他。可他的文章咱们之前可一直都有探讨,这大名更是如雷贯耳。”
陈独秀说到这里,将双手拢到嘴前,轻咳了一声,
“这就是义乌陈望道。”
李大钊听到这个答案,脸上瞬即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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