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双玉第一次如今近的亲眼看到将性命放在刀口上的拼杀。</p>
她望着外边都是杀红了眼的人，目光晦涩，神情凝重，细指捏起，指尖没入手心。</p>
双方都有人死伤，只是百姓这边伤的人更多。百姓为了活命拼杀，这不要命的劲头尚且可以理解，可是将士呢？或许只是“逆我者亡”？唇边溢出冷笑，她闭了闭眼睛。</p>
忽然在金戈交融之中听到铁木摩擦的声音，她复而睁开了眼睛，望向城门。</p>
贴在城门内侧的，是方才花了不少力气把城门打开的凌山村妇人，这些个难得在人群中胆大的妇人，见得雪清要开城门，纷纷扑上前帮忙。仗着将士正跟男儿们厮杀，她们的动作竟然没有被人发现，也真叫她们开了城门。</p>
城门外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士兵，蓄势待发。骑在为首一匹白马上的人身披铠甲，手执红缨长枪，端的是威风凛凛。</p>
城门大开，城门外灰暗的天空以及天空前的大片身穿铠甲的士兵映进来，把正对着城门口的一种将士的脸色映得灰白灰白的。他们意外于城门大开，更为出现在城门口的这么大的阵仗而感到惶恐。</p>
为什么城门会开？可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士兵！</p>
他们见到面前的这一幕，出神惶然，因而手上的动作微滞。正是因为这一时的停滞，让对手有了可乘之机。下一刻他们负伤不少，呼疼的声音叠在一起。</p>
城门外领兵的小将眯着眼睛看着这里头，像是没有意料到会见到这种场面，又像是在辨别面前局势。一眼就看到了许多赤手空拳的百姓去对上手拿长枪的将士，他眯了眯眼睛，扬手下令道：“上，把宁城的这群将士都制住！把人都分开，别伤着百姓了！”</p>
身后的士兵纷纷应下，随着整齐划一的应声落下，众人齐齐跑上前。穿过了城门，目标明确地朝着城里在打杀的人而去。</p>
凌山村的百姓如何能不惊？见着一拥而来的士兵，他们一时间还以为是对方的援兵，嘶吼着决心要拼到最后一刻把命丢在这里了。没想到，下一刻竟是见着了人是对着对方下手的。</p>
而宁城的将士知道，坏事了。</p>
一时间形势急转而下，方才还仗着有武器跟百姓打起来的宁城将士，不一会就被制住了。而从城外赶来的士兵数量太多了，源源不断似的，他们也仗着人数多，两个轻易制住本就不敢反抗的宁城士兵。</p>
宁城士兵被制住，方才激烈到以命相搏的“战事”也就停了下来。可经过这场博斗，凌山村的人又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凌山村的男儿们死伤颇多，尸体横七竖八，妇孺女子们见到赶来的士兵是来救他们的，意识到安全了，才敢上去为死去的村人痛哭。</p>
带了士兵来的人是令州的统将关瀚海，看着手下的兵将宁城这群跟百姓打起来的将士抓着了，他才驱使着马进了宁城。</p>
在凌山村妇孺女子的哭声中，关瀚海驾着白马进了宁城，白马马蹄踩在洒了鲜血的地上，马儿不知事，扬着脖子嘶叫一声。关瀚海一身甲衣，双腿微夹马腹，居高临下地看着前面的人。</p>
有人来主事了，那她这个掺手得名不正言不顺的人也就可以退场了。沈双玉放下帘子，把六出抓了出来。外边声响渐小，六出也不至于非要躲了。她抚了抚六出的毛发，敛眉掩去了晦暗。</p>
晖三不知何时回到马车前，他转头面朝着帘子，道：“主子，咱们要回客栈，还是继续找地方啊？”</p>
他们今儿出来也是为了找给灾民住的地方的。他们前些日子一路从北到南，越来越向着城门这边走，今儿是恰好到城门。</p>
路上见着田秀一身狼狈回去，问了一番知道始末了，沈双玉便道顺路过来看看，因此才有他们突然出现的一幕。</p>
却没有想到会见到见到凌山村百姓跟将士打起来，甚至愈演愈烈到不可收拾的地步。</p>
沈双玉答道：“回客栈吧。”想来也不用找地方了。</p>
看外边骑在白马上的人的装扮，他身上的甲衣款式是领将一类的，都已经是领将亲自带兵来宁城了，也足够说明令州要处置宁城之事的决心了。</p>
晖三拉了拉缰绳，“是。唉，雪清姑娘还没回来呢，要等……唉，她来了。”</p>
没一会，车帘就被掀起来一角了。沈双玉看出去，看到雪清贴上来的脑袋。</p>
沈双玉皱皱眉：“怎么了？”</p>
雪清道：“属下见着了翟宏王妃，王妃说要到主子下榻的地方住。”</p>
翟宏王妃跟翟宏世子就在后头。他们母子二人是跟着今日的兵来的。</p>
说起来，今儿到宁城的兵恰好救了凌山村百姓，有兵到来还是翟宏王妃的功劳。是翟宏王妃多跑一趟，也是借着她的脸面才借到的。</p>
沈双玉道：“雪清，你过去王妃那边，给王妃指路。等王妃到了客栈了，你再回来寻我，我去拜访王妃。”</p>
雪清答应后就离开了。</p>
晖三继续当着他的车夫，驾着马回了云开客栈。</p>
关瀚海带来的兵有三千，三千兵马不多，可一个个都是整日被操练的精兵，足够将整个宁城控制下来了。关瀚海放在整个令州，他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父亲是令州高官，他自己手掌兵权，实权在握，在宁城里头，于志英说话还没他好使。</p>
尤其是宁城被外来的精兵控制住之后。</p>
短短半日，宁城就被制住了。</p>
太阳还没落山，关瀚海就大摇大摆地坐在宁城衙门里本该有县丞坐的审判位上，审问了今日在城门处跟凌山村灾民打起来的将士。</p>
刚回到云开客栈的沈双玉又被请去了衙门，她当了一回证人，肯定了凌山村灾民是被逼无奈才跟将士打起来。</p>
而凌山村灾民因为今日的拼搏死伤太多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在城门处还散着漫天的血味。而将士这边仗着武器充足，死的人不足一只手。就算且不说将士死伤的数目，单单双方的身份摆着就足够说明问题了。</p>
一方是受了雪灾流离失所的灾民，一方是手执武器的宁城将士，便是互相下死手，也是将士理亏。</p>
是而今日跟百姓动手的将士都被罚了，先是罚了没人二十军鞭，二十鞭子下去就是半条命了。可是关瀚海说一不二，在掌灯时候，亲自在衙门里观刑，见了所有人都实打实的受刑过了，他才说要将这些人都驱出病营。</p>
知道刑罚如此严重，他们如何能不惊？</p>
凌山村的事情，关瀚海到了宁城来才了解过，不多时就知道了事情始末，关瀚海得知牵扯到了去年拨下来的要用于凌山村建设的银钱，没有大包大揽，理智地派人上报了令州的知州、州同等人，当时的钱可不是他批下来的。</p>
关瀚海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宁城的驿站空出来了，让灾民通通住进去。</p>
沈双玉从衙门回到云开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中了。</p>
回到客栈，沈双玉下了马车，喻如就迎了上来，扶着她进了客栈，道：“奴婢做了饺子汤，还放在灶上煨着，奴婢给您送到房间去。翟宏王妃住在三楼，就在您房间的那个方向。方才王妃还派人来问了一遍，知道小姐还没回来，就留了话，请小姐您回来时去见王妃。”</p>
沈双玉点点头，“我正有此意。王妃用过饭没有？”</p>
喻如道：“王妃跟世子都用过了。使者大人、何大人跟高大人也都用过了。”</p>
沈双玉抬脚上了台阶，听此就点头，低声吩咐：“过两刻钟，若是我还没出来，你便来寻我。你再给我做个莲子汤吧，去吧。”</p>
喻如咧嘴笑，止住了跟上去的脚步，道：“再放点红枣？”</p>
沈双玉颔首。</p>
走上三楼的台阶，沈双玉就见到了守在三楼过道上的人。丫鬟婆子贴在过道的门边，直勾勾地望着爬上楼梯来的人。</p>
这儿住了太多杂七杂八的人了，可都得离他们王妃远一些的！万一有什么冲撞，那可就不好了。</p>
不过看到出现的是沈双玉，她们便扬起笑容，齐齐行礼。</p>
“不必多礼。”沈双玉走上三楼，打量了两眼，问道：“王妃在里头吗？”</p>
“在呢，王妃跟世子都等着沈小姐您呢。”丫鬟颔首，从过道就引着沈双玉走向方向，轻敲了两下后打开了房门。</p>
灵玉正要上来开门的模样。</p>
要进去的沈双玉正对着她了，便顿了顿。</p>
灵玉行礼：“沈小姐来啦？”</p>
“是，刚回来。”沈双玉笑着走进去，抬头就看向坐在里头圆桌前的翟宏王妃和杜玉书，她一边走近了，才行礼道：“见过王妃，王妃安。给世子请安。”</p>
杜玉书也起身了，唤了一声“沈小姐”。</p>
翟宏王妃虚虚在空中扶了一下，“怎的还做这些虚礼。快过来坐吧。就是没想到你这么晚才回来。灵玉，沏茶去。”</p>
说着又对沈双玉道：“是我特地让人带在路上喝的好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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