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一名将士将长枪尖锐的一端对着沈双玉,咧着嘴角,满是讽刺:“只可惜,受了一次天灾,百姓就变成刁民了。”</p>

  他可不是什么没势力的平头百姓,家里富贵,主家又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户,他在这儿当个小将士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家里什么事情兜不住?就算是这个天给他捅出个窟窿了,那他也是半点事儿没有的。</p>

  沈双玉嘴角微微上翘,讽刺多余其他,她无言地思索这个情况要如何处理才好。</p>

  而在她身后的一众凌山村的百姓却是听来暴跳如雷。</p>

  凭什么就说他们是刁民?</p>

  老天把他们逼迫至此,他们为了活命而做的事情,就让他们成为刁民了?当真可笑!</p>

  年老的老妇人巍巍颤颤地按着旁边的肩膀站起来,只见她红着眼眶,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长叹道:“我们凌山村的人究竟是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儿、造了什么孽了,怎么这是非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p>

  手执长枪的大汉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他呐喊道:“是你们,是你们要我们的命,我们才反抗的!凌山村死去的那么多人,是你们害死的!”</p>

  “官逼民反!是你们比我们反的!呵呵,死吧,一起死吧。”另有人喊道。</p>

  “你们的命是命,我们就该死吗!天地良心,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我们就是死,也要拖你们下地狱!”</p>

  ……</p>

  七嘴八舌,凌山村的人浑觉已到死亡边上了,只欲把心头的怨恨说出口了,死了也不至于全然成为怨气冲天的鬼。</p>

  “呵呵!”长枪尖头对着沈双玉的那名将士轻笑出声,目光轻蔑地看着那群临死作怪有如戏子的刁民,又将那目光移到沈双玉的身上,悠哉问道:“大人,如何,你见识到凌山村这群刁民了没?他们喊打喊杀,开口就是要把我们的性命啊!我们好歹是领着朝廷俸禄的,若是不能为百姓除刁民,那我们如何能安心收这些俸禄?”</p>

  沈双玉微微眯着眼睛,一双黑眸平静如水,只映着对面悠哉的人的神情,她抿着薄唇,心里一片薄凉。他说得言之凿凿,仿佛天底下的理都归在他身上了。可沈双玉知道,凌山村村民在这件事中,是最为无辜的了。</p>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真真是“官逼民反”了。</p>

  “大人,还请你让一让,别叫咱们伤了你才好啊!”将士的队长让长枪靠在自己肩上,撇嘴提醒道。</p>

  沈双玉平静到呼吸都轻至令人难以察觉,她自是不会离开的。这会子真打起来,官打赢了就是这些凌山村百姓死,民打赢了,最后还是难逃一死,吃亏的总归是凌山村的这些个灾民。</p>

  可身后凌山村的男儿也蠢蠢欲动,也越发觉得横在中间的马车碍眼了,可他们也清楚沈双玉是在为他们说话,哪里会去落她的面子,因此还在忍着这要冲上头顶的冲动。</p>

  沈双玉垂了垂眼睛,沉声道:“若非形势所迫,凌山村的百姓如今依旧安居乐业,可如今他们流离失所,又被扣上刁民的罪名。到底……到底是宁城容不下他们啊。”</p>

  她说得不疾不徐,停顿片刻,她又接着说:“凌山村的村民如今不过几百人,宁城若是再容不下他们,那就给了抚恤钱,让他们迁出去。真当将他们逼到绝路,这事儿也收不了场。”</p>

  她双手贴在手炉上,嘴角浅浅弯着,平视着对方,语气平淡的跟对方商量。</p>

  队长嗤笑,“大人,这不是咱们能管的事儿吧?这事儿,小的做不了主,同样,大人你也不熟悉宁城的事儿,想来也是没法做主的。”</p>

  “队长!”方才沈双玉说话的将士催促道,“队长多说这些有什么用!看看那群刁民,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咱们还等什么呢!杵在这儿跟个柱子似的!”</p>

  队长淡淡瞥了长得过分妖娆的钦差,挥手指挥:“上!把这群刁民制住,若有反抗,格杀勿论!若有阻拦……不论是谁,一概以同刁民处理。”</p>

  这后边的话摆明了是在说沈双玉几人了。</p>

  他话音且落,手下的人就齐齐往前冲了。他们径直就要往前冲,将杵在正中的马车视为无物。</p>

  雪清急忙拉着沈双玉的手臂,要将人拉上马车。</p>

  沈双玉顺着她的动作爬上马车,被雪清推进车厢。与此同时,晖三手上已经有动作了,他已经驱了马车往前了,得将马车架到别处去。</p>

  “主子,属下出去看看,”雪清说着就要扭身出去,被沈双玉拉住了手腕,转过头,就听沈双玉说:“雪清,你去看城外的兵到哪里了,想法子把城门打开。”</p>

  雪清眉心一跳,惊讶又惊喜:“城外的兵?怎么会有兵!”</p>

  沈双玉听到外边的叫喊声,不甚舒服地扯了下嘴角,并未解释,只是道:“去吧。”</p>

  有晖三在,想必是能护着主子周全的。雪清便重重地点点头,“是,属下这就去。”</p>

  马车停到了边上,离打杀的地方有一段距离,相对而言是安全的。</p>

  将士是经过训练的,又是人手一副武器,明显是处于上风。可是凌山村的男儿都是在山里头讨生活的,手上也是有些功夫的,虽然只有先前抢到手的武器,可个个都被逼红了眼睛,架着不要命的架势打杀的。</p>

  百几十个武器充足的将士对上两百多个杀红了眼的凌山村男儿,竟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p>

  六出从角落里跑出来,钻进沈双玉的怀里,它怕吵怕得厉害,外边金戈相交的声响和嘶喊声交融,令不适地将脑袋埋进沈双玉的大氅。</p>

  沈双玉垂下眼眸,爱怜地抚摸六出的毛发,她手不离暖炉,双手暖暖的。可若是细看,她的眼里情绪复杂,既有对身前活物的爱怜,也有对外边打杀声的哀鸣。</p>

  真是悲哀。</p>

  有村民被手拿长枪的将士横穿了腹部,鲜血淋漓。旁边的村民双手有些难以控制地发力,抓着手上抢来的长枪就刺过去。</p>

  妇孺们见着了血,见到了人倒下,尖叫声不断。</p>

  男儿们跟将士打得鲜血四起,寒风自北而来,呼啸着令打杀之场景添上几分薄凉萧瑟。</p>

  自从沈双玉来到宁城,一日三顿饭,两趟姜茶布施。田秀闲暇时带些灾民去找柴火,可在夜里生火取暖,凌山村的灾民再无被冻死,可今日死伤的,像是老天要把这些日子要收走的人统统带走似的。</p>

  突然一声女子的尖叫划破了长空,盖过了风声,盖住了兵器相交的声音,“老二!我的儿啊!”</p>

  沈双玉掀开车帘,看着一个女人立在风中,双手停滞在空中指着一个方向。她又沿着女人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是个不过十几岁的年轻男儿,被长枪贯穿了身体。男儿手上也拿着长枪,只是功夫不到家,被刺中的时候,手上一松,长枪就掉在了地上,“哐当”一声响……</p>

  女人大悲过望,径直跑向了儿子。</p>

  男儿身边将士不少,正跟村民打得激烈。一眼就看得出,这女人若是这样扑上去,定是没法全须全尾地出来的。</p>

  沈双玉声音略有颤抖,她急声吩咐道:“晖三,救那个女人。”</p>

  男人厮杀,伤及女子,那凌山村的人岂不是更杀红了眼?事情肯定是愈发严重,要了结更加困难。</p>

  晖三犹豫了一瞬,还是上去了。</p>

  只见晖三身手矫健,脚下轻点,踏过飞沙。又见他手上拔出长刀,寒光乍现,断开了将从他面前刺出的一把长枪。</p>

  晖三加入了打杀的战场,他是冲着那凌山村的妇人而去,也就挡住了将士的攻击。他的目标明确,就是救下那个妇人。</p>

  而妇人要冲上来,无非是为了她被刺伤的儿子。于是他当机立断地冲着被刺穿身体的男儿而去,那男儿已经倒地了,而周围还在打着的人不少。</p>

  晖三以凌厉的长刀开路,也实在是身手灵活,在众人面前飞身而过,扯了地上的人就背到背上。堪堪夺过刺来的长枪,他手上一动,长刀随之刺去。</p>

  对方用长枪巧妙地挡住,长枪上的铁环卸去了不少力道,却还是被晖三的逼得往后退了两步。</p>

  晖三离开前看了他一眼,是方才顶撞了沈双玉的将士。</p>

  长得倒是不错,跟个文人一样,没想到手头还有点功夫。</p>

  沈双玉的手搁在车窗上,挡着帘子不至于垂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外边。</p>

  她紧紧盯着杀红了眼的人,目光晦涩,神情凝重,不自觉地捏起手。</p>

  这是她第一次见着将性命放在刀口上的拼杀。</p>

  晖三很快将人带出去了。在离着打杀之地比较远的地方,他将人放在地上。</p>

  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妇人抱着还剩下一口气的儿子,哭得泣不成声。离得不远的女子也哭得更加厉害,一时间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了金戈交融声和叠在一起的哭声。</p>

  在压抑的声音之中,铁木之间磨活的沉吟被金戈声盖住,扬起的风沙和溅出来的鲜血腥味在空中久久未散。</p>

  城门,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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