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p>
沈双玉慢慢踱步，状似端详着四周的摆设，一边慢慢说：“遥城疫病的消息本该是由王爷送进京中的，王爷消息还未到，京中怎么就得了消息，坊间便议论纷纷了。这是其一，其二：事关杭州的命案，沈县丞被永县县丞污蔑那回，还要多亏莫大人，沈县丞才被污蔑进牢中，被动了刑罚。”</p>
莫通判眉头一皱，冷然开口：“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p>
沈双玉弯唇笑，继续说：“这事情隔得有些远了，莫大人忘了也说得过去。既然这件事情不记得了，那长云酒楼，跟莫大人有什么关系？听闻，莫大人常去酒楼呢。”</p>
“能有什么关系！”莫通判黑眸里显出了几分恼意，“我不过是去长云酒楼里吃过几顿饭而已！难道这也不行？”</p>
二人开门见山又刀光剑影，半点不和缓，真就直奔主题地争执起来了。</p>
争到最后，争论谁输谁赢自然就决定了实际上的输赢。输的，必然是要退让，然后奉上“赔偿”的。</p>
沈双玉歪了歪脑袋，“莫大人别着急，消息又不会是假的，只是长云酒楼里的张管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每一次去长云酒楼都得让他去伺候。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是每一次都如此，难免不会让人多想。肯定是有不能为外人所知道的关系在里面，到底是什么呢？”</p>
莫通判急着要辩驳，声音都已经到喉咙口了，却别沈双玉打断了。</p>
沈双玉说道：“莫大人，在京中有人是好事，毕竟是有了靠山，这也可以理解。可是背有靠山也不全是什么好事了，一被吩咐了就只能奉命行事。”她冷着脸，强调道：“疫病，事关百姓性命，可不是让你们来跟明王、跟我博弈的！”</p>
沈双玉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甚至像是事无巨细地都明白，就算让她一件件摊开了说，他丝毫不怀疑她能否做到——这也太可怕了！</p>
莫通判嚅了嚅嘴，对着沈双玉暴怒的双眸，一时没发出什么声音来。他觉得奇怪，自己居然被区区一个女子给震住了。他回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背部很不舒服，被冒出来的冷汗给濡湿了，湿哒哒地贴在背上，凉飕飕的。</p>
沈双玉声音不变：“莫大人，我方才说的这些，哪一件不是你做的？”</p>
莫通判自尽变了脸色了，他惊魂不定地看着沈双玉。然后，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咬牙说道：“我不知道沈小姐在说什么！今日这般将沈小姐请来，是我唐突了，还望沈小姐见谅。只是，也请沈小姐能体谅下官一番，下官只是想要知道内子的消息。这新春佳节，想要一家团聚而已！”</p>
倒是知道见形势不对就改口。</p>
沈双玉转回了头，下巴微扬指着墙上的书画，“忠贞不渝”四个狂草的确激奋人心。她说道：“‘忠贞不渝’四个字写的倒是挺好的……我倒是好奇，莫大人这忠的是谁？”</p>
莫通判扶着自己的肚子，扯了扯嘴角，干笑道：“当然是皇上了。”</p>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这么说，谁也说不得他错。</p>
懂装不懂。沈双玉笑了笑：“莫夫人这些日子好得很，莫大人不必担心。就是看在莫大人的份上，我也不会让人慢待了夫人的。”</p>
莫通判咬牙，与沈双玉对峙片刻，败下阵来，深深呼吸，片刻才答：“下官只是听从本家的吩咐。下官做的事情……不，方才沈小姐说的事情，下官都是听从本家的吩咐的。”</p>
莫家的本家？沈双玉眼眸一眯，想着京城莫家……许是隔得久了，一时间也没想出来莫家当家人是谁，有哪个出色的子孙。</p>
“沈小姐，不知道下官一家何时能够团聚？”莫通判问道。</p>
沈双玉讥笑地看了看他，道：“莫大人真的有想要跟夫人团聚？”</p>
莫通判底气十足，因而异常迷惑又十足不满：“这是自然！怎会有假？”</p>
沈双玉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碎发，目光划过面前“忠贞不渝”的书法，慢慢道：“有道是一报还一报，从前的事情一件一件算，也差不多得了。本来我也打算让夫人‘休息’够了就回来了，毕竟莫大人自己也说是‘新春佳节’的，可是，莫大人怎么还把沈家二少爷抓来了？”</p>
她就是要他先把沈辰给放出来了！</p>
莫通判一僵，他不敢相信沈双玉的。他犹豫着，生怕自己松口之后，沈双玉还是抓着不放人。</p>
沈双玉扫了他一眼，慢慢踱步，走进了莫通判不久前走出来的隔间，那里边放着的东西自然都是重视的。</p>
莫通判自然立即紧张，故作镇定地说道：“沈小姐书房里的东西，想必也不乐意有外人窥视。”</p>
沈双玉有体会地点头，真就止住了脚步，还退了两步，走出了隔间，附和地说道：“的确，有两种事情做多了会导致死得快，莫大人知道是什么吗？”</p>
莫通判看着她走出来，“请沈小姐赐教。”</p>
沈双玉真就不吝赐教了：“两种人死得快，其中一种是想得太多的人。”说着，她自己弯了嘴唇笑起来了。</p>
想那么多做什么，想多了反而束手束脚的，不如不想。自己夫人的性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想太多可不就是要葬送夫人了？</p>
莫通判抿着嘴，没有反驳，垂着眼眸若有所思。</p>
沈双玉拿着手炉拿久了，手心沁出了汗水，她就将手炉递给了雪清，自己拿了帕子出来擦手。她慢慢擦去手心的汗水，说道：“沈家二少爷出门做客，怕是没有跟家里说一声，还是早些回去的好。”</p>
莫通判定定地看着他，片刻点头：“好。”</p>
沈双玉的笑意就深了深。</p>
莫通判追问：“那内子……”</p>
沈双玉弯了弯眉，反问道：“莫大人以为呢？”</p>
莫通判咬牙，示弱道：“她不常做客。”</p>
沈双玉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看他神色忧郁，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了。”</p>
莫通判就垂下眼睛。</p>
沈双玉一言不发地看着莫通判。</p>
二人都只还是口头上的争论而已，可既然口头上的争论是莫通判输了，这会就要等他认输地先把沈辰送出来。</p>
莫通判却说道：“沈小姐，家中小女得知今日沈小姐要过来，高兴得很，早早安排好了膳食，就等着沈小姐一道用膳。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沈小姐便满足了她的心思，留在寒舍用饭吧？”</p>
沈双玉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谨慎了，不觉得这番做莫通判是爱女心切，而是别有所图。</p>
沈双玉的手伸了出来，雪清立即就将手炉给递了过去。</p>
莫通判的目光不意外地落在手炉上，雕工精湛的浮雕上又镶嵌了八颗宝石，怎是用一个“奢靡”能概论的？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用携带了哀求的神色看着她，“等沈小姐同小女用完饭，回去的时候，下官让沈家二少爷陪您回去，您看如何？！”</p>
沈双玉揣着手炉，点了点头，“那就吃吧。”</p>
莫通判犯的过错就被摊开了放在明面上，只差定罪处罚而已。这要是定罪，别说如今被她扣留下来的莫夫人了，就这府里上下几十口人，一个也都逃不过。</p>
杭州是蕃地，是明王的蕃地。蕃地的消息被未经允许地往外递，往大了说，那是泄密的罪了。更何况他还授意长云酒楼的张管事，让其在器具上故意疏忽，导致了疫病大起。</p>
沈双玉的手上握着他一家生杀的把柄，他不得不小心着，于是说话的态度的不由得软下来，小心翼翼又带着点曲意讨好。</p>
他亲自打开了书房的房门，抬手指着路。</p>
沈双玉看了他一眼，目光往下的时候不意外地看到了莫通判凸起来的大肚子，她嘴角弯了弯，没有拒绝地往前走。</p>
是由他亲自将人引出书房的，在院子里檐下等待的莫家两个公子吓得下巴往下掉。莫大公子莫博达拉了弟弟一把，二人齐齐上前，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势变成这个样子，不知所措地围上来。</p>
莫大公子莫博达吞吐着问道：“父亲，这是？”</p>
莫通判搓了搓手，说：“我跟沈小姐谈完了事情了，正要带沈小姐去你们妹妹那儿。”</p>
莫大公子莫博达心中狂跳，想要在这话中摸出父亲的意思，可是父亲脸上是小心翼翼的笑容，他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情况。</p>
反而是莫二公子莫宇达说话：“父亲，不如由我跟大哥带沈小姐过去？父亲您这亲自的，不是让沈小姐不舒服吗？”</p>
莫通判恍然地看着沈双玉，询问她的意思：“沈小姐的意思是？”</p>
沈双玉往前走了两步，“走吧。”</p>
意思就是不论是谁来带路，她都无所谓。</p>
于是莫家两个公子就忙不迭地往前走，快步地跑在沈双玉的前边。</p>
“沈小姐，这边走。”二公子莫宇达低声说道：“小心脚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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