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双玉说的话有理有据，肯定是宁城里头出了事情了，否则为何宁城紧闭城门，虽说不让他们进，可百姓也不得进出？</p>
如果是城里有雪灾的话，让他们进去，通行也不碍事。需得是有着雪灾，而且当地应付不力，怕他们看着了，有可能招来祸患，干脆就把他们给挡在城门口了。</p>
何俊人想了想，觉得沈双玉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如果宁城的情况真如沈双玉所说的话……何俊人搓了搓鼻子，吸入一口凉气：“要不然，咱们回京还是换条路吧。不走宁城，往西边拐一拐，不过也就多费上十天半个月的路程而已。”</p>
他的话得到沈双玉不悦的目光，她冷然问道：“那城里受灾的百姓该当如何？就在那里等死吗？”</p>
同样是遭遇雪灾，微城的灾民得到应有的、妥善的处置，其中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能令曾经流离失所的灾民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而宁城……若真与凌邑所说没有出入的话，只能说宁城的灾民悲惨，未能得到应有的妥善安排。</p>
这番雪灾，于朝廷而言或许只是一处地方的税收的差别，可是于受灾的百姓而言就是生与死的差别了。这在生死线上徘徊的受灾百姓，雪灾压下来的时候或许不可怕，可怕的反而是官府对他们的态度。听凌邑说的宁城这般作为，简直就是在熬死他们。若无人能够救他们于水火，他们简直是生不如死，与在地狱里煎熬有什么差别？</p>
高鹏程浓眉一皱，双眼装着沈双玉的身影，有些不忿：“沈小姐，咱们连城门都进不去！还说管什么？再说了，这些事情与咱们可不相干，宁城的官员又不是什么摆设，轮不到咱们这些人管。”</p>
沈双玉扯了扯唇冷笑一下，目光灼灼地望着高鹏程：“高大人，你尚且是身为钦差之位，钦差大臣难道便是目无百姓，知百姓于水火之中而视若无物的吗？”</p>
高鹏程双手摊了摊，怨气冲天地嚷着：“本官是钦差没错，可又不是来管这个的！沈小姐，本官无端在杭州住了那么久，什么事情都没做，整天一抬头就是四方的天，这拜谁所赐？皇上叫本官去杭州，本官尚且一事无做，要来宁城做什么？这不是本末倒置吗！”</p>
沈双玉不避讳这个话题，也不怕他提起来，摆在明面上说，声音清脆道：“高大人此言差矣，我请二位大人住在驿站为的是什么？是为了二位大人能不受疫病影响，安然无恙地回京城去。彼时我前要看管疫病，后要应付杭州其他事情，分身乏术，如何能够面面俱到？这话，便是上了金銮殿，我也是说得的。”</p>
“嘿！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我们进了杭州的时候，杭州连禁令都没有！千万百姓行动自在，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是为我们着想了？把我们囚禁在驿站里头，为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高鹏程说得气大了，忍不住站起来对着沈双玉骂。</p>
在杭州被沈双玉紧紧囚禁的怨气一日日的壮大，没有发泄之处，这怨气就需得暂时按耐住。而被按耐的时间越长，怨气自然更大，滔天的怨气只待有处可出，蠢蠢欲动。</p>
旁边的何俊人连忙拦住他，“高大人、高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就是了，动什么气啊！”</p>
沈双玉身体微微往后倾，轻抬首，凤眸往上挑，淡漠地看着他，“高大人，咱们说话要论良心。大人虽在驿站不得出，可三餐不曾短，保暖之物不曾少，我又忙于杭州政事，大人若不想在驿站，又想如何？是想要指点我处理政务，还是要想给医治疫病出个主意，又或者……是趁着乱做些什么？”</p>
处理政务？那就是要掺杂杭州管治之事。给医治疫病出主意？他们是钦差，又不是太医！趁乱做些什么？纵是有，哪里能够承认？</p>
何俊人一下变了脸色，就连高鹏程也不敢轻易开口回答。</p>
沈双玉冷眼着不说话，那就是非要等着他给个说法。</p>
高鹏程和何俊人这行人到杭州来是什么目的，那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可是二人纵是受了谁的命令来了，能说出来吗？不能。</p>
高鹏程嚅了嚅嘴，没说出话来，目光依旧只望着沈双玉，身体却是被何俊人给拉着坐回凳子上。</p>
沈双玉冷冷地别开头，看着不断摇曳的火光，还是说回了原先的话题：“就是不进宁城，转别的路也要多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不如走宁城，还可以救宁城的百姓。”</p>
雪灾已经发生，可百姓无辜。如何能够让那么多灾民就在简陋的棚子等死？</p>
她是让凌邑去追究宁城县丞为何没有作为，可“县丞没有作为”已是明摆着了。</p>
使者转了转眼睛，没有说话，还在思索。</p>
何俊人收回了拉着高鹏程的手，正对着沈双玉，劝道道：“沈小姐，就算是咱们进去了，咱们也没道理、没资格管这个事啊。别到时候管不了这个事，还惹得一身骚。好，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管了，那也不一定能够救下那些灾民。”</p>
沈双玉垂着眼睛听着，拇指磨着食指指腹。</p>
何俊人举起右手手背拍在左手手心里，一声轻响，他继续说：“更何况，要救灾民，可不得有权利调动人手、还得有银子吗？是，咱们是有人手，这么些护卫，凑合凑合还能用。可银子呢？你哪来的银子？咱们哪来那么多银子能去救灾民？”</p>
高鹏程忙不迭地点头，借此附和来表现自己方才想要表达的意思。</p>
使者又补了一句：“沈小姐，皇上的意思是，请您‘立即进京自辨’，要是管了，可就一时半会儿进不了京了，往重了说，您可算是抗旨不遵了。”</p>
一行四个人，只有沈双玉一人持着要进宁城的态度。</p>
在三个人的目光中，沈双玉摇了摇头，固执己见地说：“皇上若是知道宁城出了这种事情，肯定也是要派钦差到此的。从京城到宁城来，还要花上大把时间在路上，到了宁城这里，期间或许会有更多灾民出事。”</p>
几人各执己见，又一时说服不了对方。</p>
忽然一阵冷风，沈双玉冷得打了个哆嗦，打了个喷嚏，双手拉着大氅两边，往身边紧了紧。</p>
天是晴朗的，但这天又冷，冷到骨子里去了。</p>
沈双玉闭了闭眼睛，说道：“要是你们不愿意走宁城，那不如就分道扬镳，各自进京吧。”</p>
她虽然是这样说，可知道绝对不可能他们这一行人会分开走。他们会怕，怕自己留在这里不走了，也怕她管了宁城的事，闹大了的话连皇上都知道了，到时候怪罪的不会是为百姓着想的沈双玉，只会是他们。</p>
她是在逼他们。</p>
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p>
高鹏程和何俊人二人打心眼里，就不想趟这趟浑水，这一眼对视，是他们不知道要如何劝说，才能让沈双玉转变想法。</p>
沈双玉知道一时说不动他们，她真要进去的话，他们也是拦不住她的。只是这些事情得做周全了，才不会留了话柄，以后会让人说道。</p>
沈双玉起身道：“我且托一句大，咱们眼下都是在为皇上做事的人，救皇上的子民难道不应该么？各位大人想一想吧。”</p>
沈双玉离开之后，三人面面相觑，有一瞬的寂静。</p>
高鹏程率先打破了沉默，低声道：“要是宁城出了雪灾，官府还是如此应付的话。那咱们这时候进宁城，可不是惹火上身？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真以为自己把杭州治理得还不错，就真能管事啦？”</p>
何俊人按了按他的手，示意他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沈小姐也是有几分本事的。”</p>
使者嗔怪地剜了高鹏程一眼，说道：“咱家听说，杭州微城也起了雪灾，整个村子都被雪压没了，只没了一些腿脚不便身体不好的老人。这么说下来，沈小姐对付雪灾还是有一手的。”</p>
高鹏程反驳道：“这雪灾还分大小、分地方呢，又不是哪次雪灾都能用同一个法子治理！”</p>
使者摆摆手，“沈小姐既然执意要进城，说不定是已经心里有了成算了。咱家就是担心，皇上是派咱家来请沈小姐进京的，耽误了时间，让皇上等着……实在不好！”</p>
方才使者也是站在反对这边的，可是这话听来，他已经是动摇了。</p>
何俊人皱眉，问：“那宁城的官员不听安排怎么办？怎么就能肯定里头的官员能听指挥呢？好歹是一座城呢，里头的兵力，能输给咱们这区区一百来人？这横看竖看都不可能吧！”</p>
这话就明晃晃说出一个事实——他们的队伍跟宁城相比就是鸡蛋碰石头。</p>
高鹏程点头附和：“正是！咱们才多少人啊？哪里能跟他们硬碰？”</p>
这么一说，使者又犹豫起来了，两撇眉毛往中间靠。</p>
天边的阳光逐渐明亮起来，时不时吹来的冷风吹歪了火堆上的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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