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有一事，一直是沈双玉担心的事儿。因为涉及很多，一是无处可归的人，二是跟官学有所冲突，三是银钱，四是保护的势力。</p>
离开杭州之前，沈双玉虽然已经安排人护着那处地方了，可是算漏了一点——要对其下手的人，若是打着京城里哪个贵人的名头，亦或者就真担着谁的名头，对其下手的话，以她安排的知州夫人的能力，根本就挡不住。</p>
太后饶有兴趣地让沈双玉拿出她的祝寿礼，众人也好奇地等着。</p>
沈双玉将六出放在自己的椅子上，然后才从桌后绕出来。六出被放在垫子上，看着沈双玉走开，止不住往前探出身子，伸出前爪往前探，就好像要去拉沈双玉一样，猫声还是奶声奶气的，跟琴弦一样拨动人心。</p>
沈双玉回过头，一指隔着面纱轻放在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六出就安静下来，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唇边，将前爪放回垫子，竟就真的安静下来了。</p>
六出这小猫的乖巧到了令人称奇的地步，惊讶声四起。就连皇后也道：“这猫儿怎这般乖巧？”</p>
公主的席位上，长公主正带着个小女孩，那是八公主。八公主年小，只是会说几个字，却指着六出在的地方，咿咿呀呀，甚至拍手叫好。</p>
八公主的模样惹得旁边的几个姐妹都忍俊不禁。几个足够身份坐在这儿的后妃也笑盈盈地看着。</p>
旁边的赵家二姑娘更是心水得不行。</p>
只有沈翊燕，心中只剩厌恶，却也没法将这只乖巧得连皇后都夸赞的猫跟方才扑到自己面前的猫儿联系起来。</p>
扑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猫儿大得很，那时候如果扑到自己头上，自己估计会被闷得窒息、当场去世吧。她如此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p>
沈双玉走至中间，站定之后，欠身后回答道：“回皇后娘娘，这猫儿出生时不过是只野猫，未送到我面前时，都快饿得活不下去了。这小家伙就知是我救了它，从此跟在我身边，乖巧得不行。”</p>
皇后还道沈双玉只是回答她随口一句惊叹，缓缓点头。</p>
而太后比皇后更明人心，只看沈双玉回答时候先看了自己一眼，便知定不止是回答皇后的话。于是转头看了皇后一眼，又看向沈双玉。</p>
便见沈双玉缓缓蹲下行礼，道：“臣女不敬，请太后娘娘恕罪。杭州微城廊村曾受天灾，为雪崩压了一个村落，其村中活下来的人只有十之三四，且安然活下来的人多是其父母拼尽全力也要送出来、保下性命的孩子，哪怕知道孩子未葬身于雪灾，也可能因独自一人而活不下去。若是寻常，只赈灾、清雪、聚养老弱妇孺给条活路就是了，只是……臣女知女子入朝为官者少，便是其心软难做事。臣女亦犯此错，心软不舍得叫那些难得保住性命活下来的人自生自灭。”</p>
她顿了顿，声音微有凝噎。</p>
太后敛去了笑意，听着微城活下来的人多是孩子时候，为人母亲者难免因此动容。不仅是太后，许多已为人母的人都隐有动容。</p>
沈双玉的一番话，已是让人感叹着天灾无情。</p>
甄安郡主撑着腰，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道：“太后娘娘，您可小心谨慎些，别被这小妮子给骗了去，说不得这小妮子就是看中了您的金库哩。”</p>
太后前一刻还在伤情，下一刻就被她的话逗得哭笑不得。看她扶着腰，又担心道：“你要是受不住，便得后面躺躺歇一会，你的身子才重要。”</p>
甄安郡主摇头道：“多谢太后，儿臣无碍，站一会儿就好了。”她笑盈盈的，又看向沈双玉，“也听听这小妮子是要做什么。”</p>
沈双玉无奈笑了笑。</p>
甄安郡主见此，一副“我说得没错”的模样，对太后道：“太后您瞧，儿臣便说是如此吧？”</p>
沈双玉大大方方地颔首：“郡主实在高明，臣女刚说了上文，下文便叫郡主摸了个透。这若是放在酒楼茶馆，臣女若是说书人，听客皆是郡主如此这般，臣女怕是连肚子都要填不饱了。且一环一环来说罢，”</p>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笑了出来。</p>
她这大大方方的，又用说书人听客来比，令太后觉得新奇。而沈双玉就算是在此时替那些受灾的百姓要钱，也不是替她自己要好处，又如何要不得？</p>
太后想了想，道：“你既说你心软，那你是如何做的，是……如何处置的？”</p>
沈双玉便大致说了养孤院的事情之后，才说了学堂的事儿。养孤院的事情并不严重，因为养孤院其实就是需要不断的投钱进去，而学堂不然。学堂既要钱，还要费时费力，要有夫子，要有势力护着，还要跟算对立的官学共存。</p>
沈双玉说出来这事儿，是跟太后要钱没错。因为只要太后给了钱，说明太后就认可这个学堂的存在。而只要太后认可这个学堂，那些御史言官，要弹劾此事就还得掂量掂量了。相当于她找了太后，当这个学堂的靠山。</p>
众人听得有些入迷。这是在场的人很少听说甚至是未尝听说过内容，因为很少当朝的官员会跟自己的夫人女儿说朝廷的事，而没有人会将受灾的百姓遭受什么样的磨难摊平了说给她们听。</p>
当真有如说书一般。</p>
而皇后神色不虞，道：“本宫听闻，疫病之事，皇上早已经派人援助杭州。至于雪灾之事，沈姑娘上报朝廷了吗？”</p>
沈双玉话中的意思，就好像朝廷亏待了杭州似的。</p>
屈膝久了，沈双玉受伤的双膝未好，难以维持平衡，干脆提着裙子，跪在地上。她答道：“回皇后娘娘话，疫病之事，早已有明王殿下上报朝廷。朝廷的物资送到杭州，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少了许多，也迟了许多，物资到杭州时，疫病已告一段落。雪灾之事，亦已上报朝廷。”</p>
但是雪灾之事，朝廷就没有多做表示了。</p>
她没说完，但是太后皇后都隐约知道此事。杭州雪灾不过是一个村的事情，彼时西北意欲同和互商，皇帝的精力就几乎都放在西北那边。</p>
这些事情沈双玉不怕摊开了说，甚至想要把事情闹大。</p>
闹得越大，越好。</p>
“皇后娘娘。”甄安郡主揉着腰，小心翼翼地从位置走出来，扯了唇角笑了一下，“皇后娘娘，因为事出杭州，我当时多留意了几分。杭州疫病的事情，似乎是真王殿下接手了赈灾之事。”说着不知是怎的，整个人几乎要瘫在侍女身上。</p>
皇后眉心一跳，“郡主小心些，你脸色可难看得很。司乐，快去传太医。”</p>
“郡主！”真王妃手一抖，脸色难看道，“郡主何出此言？殿下虽然接手了这个事情，可是也不是殿下亲自互送物资去杭州的。底下人如何做，殿下也没法完完全全知道，难道出了事情，就都是殿下的责任吗！”</p>
“快扶住郡主！”太后忍不住站起来，急忙道：“还不赶紧去搬个躺椅过来！”</p>
皇后突然站起来，“真王妃，别说了。”</p>
这哪里能不说？难道要让他们把脏水扣到自家殿**上吗？真王妃沈翊燕急得眼睛微红，不甘心地看着甄安郡主，“郡主，咱们话可不能乱说……”</p>
“真王妃！”皇后骂道。</p>
甄安郡主跌坐在地。</p>
沈翊燕不甘心地咬牙，甄安郡主这个模样，她再说也无用，且就算是没晕过去，自己也奈何不了甄安郡主。忽然，她愤愤地扭头看着沈双玉。</p>
沈双玉急着起身，朝着甄安郡主而去。</p>
太后皇后身份贵重，不必她们动手，自然有人连忙去扶住甄安郡主了。</p>
本来以沈双玉的身份，也是进不去的，只是甄安郡主朝她看过去，气喘吁吁地说：“你来……”</p>
于是沈双玉才得以靠近。</p>
沈双玉看着甄安郡主满头的冷汗，后悔自己忽然在此提起杭州的事情。</p>
甄安郡主却又忽然扯了嘴角，对太后说道：“太后，儿臣愿给那个学堂五百两金子以示心意，为太后娘娘积福。”</p>
太后一愣，鼻子一酸，旋即笑骂道：“就是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忘给哀家挖坑？！”</p>
不多时，甄安郡主被抱上了躺椅，沈双玉伺候在旁。</p>
甄安郡主笑着对沈双玉说道：“今儿个得的银钱，可都是要为太后娘娘积福的。”</p>
沈双玉心中大暖，分明二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甄安郡主却能如此为她。她既是感激又是后悔，抿嘴跪坐在旁边，半晌没说出话。</p>
华水宫的事情也传到了太和殿中。</p>
沈双玉说的话被一字不落地传过去了。</p>
百官或是看着明王方嘉策，或是看着侍郎沈从文，又看向上位的皇帝。</p>
丞相笑着打趣：“皇上，依微臣看，沈大人的女儿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可谓是沈大人教女有方，明王殿下慧眼识珠啊。若是能入朝来，想必他日定能为皇上分忧。”</p>
皇帝微微笑着，并不说话，扫了方嘉策一眼，又端起酒杯喝了两口。</p>
对面的丞相又看向方嘉策，笑道：“王爷慧眼识珠，沈姑娘果真是奇女子。”</p>
方嘉策抬起眼睛看着丞相，面色平淡至极：“什么沈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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