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辰走后，沈双玉总有那么一点心神不宁。频频看着沈辰骑马离开的方向，手炉把手心闷出了汗水，香汗又将纯白的兔毛兜给弄湿了。</p>
从窗外望出去的街道空无一人了，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沈双玉终于是压下了心里升起来的不安，关上了窗扇回过身。</p>
喻如送了茶水过来，还有一小碟糕点。</p>
就算摊开的宗卷有一些还没有看，还有几个县丞送来的文书。她设想的广设学堂还只有一个雏形，连多开惠民堂也还没能落实。事情多的很，可是她的时间又不多了。</p>
微城受了灾，无处可归的人多的是，一时间又多了不少孤儿。如果不做事情的话，全然管吃管住，把孩子养到能够自己去做活，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可是小孩子能做什么事情？无非就是跑跑腿之类的。</p>
能够改变身份出路的无非也就一个读书。</p>
受了灾了，他们理应得到善待。</p>
给他们一个机会，能够得到读书、改变命运的机会。</p>
这是她在管事期间很早之前就想做的事情了，可惜那时候疫病为重，加上其他要事，实在是腾不出什么心思来做这个事情。现在微城是一个契机，她或许能够实现……</p>
沈双玉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将微城县城送来的文书上面提及的，无处可归的老弱妇孺安置法子给想周全了。法子是想周全了，连带着想要设置学堂的想法也安在微城这里。</p>
差的只有钱。</p>
沈双玉将账册拿了出来，杭州的税收已经是入库了。为了方便使用，她今年要求税收兑成银钱收上来，也的确方便。设置学堂，包括后期杂七杂八的开销，三四年内十万八万银两的应该就足够了。十万八万的，从税收里头拿就好了。</p>
可是她一旦离开了，说不定这个学堂会被人觊觎，还得有人来给学堂撑腰。</p>
好人选是微城的县丞，更好的是宁知州。知州的官位够大，他要保下的地方，也没人会不开眼来找麻烦。宁知州办事，总比微城县丞让自己放心。</p>
只是宁知州被自己给压下去了，被迫“居家养病”，虽然自己是为了避免他被自己连累，可人都在“居家养病”了，自己也不好让他出来办事。</p>
沈双玉拍手吩咐：“去把微城县丞给我喊来，这两天就来见我。”微城离得比较远，就算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要小一天了。</p>
暗里就有人应下了。</p>
沈双玉沉吟片刻，又道：“把宁知州夫人请来，便说，我明日请她赏画。”她想了想，补充道：“现在就去。”</p>
应话的还是那个暗卫。</p>
沈双玉垂下眼睛，将面前被自己用墨划拉出不知道什么形状的纸拿起，揉成一团，丢在地上。</p>
她也能看着地上的纸团出神发呆。</p>
她越想越心烦，脸上的神色越发沉重，半晌她喊来雪清，见着人就问：“凌邑还没回来吗！”</p>
雪清一愣，“奴婢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不知道他去哪里了。”</p>
沈双玉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p>
罢了，也是一时半会联系不上了。只希望凌邑能找到那个人，并取得信任。以前想的是在暗地里指挥，如今要的是全部的身份，前提都得是凌邑能找到那个人。</p>
用午饭的时候，沈双玉喝着厨房特地做的养胃的南瓜粥，甜腻的南瓜粥是蛮好喝的，就一些小菜，爽口又开胃。</p>
沈双玉刚喝了小半碗，就看到喻如脸色僵硬地走进来。沈双玉眼睛一抬，见此便是眉心一跳，“发生什么事了？”</p>
“莫通判送了这个过来。”喻如递出来一张帖子，说：“莫通判家的管事说，要小姐明儿到莫家一叙，否则二少爷会如何就不知道了。”</p>
沈双玉脸色微沉，禄雪将帖子打开送到沈双玉的面前，沈双玉抬眼看着帖子上的娟秀字体，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p>
是以莫娴雅的身份下的帖子。</p>
邀她明日午后去莫家赏雪。</p>
赏雪？呵呵。沈双玉眼睛半眯，画楼的雪不够好看？莫通判真是要跟她撕的鱼死网破才行啊。</p>
沈双玉微微一笑，扬声道：“去跟宁夫人说，换个时间来了，我明日有事儿要做了。”</p>
禄雪跟喻如头皮发麻地听到了房里有声音应了一句：“是。”二人不可置信地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到是哪里躲了个人。</p>
“去吧，好好准备一下，明日是得去一趟了。”沈双玉讽刺地笑笑，也没心情吃饭了，把剩下的南瓜粥放在桌上，吩咐道：“去沈家，跟老太爷说一声。哥……二少爷被请去莫家‘做客’，让他放心。”</p>
禄雪连忙应下了。</p>
翌日。</p>
天阴沉沉的，厚厚的乌云一叠一叠的，将天空原本的蓝色遮住了。</p>
画楼的马车是从王府调过来的，是沈双玉以前用的那一样。内外都透着奢华，挂在马车外边的铃铛是坠着宝石的，随着马匹的走动，宝石就在铃铛下边晃着。</p>
沈双玉上身穿着粉紫无袖拷花织物圆领袍和暗紫色挑花针缎机宁绸烟罗，**是高山锦斜裙，披了一件芒羼针散花锦披帛，畏寒地又带了大氅。头发绾了个高髻，鬓发里点缀插着红宝石梅花门面，只戴了四件，却足够奢华。耳上挂着织丝玻璃耳坠，凝脂纤长的手上戴着岫玉手镯，细腰曼妙系着雪白双环四合如意腰封，上挂了个扣合如意堆绣香囊，脚上穿的是绣玉兰花宝相花纹云头牙靴。</p>
这般奢华的打扮，却半点不显过，只觉得恰到好处地将她的美貌衬托出来了。</p>
可在她的美貌之上，凤眼黑眸的转动就足以让人只注意到她的气势。</p>
她揣着刚添了炭火进去的手炉，坐在马车中，一言不发地看着绣着锦绣如意图案的车帘子。</p>
外边的声音越来越大了，禄雪掀了一角帘子看出去，已经到了百姓来往多的街道了。正是初二，多的拜年的百姓。</p>
稚子小儿拿着蜜饯在街上疯跑，咿咿呀呀地欢叫。大人们无奈又好笑地在不远处看顾着，又跟相熟的人打招呼闲聊。街上似乎不知节日的老叟还在卖糖葫芦、卖玩具的小贩还在吆喝、女子穿着新衣跟家中姊妹嬉笑着走过、新婚夫妇正是回门时候，一路怀揣欢喜……</p>
人多，马匹往前的速度放慢了，宝石坠着的铃铛摇摇晃晃。</p>
有杂耍在前边，围了不少人在看着，已经放慢了速度的马车干脆停下来了。护卫上前去要让路，被嘱咐了要礼貌些。</p>
马车里安静得很，沈双玉抿着嘴转头，打开车厢侧边的帘子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在马车不远处的一对夫妻。</p>
看着应该是新婚燕尔的夫妻，女子正赌气背对着男子，故意歪着头，手上还拿着一个用布帛包起来的盒子。而男子呢，则是在女子身后说着话，手舞足蹈的，手上挂着两个满满撑起的包袱。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子终于消气了，回头看了男子一眼。男子就牵起了女子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女子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p>
沈双玉垂头看了看手上的手炉，眸光轻闪。片刻，又看了出去。</p>
女子冲着一个方向说话，然后就见到男子点点头，说了什么，抬脚往着女子指的方向走。</p>
沈双玉有些奇怪，看着女子笑容满面的，眉梢微微往上扬。她继续看着，就看到男子举着一根糖葫芦跑回来了，女子喜笑颜开地接过。</p>
沈双玉放下了帘子。</p>
莫家的府邸说大也不大，中规中矩的。听闻是按照莫家夫人的喜好来装潢的，而莫家夫人是京城人。</p>
沈双玉的马车刚到了莫府的时候，莫家就有好些人站在门口侯着了。为首的是两个少年，容貌有几分相似，风度翩翩。</p>
车把式将凳子小心地放好，雪清扶着沈双玉下了马车。</p>
沈双玉站在地上，双手重新揣着手炉了，才转头看过去。</p>
莫家两个公子就迎了下来，都作揖行了礼，称沈双玉为“沈小姐”。</p>
而莫二公子莫宇达的眼睛看到沈双玉的时候，满是惊艳。</p>
沈双玉看了看两人，不假辞色。莫大公子叫做莫博达，莫二公子名为莫宇达，两个人都跟莫通判不甚相像。她半点不客气，道：“莫大人呢？要我来的是莫大人，写帖子的是莫小姐，倒是两位莫公子来了！”</p>
雪清今日穿着粉蓝色的衣裳，就跟禄雪平日的打扮差不多。这会子就站在沈双玉的身后，微微垂着头。</p>
兄弟二人一僵，对视一眼。莫大公子莫博达咳了两声，笑道：“沈小姐稍安勿躁，父亲在书房里等着您过去呢，家里小妹也备好了席面，等着沈小姐一起用饭呢。”</p>
莫二公子莫宇达也忙不迭地点头附和。</p>
沈双玉勾唇笑了笑，看了这“莫家”二字的牌匾一眼，“那就带路吧。”</p>
莫大公子莫博达看着蠢蠢欲动欲跟着进来的护卫们，眉心一跳，道：“沈小姐只带个侍女进去就够了吧。家里有人可供您使唤，这些护卫，不妨先跟门房歇息歇息，喝杯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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