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了一丝希望。然而,踌躇片刻,却仍是摇了摇头。
“你不晓得,我那两个儿子思想偏激得很,根本就听不进去我的话。不说别的,就说上次吧,我到上海去接适之先生,我夫人听说了这件事后特意让我带了一些他们平常喜欢吃的东西,说是让两个孩子好好吃上一顿,以解思乡之愁。可结果呢......?”
说到这里,陈独秀将双手向前一摊,语气也从方才的平和变得急促。看得出来,作为父亲的他对儿子们的表现相当不满。
“结果明明约好了晚上七点半在酒店见面,这两个臭小子却磨磨蹭蹭的拖到了八点四十才来。非但如此,我好言好语的跟他们说话,却又都是爱答不理。更过分的是,竟然不管我叫‘阿爹’,而是‘陈独秀先生’。我问那你们管姨母叫什么,他们还理直气壮的说是高君曼女士。这也就罢了,我就算是再不高兴,也可以装作充耳不闻。可你知道他们说得最可气的话是什么......?”
陈参一看着陈独秀这衣服怒不可遏的模样,心中不觉有些同情陈延年兄弟俩。其实,两代人的思想代沟和语言交锋几乎在大多数的家庭中都有存在,尤其是在孩子正处于青春期的时候,更是屡屡发生。他们通常会对父母的话不屑一顾,一定要坚持用自己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所以,陈延年和陈
乔年的表现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们的父亲同样是一个思想非常强大的人,这也就直接造成了两代人的彻底对立。
不过尽管陈参一的心里这样想,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仍是故作好奇的说道:
“什么?”
“他们竟然说家庭和政府一样都是不该有的组织,人和人的关系应该是建立在纯粹平等的基础上。听听,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不承认自己是父母生养的,而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既然这样的话,那还读什么书,上什么大学,干脆就拿根棍跟着唐玄奘到西天取经算了?!”
陈独秀越说越愤慨,他虽然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但同样也曾接受过封建思想熏陶做过秀才。在他看来,自己高高在上、极具权威的父亲身份就这样被儿子轻易剥夺,简直是这天下最大的悖论,绝对是不能容忍的。
也正因此说到这里时,他的声音不知不觉放到了最大,似乎真的能够穿透这茫茫夜色,飘到那对远在上海的兄弟俩耳朵里。
陈参一眼见得此种情形,心中对陈延年兄弟更加同情。生活在这种绝对权威的家长作风的家庭里,这两个年轻人如果真的想要通过个人独立的思想来探索人生道路的话,唯一的方式那就是像现在这样远远的离开。
毫无疑问,陈独秀是一个非常好的革命者。但作为父亲,却又是极其失败的。
嘭!
正当陈
独秀想要继续往下讨伐两个儿子的‘罪恶’行为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重重的敲门声。
屋里的两个人顿时被吓了一跳,一同诧异的看向了门口,只见高君曼正立在门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好远就听到你在屋里大声说话,说吧,是不是又在数落延年他们哥俩儿的不是?”
陈独秀听妻子这样说,先是微微一怔。很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忘了情,竟然会有这么有辱斯文的举动,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沉默片刻,态度却又再次生硬起来,咄咄逼人的说道:
“我说得难道不对吗?他们俩之所以会这样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你这个做姨妈平时骄纵的。早就跟你说了多少回,不能溺爱孩子,可你却偏偏不听。现在倒好,连阿爹和姨妈都不叫了,我成了陈独秀先生,你做了高君曼女士,这不是和尚头上捉虱子——无法无天,又是什么?!”
高君曼原本是想要劝说陈独秀不要再发脾气,没想到却适得其反,于是只能将态度缓和下来。缓步来到丈夫的面前,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像哄孩子似的说道: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再发脾气了。延年他们现在还年轻,做事不周全也是无可厚非,你就不要再和他们怄气了。再说,望道先生还在这里,还是赶快消消气吧。”
说着,她向陈参一投去了求助的一瞥。
陈参一见状,心
中顿时会意,也笑着说道:
“师母说得没错。这人嘛,思想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发生变化的。延年他们现在还是大学生,自然对社会没有特别清醒的认识。先生也莫要再跟他们怄气,等日后慢慢会好起来的。”
陈独秀听到两人的劝说,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微微叹息片刻,才又语气沉重的说道:
“望道,你不知道,我之所以会对他们兄弟俩有这么大的怒气,是因为在他们的身上寄予了太多的厚望。你也知道,革命可不是一两个人或是少数人就能够完成的,必须要靠着几代人的共同努力才能实现。作为父亲和前辈,我真的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有一天能够接过这份重任,继续走下去。说实话,我陈家人不怕流血更不惧死亡。唯独怕的就是心中没有信任,那才是比死亡更让人恐惧千万倍的事情。”
这一席话顿时让陈参一的心中生出了强烈的震撼。面对着如今这个被人肆意践踏蹂躏,充满了重重黑暗与伤痛的中国,如果每个人都能够像陈独秀具有这般的觉悟和思想,都能够自发的参与到救国的行列中来,那么又何愁将来没有苏醒振兴的那一天?!
说到底,这份来自内心深处的折磨已经压得太久太久,以致于让有些人都忘记了光明和希望,宁愿在沉沦中消磨生命,也不愿意做这振臂高呼的先行者,而这无疑才是世间最大的悲哀
。
陈参一想到这里,无意中又看向了一旁的高君曼。只见她正微低着头,悄悄的用手绢擦拭着眼泪,亦是满脸的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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