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也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p>
沈双玉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有几分凄凉。</p>
不过也好，总比在翻脸之前就想方设法要她性命的妹妹好。</p>
曾经跟方嘉策一道的一幕幕走马观灯似的在脑海中走过，她想了想，对比之下，最可笑不过是离别当日，画舫上以妾自称。自己当初在他眼中到底算什么，竟也能装出一副同样深情的模样。如今想来，真是为难他了。</p>
她呼出一口浊气。</p>
那就算从今后，二人再无干系了。</p>
回到沈府，沈双玉回到自己院子。</p>
在她院中伺候的就剩下两个婆子了。两人见她心情不好，都不好往她旁边凑，小心谨慎地做着自己的本分工作，没有叫她们伺候就在院中做事。</p>
房门半掩着，只留了一条缝。</p>
沈双玉坐在石榻上，掀开了裙摆。</p>
两条腿大片淤青，膝盖肿得像是两个馒头贴在上头。疼是很疼，可看着肿起来的地方，沈双玉意外地冷漠，仿佛不是在看着自己的伤，更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p>
淤青要揉散了才好，可是肿成这般模样，碰一下就疼得厉害。沈双玉自虐一般，双手按在膝盖上，用手心去揉动膝盖，疼得出了一身细密的冷汗，她也是一声不吭。双膝又麻又痛，她才住手，是冷眼看着，然后一把将裙子给盖上了。</p>
似乎只要眼不见就心不烦。</p>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一个人，甚至于六出也没在。一个人的时候，想事情总是会止不住地一直深想下去。</p>
好半晌，沈双玉面无表情地起了身，拖着两条伤腿，走到了寝屋中。</p>
她看着两个堆在房中的箱子，看了片刻，然后才动起手，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过。</p>
她拖了床边的踏板而来，坐在踏板上，仔细地过了每一件东西。</p>
但凡是与跟自己脱身无关的东西，都被她整理出来了。包括明王的印玺、腰牌、对牌等物，每一个东西都整理出来。两个箱子，正好分了一个出来，她盖上了这个箱子。</p>
沈双玉看着分出来的这个箱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好半晌，忽然出声道：“凌邑，去弄辆马车，我要去宅子那边。”</p>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是”。</p>
沈双玉按着双腿起身，她想要往外走，可是起身的时候突然看见对面梳妆台上铜镜中的自己。</p>
沈钰。</p>
沈双玉。</p>
自己其实是两个人。</p>
可是现在对于方嘉策来说，他一个也不认识，他是忘了沈钰，也是忘了沈双玉啊。</p>
多年的交往，原也不过如此。</p>
她淡漠地看着，然后别开了目光。</p>
宅子不大，只有三进三出。但就沈双玉一个主子，住的话是绰绰有余的。</p>
起初是田秀田慧两姐妹先到这儿落脚，姐妹二人同她们的母亲黄娘子先到京城，然后就先在一个陌生势力的帮助下轻易置办好了这个宅子。然后前几天，禄雪跟喻如、雪清等人也住进来了。不大的宅子立刻就热闹起来了。</p>
今日，沈双玉坐了马车到此处来。</p>
太阳都已经快下山了，眷恋天地间的红日只是微洒。</p>
沈双玉下了马车，听到动静的门房跑进去通传，没一会，一帮人哄着跑来。见着沈双玉的身影，几个丫鬟都笑得嘴角开到耳边去。</p>
喻如笑盈盈地跑过来占据了扶着沈双玉的位置，“小姐！您怎么来了？是要在这边住了吗？还是只是过来看看我们？”</p>
沈双玉面上带着几分笑意，跟着丫鬟们往里走，“过来做点事情。要过来这边住的话……还要有几日时间，等我把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就过来住。”</p>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田秀笑道，“小姐，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住在这里，没有小姐在，总觉得空落落的，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p>
“快了。”沈双玉点头。</p>
“怎么六出这次没跟在小姐身边，难得没在小姐身边看见那小家伙。”喻如笑道。</p>
“没让它跟着。”沈双玉随口道，不欲多说六出的事情，扫了两眼庭中的假山流水池，问道：“我从杭州带来的东西都收到哪里去了？”</p>
禄雪道：“小姐的院子里头，正屋旁边的次房是空着的，地方也不小，奴婢就做主将它开出来当库房了，小姐，您的东西都暂且放在里头了。”</p>
沈双玉点点头，“那带我过去吧。”</p>
禄雪应了下来，忽然又担心地问道：“小姐这般急匆匆的过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p>
禄雪实在是心思细腻，也想得颇多。</p>
这几个丫鬟都是杭州来的，沈双玉并没有觉得不放心什么的，只是觉得说了也没用。不过想了想，这件事情牵扯颇多，又是从杭州起的事情……</p>
于是，在沉默许久之后，她开口道：“明王殿下说是伤了，不记得我了。”</p>
这几个人都是从杭州的时候就跟着她的了，她在杭州当管事的事情她们知道，那说也无妨。</p>
几个丫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p>
禄雪惊道：“明王殿下不记得小姐了？那岂不是会给小姐带了很多麻烦吗？他怎么可以不记得了？”</p>
田秀颔首附和：“难道不能治好吗？奴婢一直听说皇宫中太医院的太医医术很是厉害，怎么居然连明王殿下的病都治不好吗？”</p>
“那小姐该怎么办呀？”田慧忧心道。</p>
沈双玉想了想，继续道：“就算没有明王，我也有法子全身而退。你们不必太过担心。我不过是想着，你们都是跟我一起从杭州过来的人，知道多一些没有坏处。却也不是要你们跟着担心，你们也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p>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p>
放着东西的地方就是正屋旁边的偏房。禄雪从身上取下一串钥匙，在中间挑选出一只钥匙打开了房间。房里有条有序地摆放着数个箱子，每一个箱子都封好了。</p>
田秀跟喻如很快点上了烛火，使得房间里明亮着。</p>
沈双玉道：“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弄，弄完了再叫你们。”</p>
四个丫鬟面面相觑，还是听从着出了房间。</p>
烛火跳跃，沈双玉站在中间，环视着从杭州而来的一个个箱子。</p>
她不会再回杭州，所以才将这些东西运到京城来。</p>
如今想来，当初做这个决定可真是没做错。万一这些东西还在杭州，那要斩断这个关系就还是麻烦。</p>
她笑了笑，开始动手做事。</p>
几个丫鬟连成排的站在外头，看着忙碌的影子打在窗户纸上，几人都是叹气。</p>
“这该怎么办才好啊？”喻如叹气。</p>
烛光映着影子，可见里边身影大概在做什么。</p>
“不知明王殿下是真的记不得，还是故意……”田秀一脸为难，她看了看左右的人，也叹气。</p>
在杭州时，禄雪是伺候最近的丫鬟，知道的事情也比较多。就好比，他隐约知道小姐跟明王的关系匪浅——在杭州时。也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担心。</p>
明王说不记得小姐，那小姐该有多伤心？</p>
可是刚才看起来，小姐的情绪也没有多少伤心……</p>
不知小姐是要做什么。里头那么多东西，小姐要找什么东西，直接让她们找不就行了吗？为何要自己找呢。这些个物品也不是小姐整理的，她要找什么东西也不清楚放在何处的啊。</p>
先不说丫鬟们在外面如何担心，且说沈双玉在房中整理东西。</p>
她看着整理出来的各色书画和诸多器皿摆设之物，暗叹这自杭州到京城就费了不少功夫，竟一个都没有损坏。</p>
两大箱子的器皿摆设，沈双玉看了两眼，其中有粉色琉璃十二用具，也有粉瓷夹白玉而成的插瓶，亦有一座红玉制成的鲤鱼镇纸……一件件都是难得的精品，她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将箱子给合上了。</p>
然后，她又将原先存放得当的数个放着首饰的盒子打开，六个盒子里是各色的首饰。另有一个放着门面的箱子。</p>
相比较于放了器皿摆设的大箱子，首饰这些东西的箱子就小多了，不过一个大箱子的一半，即便是因为数量多，堆起来也就这么一个箱子。而这个箱子，就已经价值连城了。</p>
她将箱子合上。</p>
这些东西能够直接处理，可是布料就不成了。那些料子做成了衣裳，总不可能复原，那些还没有用的，就还堆放在一个箱子里。</p>
有些料子是可遇不可求的，要找回来也难。</p>
沈双玉不想费这个功夫去做找布料的事情上，干脆用银钱弥补就好。</p>
沈双玉直起腰，也许是弯腰太久了，直起来的时候酸得眼眶微热，鼻尖不知为何也是倏然一酸。</p>
突然而来的不适令她皱了皱眉，她看着整理出来的一箱箱东西，送回去之后就与关系了。</p>
烛火忽然爆了一声，沈双玉闻声转过头去看，黑眸映着烛火，衬得眸中的水光盈盈。</p>
蜡烛不过剩下小一半，烛泪覆在上边，难看得很。她想，烛火也有燃尽的时候，闺中的朋友也散得差不多了，这又有何不可斩断的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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