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膝走动时候就有针刺破肌肤、再刺入骨髓的尖锐痛感。这尖锐的疼痛却让沈双玉生出了同样尖锐的痛快，胸口的郁气因为这而揉散不少。</p>
她得体地笑，眸中亮晶晶的似有水光，她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得从容。地上的地毯柔和得脚落在上边半点声响都没有，她踏出了养心殿。</p>
入目的大片蓝天之下，绵沿着朱红宫墙，明明是太后千秋的大好日子，沈双玉却觉得少了鸟鸣声的宫中孤寂得可怕。她自嘲地笑了笑，目光自脚下往前飞去的白玉台阶上，除了宫人，还有迟迟未曾离开的沈奇文。</p>
沈奇文听到养心殿开门的声音，转身面向着门口。</p>
沈双玉看了他一眼，又默然收回目光，这才抬脚往外走。</p>
沈双玉后来想起今日见到花影的这一幕，还是有些感慨的。她其实已经走过去了，分明那个时候想的事情很多，可却又有些注意力是用以看路的。她走过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p>
定睛一看，就在自己后面两步的地方，一个穿着跟宫女差不多颜色的粉色衣裳的女子，身上带着一股跟此处格格不入的茫然的气息，她正看着自己。</p>
沈双玉忽然想起什么，稍微侧身了，问道：“你是？”</p>
花影有些许局促，她看着沈双玉好一会，说道：“小女名为花影。我……我是与明王殿下一道来的。”</p>
她怕被责怪着说她怎能跑到养心殿来，因此战战兢兢地又补上“明王”这么一句。</p>
沈双玉听罢，有一瞬间的愣神，笑了笑，“花影……便是明王殿下的救命恩人吧？”</p>
花影垂了垂眼睛。</p>
沈双玉只觉无趣，“既然跟着明王进宫了，何不到华水宫？”</p>
“那是做什么的？”花影歪了歪头，面上尽是不解。</p>
沈双玉凤眸微眯，笑着道：“华水宫是女眷宴客的地方，明王殿下带你入宫，怎么未让你到华水宫去？”</p>
花影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抿了抿嘴，颇为无奈地说道：“我初来乍到，对宫中的规矩不甚了解，王爷怕我无人可照应，所以带在身边。”</p>
沈双玉自觉讽刺，笑得却愈发从容了，问：“所以，你是从太和殿出来的？”</p>
虽是笑着，可眼中却是半点温度都没有。</p>
原只是她自作多情。</p>
花影咬着下唇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来，她急忙说道：“沈姑娘，王爷想不起您只是因为先前受了伤，这伤至今未能痊愈。只要治好了，王爷肯定就能想您了。”</p>
“是吗……”沈双玉随口而出，“你又怎知我是何人？”</p>
花影咧嘴而笑：“方才在太和殿的时候，听说了几句。王爷想看看沈姑娘您，想着或许见着了，就能想起来了。毕竟其他的事情，王爷也没有忘却……”</p>
这么说，就只单单忘了她？</p>
沈双玉勾了勾唇，“杭州诸多事情与我牵连，王爷忘记了我，又是怎样记着那些事情的？”</p>
花影微愣，看出沈双玉此话蕴涵的怒火和讽刺，而且像是冲着她而来的。她连忙摆手，“我不知道！王爷是如何记的，我也不知道的。不过，好像听王爷说，只记得事情里头似乎有这个人在做什么事……哎呀，我也不太清楚，王爷说得含糊，沈姑娘若是好奇，不如去问一问王爷吧？”</p>
问他做什么？沈双玉垂下凤眸，敛去了情绪，片刻，她说道：“既然有花影姑娘在旁照顾，王爷也未有其他抱恙之处，那也无需再治，也无需费力去记起忘记的事情了。”</p>
这话听得有些拗口。沈双玉说得郑重，她微微笑着，对花影侧首示意，然后抬脚离开。</p>
在门外等了许久许久的沈奇文什么话也没有说。</p>
只是在沈双玉从沈奇文身边走过，径直往外走的时候，沈奇文犹豫了片刻，随即走在她的身后。</p>
轿子在门外，从白玉台阶到门外这短短的一段距离，沈双玉却觉得远极了，自己走至门口似乎已用光了浑身的力气。</p>
原是走在后边的，沈奇文反而比沈双玉更快走出了殿门，沈奇文吸了口气，认真道：“看你精神不好，不如就先出宫回府去吧。”</p>
他并没有问在养心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因为沈双玉的模样与刚才进去前的精神奕奕截然不同，浑身散发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p>
乘着沈双玉而来的轿子正等着她。沈双玉走在轿子外，抬头看着沈奇文，目光从他隐有担忧的脸上移开，目光逐渐涣散地将其背后的蓝天收进眼里。</p>
好一会，沈双玉才收回目光，对沈奇文道：“要去华水宫接芍药跟六出。”</p>
“那直接让宫人们去传话就行了。你先回去吧，再说了，我还在这儿，不会让他们丢了的。”沈奇文淡淡说道。</p>
沈双玉最终还是决定先出宫。</p>
抬着轿子的宫人们脚步很稳，轿子就在平稳中前行着。也是今日特殊，连早朝都暂歇了，除非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不会有人特地跑来养心殿的。也因此，这段路上好一段路都是安静的。</p>
沈双玉掀开轿子一侧的帘子，从帘子往外看去。眼前是一角的天空和一小片朱墙红瓦，耳边是她厌恶的静谧。</p>
她目光冷硬地收回，只对着轿子里的灰暗，自嘲地笑了笑。小时候在宫中看的天空和朱墙红瓦，只是渴望有朝一日能够长高一些，能够透过宫墙看到天空。</p>
昔年在宫中伴读时候，自己拘束着玩闹的性子，可也有许多次半推半就地跟着公主们，同皇子们跑到宫中各种地方去玩。当初做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是传到祖母耳中，可也只是那一次玩得太过，被狠狠罚了一顿……</p>
而那一次，是方嘉策将所有过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虽是免去了众人的责任，可他们这些人也没法免去家中长辈处罚。如今想来，当时受的处罚也是有趣的。</p>
而如今，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尽不相同了。</p>
方嘉策方才那疏离陌生的目光，犹如附骨之蛆一般，印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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