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房,众人听说陈参一回来的消息,顿时喜出望外。尤其是母亲张翠姐更是激动得不行,当即流下了泪水。
参一这孩子从出国到现在已经四年半了,虽然每次写信都说自己很好,要家人们放心。可即便不说,她这个当娘的也知道,他这些年来定然是极不容易的。
兄弟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娘,大哥回来是好事,您怎么还哭啊?”巧媛不解的问道。
陈斯年用胳膊肘轻轻的碰了妹妹一下,笑着说道:
“你这就不懂了吧,咱娘是开心的。”
“开心?”参生伸手挠了挠头,疑惑的说道,“二哥你说咱娘是因为开心才哭的。可是开心不是该笑吗?为什么还会哭呢?”
“这......”
陈斯年被弟弟问得哑口无言,说实话,他虽然能够粗略的感受到母亲的情绪。但是那种百感交集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却真的无法用简单的语言来表达。
而且,陈斯年也相信,就算是笔力再好的作家也不能将这样的心情描写得淋漓尽致。
默了一默,他突然灵机一动,快步来到弟弟的面前,亲昵的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脖子。
“参生,你还记得二哥教你的那首《慈母》吗?”
“嗯。”参生眨了眨眼睛,认真的大声背诵起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唯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在小儿子的诵念声中,
张翠姐的情绪非但没有半点收敛,反而更加放大,哭声陡然变得大了许多。
参生顿时被母亲的举动吓了一跳,直着脖子,定定的看着母亲,目光中也满是惧意。
“娘,是参生背错了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怯怯的说道。
张翠姐被小儿子一问,这才回过神来,边用身上的蓝黑色粗布大襟衣服的底襟擦着眼睛,边笑着安慰参生道:
“娘没事,就是一听到你大哥回来了。不知道为啥,心里却突然难过了起来。唉,看来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就连这情感都变得脆弱了许多。”
三兄弟听母亲这样说,心中不禁酸酸的。陈斯年在参生的肩头拍了一下,示意他去安慰一下。
参生顿时会意了二哥的意思,快跑到张翠姐的面前,伸出手来紧紧的抱住了母亲。在将头靠在她的胸前后,撒娇的说道:
“娘不老,还年轻着呢。”
张翠姐被小儿子这样一抱,心中骤然变得明朗了起来。她边用手轻轻的摩挲着孩子的头,边看着面前的斯年和巧媛兄妹俩,疼爱的‘责备’道:
“你们瞧瞧,参生这孩子如今都进私塾开蒙了还这么黏。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参生抬起头来,笑着‘反驳’道:
“我才不要长大呢,我这辈子就要黏着娘,永远都不要分开。”
“这可不行。”
张翠姐向后退了一步,尽量和儿子保持了一点距离,随后弯下腰去,将两只手
分别搭在参生的左右双肩上,悉声的叮嘱道:
“参生,你要记住。人这一辈子只有活得轰轰烈烈,那才算是真正的活过。你一定要像两个哥哥学习,从现在开始明德励志,做一个对国家和民族有用的人。”
陈斯年听母亲这么好,心中顿时酸酸的。他迅速的转过身去,以免让家人看到自己模糊的双眼。
自从在报纸上发表救国文章,他的生活便充斥了巨大的压力。不仅每天要面对来自当局统治者的文章吹鼓手大量谩骂和侮辱,还有两次被直接请到了警局‘喝茶’。
由于不想让家人担心,内心苦闷的他只能偷偷写信,将这些事情告诉给了远在日本的大哥。
每次在收到弟弟的信后,陈参一也会立刻回信。在这些信里,身为大哥的他不但对弟弟和家中的情况进行详细询问,同时也在分享自己在日本的学习和参加革命的心得后,用热情洋溢的语言鼓励陈斯年继续战斗。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宝贵的信件都成为了陈斯年的‘定心丸’。每次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他都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从书桌的抽屉里将这些信拿出来,独自反复读着,从中感受着对革命的无限激情与热忱,浑身上下立刻便会充满了动力。
因此,此刻的他才能够跟母亲心意相通,都希望能够赶快看看大哥,跟其说说自己的烦心事,倾听下对方的点拨。
须臾,院子里蓦地响
起了一阵坚实的脚步声。随着这声音越来越近,众人的心全都变得热切起来。果然,很快一抹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娘,弟弟、妹妹,我回来了。”
还没有走到众人的面前,陈参一便迫不及待的大声说道。
陈斯年、巧媛和参生见大哥回来,全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嘘寒问暖,纷纷向其表达着自己的思念。
陈参一微笑的看着弟弟妹妹,一刻不停的和他们聊着天。只是和四年半前相比,此时的他变得更加从容沉静,在言行方面均能够做到进退有度。
张翠姐静静的看着被弟弟妹妹包围着的陈参一,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恍惚感,仿佛这次相见已经隔了万年之久。
“好了,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以后都会待在国内。”片刻,陈参一抬头看了一眼母亲,随后又对弟妹们笑道,“咱们随时都可以见面,现在我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陈斯年见大哥在说完话后又看向了母亲,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带头将身子侧到了一旁。
陈参一伸手拉了拉身上的学生服,以便能够让衣服看得更平顺一些。
在弟妹们的注视下,他快步来到张翠姐的面前。
在静默的和母亲对视了片刻后,陈参一出其不意的跪倒在了地上。
他这一跪,不但让陈斯年等人愣住,就连张翠姐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参一,你这是......
?”张翠姐定了定神,弯下身来想将儿子扶起来,“地上凉,快起来。”
怎料,陈参一却执意不肯,仍旧坚持跪在地上。
“娘,不孝子独自前往日本,让父母大人牵挂了这么长时间,此举实属不孝。如今终于回来,又怎能站着说话?”他目光殷殷,言语恳切的说道。
陈斯年见母亲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便也来到她的身旁,笑着从旁劝说道:
“娘,大哥是孝子。他既然要跪,那您便让他跪吧。”
张翠姐知道陈斯年说得是对的,陈参一生来便是倔强的性子,只要是他打定了主意的事情,就定然不会有所改变。故此便也只能微微点了下头,直起了身子,静默等待着儿子接下来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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