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双玉被冷气呛得咳嗽，以手掩嘴，黑眸里是天空中厚厚的云层，她吩咐道：“把使者跟两个钦差请来吧。”</p>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看天上的云层，要下雪了。</p>
如果再下雪的话，宁城那些灾民只有草棚能够挡雪，可是，草棚四面定是没有遮挡住的。意思就是说灾民会因为这场雪而受冻，宁城表面的风平浪静将会被打破。</p>
喻如应声而去，下了马车，她也止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小跑着往前去。</p>
喻如离开了，沈双玉思索片刻又把羿四派出去了。</p>
而此时，何俊人、高鹏程跟使者三个人正坐在一起，面带忧虑。其中以使者最为忧心如焚。</p>
今天早上在跟沈双玉说不拢后，何俊人就派了几个护卫进城去看情况是否真的如沈双玉说的那个样子。他们不知道沈双玉的人是如何进城的，反正他们几个护卫是意外发现了一个狗洞，钻进去的。</p>
费了不少时间，在这午后才回来。也就是刚回来禀报消息，的确是如沈双玉说的一样，里头许多灾民住在城楼下边，衣不裹体食不果腹。</p>
使者暗恨道：“这么说来，这个事情是真的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那咱们就更没法子去劝阻沈小姐了。”</p>
何俊人垂着脑袋，眼睛看着自己搅在一起的双手，没有一处伤口的文人手，两只食指弯曲勾在一起。他歪了鼻子吸气，淡淡说道：“本官瞧着，沈小姐早就打定主意要进城了。咱们就是要劝，也是劝不动的。”</p>
派人去城里探查情况，若是城里的情况并没有沈双玉说的那么严重的话，还能借此劝阻她，得到的结果反而是让他们几个动摇了原本的决定。</p>
高鹏程说：“可是就算是真的苛待灾民，那又如何？我们现在别说是管了，连城都进不去。并且谁知道为何宁城的官员不作为，有可能是官府有天大的苦衷呢！这里原本就是一滩浑水，咱们去搅浑它半点好处都没有。何苦来哉？”</p>
前前后后，他离京都已经快一年时间了。再不回去，他都不知能否在京中立足了，再惹上这个事，管好了一说，管不好又是罪过。</p>
而显然，这事要管好不容易。</p>
贪墨朝廷拨下的粮食银两的事情，这烂在心里的事情还是意料之中的起了疙瘩，他想早些回去，把这钦差之名卸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他也就不用一直梗着这个事情，担心贪墨被人发现了。</p>
这时候的高鹏程还没有意识到，他贪墨的事情老早就已经传到京城去了，老早就被送到了皇帝的御桌上了。在消息闭塞的驿站之中，再一路北上，都没有人说起这个事实。</p>
他视为同伙的何俊人却不是这样子想，何俊人脑子里改变的想法另有盘算，或许此事管好了，皇上还有奖励呢，这升官可不就指日可待了嘛。于是扯了扯高鹏程的袖子，别有深意地劝道：“咱们俩人在杭州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可不就辜负了皇上对咱们的期望？咱们且听沈小姐的，为宁城做些事情，说不上功德，好歹将功折罪。”</p>
他冲高鹏程挤了挤眉。</p>
高鹏程有一万句话想要反驳，可无奈何俊人实在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将功折罪，好一个将功折罪！</p>
如果在这里有了功劳的话……那万一日后贪墨的事情被人翻出来了，这个可不就是能够将功折罪的功劳了？</p>
最为忧心的使者说了：“可是皇上的圣旨说了啊，要沈小姐‘立即进京自辨’。这要是晚了，咱家可是大罪啊。”</p>
尤其是在杭州都已经多耽误了三天了，再多一天都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抗旨。</p>
圣旨且下了，谁敢抗旨？不过皇上乃是天子，更是百姓之主，而圣旨则是天子下的命令。</p>
“于皇上而言，早几日见着沈小姐更重要，还是灾民的命更重要？”何俊人认真地问道，双手再次搭在膝盖上，两只手指又勾在一起了。</p>
对比之下，肯定是灾民的命更重要了。早一点见着沈双玉跟晚一点见到，都是迟早的而已。</p>
使者没答话，但是表情明朗，是以心里清楚答案。可虽然清楚答案，圣旨的分量摆着，他还是没法这般忽略，还是不停挂念着。</p>
似乎不论怎么想，都该是以宁城之事为重才是正确的。</p>
“那意思就是说，一定要走宁城这一道？一定要管宁城的事了？”使者的手指着宁城的方向，那是近在眼前的地方。</p>
何俊人能劝着两人，就足以说明他的意思了。何俊人没答话，还是看向了高鹏程。</p>
高鹏程抓了抓后脑勺，实在是厌烦了，说道：“我，我……走不走宁城我都可以。哎呀，你们决定罢！”</p>
说罢，他也看着何俊人，突然醍醐灌顶地意识到何俊人已经是想要进城的意思了，又补充般地说：“行，走就走，进就进，谁怕谁啊。”</p>
使者又道：“就是进去了，何大人今早说的，那些银钱、物资等的，我们可都没有啊。纵是进去了，又能做什么。”</p>
几人皆顾虑重重，进去之后，他们空有手脚而什么都做不了。</p>
何俊人扯了嘴角而笑，往队伍后方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沈双玉，他说：“咱们听沈小姐的吩咐就行，这些事情或许也轮不到我们费心。”</p>
意思就是，进去后要做什么、用什么，都叫沈双玉去费心就行了。</p>
正是此时，就见着一个丫鬟走了过来。这也多人的队伍里，丫鬟就只有沈双玉身边的几个人。只看到来的是丫鬟，他们就知道是沈双玉有话要说，三个人就都噤声了。</p>
来的人正是喻如。喻如行了礼，道：“不知三位大人是否有空，我家小姐有请，想与几位大人一道议事。”</p>
三人一同盯着喻如看，最先回答的是何俊人。何俊人点了点头，手掌压在膝盖上就要起身：“正好，我们也有话要说，那就走吧。”</p>
高鹏程也跟着起身，又招呼了一声使者，后者还在犹豫，不过见此也跟着一起起身了。</p>
时候已经是不早了。</p>
沈双玉早已经下了马车，还是在今早坐的位置坐着，双手靠近了不断吞噬变幻的火以取暖，目光也一直盯着火看，因为出神而显得深沉。</p>
何俊人三人走来，打了招呼，顺势坐下，并没有如何计较位置。</p>
高鹏程跟使者二人坐下就面面相觑，又齐齐看向了何俊人。因而是何俊人先开口：“沈小姐，不知沈小姐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要事？”</p>
沈双玉回过神，随手整理了垂在腿边的大氅，轻声道：“要说今日早上说的事情。”她停下来，转头看着他们的神情。</p>
何俊人抬着手在空中虚虚压了压，“说到此事，我们正好也有事情要跟沈小姐说，”</p>
沈双玉眉头一扬，转头看着何俊人，“大人请说。”</p>
何俊人回头看了高鹏程跟使者一眼，才转回来，说道：“我们商量了一番，若是沈小姐执意要进宁城，我们也会走宁城。毕竟都是同样要进京的，也不好分道而行。至于进城之后，沈小姐若是要救治灾民，我们也听沈小姐的安排的，帮忙出力。”</p>
早上还犹豫的人，怎么忽然就想通了？</p>
沈双玉转了转眸子，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道：“那是再好不过。”</p>
何俊人又露出为难的表情，深深看着沈双玉又垂下头，道：“只是我们除了一些所能及的事情之外，也没有别的可以为宁城做的了。哎呀，我们不如沈小姐啊！”</p>
沈双玉听明白了，笑着点点头，道：“大人愿意为宁城做出一些贡献，想必宁城的灾民都很感激了。我也是，因为我固执己见要管这件事，几位大人愿意随我一道，我也已经感激不尽了。”</p>
他们的确只是跟随她而已，那接下去她管得好还是管不好，就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自然管不好，牵扯不到他们身上，不必治他们的罪。而如果管好了，功劳也不在他们身上。</p>
这就是说他们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何俊人犹豫片刻，这样的确比较安全，可要再有什么大功劳也没有……</p>
他们顶多只有个名头而已。</p>
何俊人道：“还是沈小姐有魄力啊。”</p>
有个名头也好了，不必冒险不是？</p>
他看向了高鹏程跟使者，递了个眼神过去，二人也点点头附和。</p>
沈双玉就道：“天气又变了，今夜想必会下雪。再下雪，宁城里头的那些灾民定是更加难挨。”</p>
使者道：“那咱们要如何做？”</p>
“得先想法子进城去吧？”何俊人道。</p>
冷风一吹，树上的积雪随着风而掉落，融在了往上窜的火中。</p>
沈双玉裹紧了衣裳，看着远处的城门，声音在风里头显得轻飘飘的，她说道：“若是宁城县丞要硬着来，那我们也得硬着来了。”</p>
“此话何解？宁城县丞至今不露面，我们见都未曾见过。”</p>
沈双玉收回目光，看着面前跳跃的火光，道：“我已派人进去了，带着令牌而去，若是宁城县丞再不下令开城门，那我们就‘硬来’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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