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何云鹏此时正低着头边凝眉深思边写着文章。这几日,报社里来了一位日本的学者,在与其围绕着变法之事进行了数次探讨后,他觉得自己的思路陡然变得开阔了起来。这就好比一个干渴了许久的人突然喝到了一瓶凉爽的苏打水,从内而外都感到无比的舒畅。
而也正是由于有了这件事,何云鹏做出了到日本求学的想法。在他看来,虽说中日两国是一衣带水的邻国,但与前者闭关锁国、故步自封的做法不同,后者无论在制度还是眼界方面都要更加开阔。尤其是其对西方文化与思想兼收并蓄的做法,更是值得国人进行学习。
正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虽说受到了两千多年封建制度的影响,此时的中国在诸方面都很愚昧落后。但倘若那些有志于报效国家的青年在借鉴他国先进文化的基础上,结合本国国情进行全方位的改革,将那些制度中的糟粕进行彻底剔除,相应引入能够让广大民众所接受的先进思想。那么终有一日,这个有着五千年辉煌历史的文明古国一定还会散发出熠熠光辉,再次立于世界的不败之林。
今晚,何云鹏所写的这篇文章便是从一个年轻爱国者的角度进行切入,将中日两国当前的现状进行逐一对应,通过比较分析引导读者进行深层次的思考。
他坚信,当这篇文章在报纸上登出后,一定会像是一扇通向
外界的窗户,推开后人们将惊喜的看到一个不同以往的新世界。
何云鹏全身心的投入在文章的写作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方才外面的谈话。直到何慕业用力的将门推开,他才如梦方醒的抬起头来,惊诧的循声望去。见是爹娘进来,连忙将毛笔放在砚台上,起身迎上前去,疑惑的问道:
“爹、娘,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何慕业的妻子见丈夫不说一句话,只是冷着脸瞪着儿子,便笑着上前拉住何云鹏的手,柔声道:
“我和你爹见你晚饭吃得少,心里很是惦记,所以就过来瞧瞧。怎么?在写文章啊?”
何云鹏听母亲提到文章,忙笑着说道:“是,这篇文章报社要得很急,今晚得熬夜赶出来才行呢。”
他边说边回到原位坐下,想要通过继续写字的动作让父母早些回去歇息,别在这里继续打扰自己。
谁知何慕业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相反,在看到儿子坐下后,他随后也凑到了其的身旁。紧锁双眉,低头看着宣纸上的字迹道:
“梓轩先生,我来拜读一下你的大作。”
何云鹏见父亲这般坚持,也不禁有些气恼了起来。他蓦地站起身来,冷冷说道:
“爹,你猜得没错,我这篇文章的内容确实是在反对清廷。而且不仅是这篇,以后我所有的文章也都是同样的内容。”
何慕业没想到儿子竟然会这般斩钉截铁,一时间不禁愣住了。过了
半晌,待他的情绪得以缓和,才又满面愠怒地说道:
“梓轩,你明明知道清廷早已勒令不许再写反对文章,为什么还要固执己见?你难道真的想把咱们全府上下数十口人全部害死才甘心?”
何云鹏面对父亲的指责,心中蓦地生出了一丝愧疚感。然而很快,这种感觉便被强烈的民族责任感所取代,面色沉静、斩钉截铁的说道:
“爹,不是我心狠,一定要将咱们全府上下的几十口人逼上绝境。只是我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国家因为那些整天只知道享乐、没有任何作为的乌合之众而灭亡。如果是那样,还不如死了好。”
何慕业见儿子居然丝毫没有悔过之意,浑身上下被气得颤抖起来。在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后,指着何云鹏的鼻子吼道:
“你这个不孝子,爹和你娘都快要因为这件事磨破嘴皮子了。你可倒好,竟然一丁点儿的忏悔之意都没有。我作为一家之主,绝对不能允许你害我何家满门。你现在就给我滚,永远都不要再在我的面前出现!”
何慕业的妻子眼看着丈夫动怒,连忙拉住其的衣袖,苦苦劝说道:
“裕之,梓轩只是一时糊涂,绝不是故意要跟你对着干,更不会想将全家必入绝境。你知道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孝顺的,不是吗?”
何慕业为难的看着妻子,心中暗自挣扎着。常言‘虎毒不
食子’,他又怎么可能忍心断绝这浓浓的父子之情?可一想到儿子如此执拗,他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反复权衡了片刻,他冷冷的甩掉了妻子的手,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懂什么?妇人之仁。与其要这个逆子害我家门,还不如就此与他断绝关系,至少我何家其他的人能够得以保全。至于这个逆子,反正他已铁了心不想悔改,那就干脆由他去吧。”
何慕业越说越难过,还没等到将话说完,双眼便已湿润。为了不让妻儿看出端倪,也为了维护自己的家长尊严,他在将话说完后迅速背过身去,将这不可言说的悲伤全部留给了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此时亦是双眼含泪的注视着他的背影,内心纠结且无助。
沉默须臾,何云鹏用鼻子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又用手胡乱抹了一把脸,这才说道:
“爹,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不孝子,如今也确实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等我走后,你和娘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莫要让儿子在外放心不下。不过爹,我还有一句话要说,那就是终究有一天历史会判定,到底谁才是正确的。”
说完,他跪在地上,朝着父母站着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记响头。随后,毅然决然的站起身来,从柜子里取出了自己的褐色滕箱,将几件衣服连同桌上的那篇文章一道胡乱的塞入箱子里,不顾母亲的从旁苦劝,头也不回
的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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