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双玉放下宗卷，抬头道：“可有说来因？”</p>
禄雪摇头，声音是平静，可又带着几分冷意：“奴婢方才已经让护卫把人给引进来了，这会应该是在前厅了。奴婢起来的时候，从窗外看下去，门口停了辆马车，还有七八个护卫守在旁边。”</p>
沈双玉想到什么，忽然笑道：“带这么多护卫来……是想软的不成再来硬的？这可真是，都乱了方寸了，看来莫通判夫妻二人的感情是真的不错啊。”</p>
禄雪垂头。</p>
沈双玉敛了笑意，目光又扫了宗卷两眼，笑了笑：“既是在厅中，那就好茶伺候吧，晚一点，便说我身子不适，让他回吧。”她又拿起了宗卷。</p>
禄雪应了一声，退出去了。</p>
沈双玉看着出自沈家老太爷之手的宗卷，背靠着椅背，回想着昨日。</p>
在反驳时候，那个人不住摇手的模样。他的手掌和正常的男子一样宽厚，左手食指有明显的茧子，可他又不是左撇子。</p>
沈双玉伸出自己的左手食指，正好是拇指跟食指捏在一起的地方，那个人的食指在这个地方有茧子。砍柴挑水似乎也不会造成这个地方生的茧子。</p>
力大，符合。</p>
沈双玉指尖滑在桌上，轻轻点了几下，忽然出声：“来人，把晖三给我喊来。”</p>
书房里没有人伺候，倒是田秀守在门口。闻言就去了，没过多久，晖三就来了。</p>
沈双玉手搭在桌上撑着脑袋，慢慢地问：“昨日晚上，你是跟匡固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的，你觉得，他如何？”</p>
晖三一愣，反问道：“主子是指什么？”</p>
沈双玉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智。”</p>
晖三奇怪道：“既是智若稚子，自然言行皆有差别。动作慢，反应也慢些。昨儿的锅子放了不少辣椒，到了后边整个锅子都成了红色了，匡固看愣了两回，好像三魂七魄里有三魂六魄被锅子给吸走了。”</p>
放了辣椒的锅子爽口又暖身，他们几个暗卫跟护卫的都是能吃辣的，不过是多了个智力低下不会反驳的匡固，他们想怎么吃还是怎么吃。</p>
沈双玉将宗卷合上了，“除此之外呢？”</p>
“除此之外？”晖三皱眉想，摇头道：“没了。”</p>
沈双玉沉吟片刻，吩咐道：“可怜匡固经历，年纪轻轻却受了不少天灾人祸，能活至今是上天保佑。酒楼的苦力事情多，而画楼里缺了个帮忙的人。你去跟酒楼的掌柜说一声，便说我想让匡固留下来伺候。”</p>
这话就是说她可怜匡固，所以要把匡固留下来画楼帮忙。</p>
这话从沈双玉口中说出来总是有些奇怪。毕竟她是个谨慎的，忽然就要让一个智若稚子的人进画楼伺候，这可是个很容易被人突破的口子。</p>
晖三犹豫道：“主子，匡固在酒楼也做久了，也许他更乐意在酒楼帮忙呢。”</p>
沈双玉缓缓摇头，固执己见地斥道：“听我吩咐便是了！”</p>
晖三没法，只能应是：“主子，昨日那个婆子已经开口了，她是受了人的指使，拿了十两银子，才故意将没有烫过水的杯子拿去用。指使她的人是酒楼里，一个从京城来的管事。属下今早已经将那个管事单独提出来审讯了，只是他拒不承认，只呼冤枉。依主子看，要如何处置才好？”</p>
沈双玉冷笑，这居然是跟京城有关系。京城那么多人，不知这次是何人。</p>
“查吧，是要抄家还是要暗地里查，你拿主意。只是要尽早给我个答复。”</p>
晖三领命去了。</p>
沈双玉靠在窗户边，昨夜下的雪早就停了，只是蓄起的雪花将天地又盖上了一层白色。</p>
寒风吹进来，屋子里的暖气还来不及暖了那寒风，便吹到了沈双玉身上，她颤了颤，往后退了两步。</p>
禄雪去跟莫通判说了沈双玉身子不适，令他回去，有事儿择日再议。</p>
莫通判的脸色当即就沉下去了。他没有想到，沈双玉竟然连面都不屑露。她是真的翻脸不认人了！自己好歹还是有头有脸的朝廷命官，她却是敢一点脸面都不给。</p>
“沈小姐真是好大的脸面！”他冷冷说道，起身拂袖就往外走了。</p>
禄雪微笑着说：“大人慢走。这些东西，奴婢会着人送回府上的。”</p>
莫通判更是恼恨，攥着手成拳，深深地看了禄雪一眼。</p>
穿过雅致的长长的回廊，又快步抬头刚进门的画厅，他站在画楼门口，回身看着，想着若是一把火烧了这个画楼，把人烧死的概率有多少。</p>
护卫看他杵着不走，手上拿着长枪出声驱赶。仗着有沈双玉撑腰，也敢对他言语不敬。</p>
他败兴而归地上了马车，帘子刚要放下的时候，就见到了骑马而来的沈家二公子。</p>
沈辰的脸色很差，眼底尽是青黑。</p>
莫通判攥紧了帘子，没有放下，看到了沈辰下马时踉跄了两步，好容易稳住身形的时候又已经往前走了。</p>
不出意外的，沈辰被画楼门口的护卫拦下了。</p>
身边的长随说：“老爷，这沈小姐也真是心狠，连自己的哥哥，说不见也就不见了，直接就拦在门口了。奴才听说，咱们进去之前，沈家老太爷派人来了，沈小姐也不见呢。她也真是没把沈家人当回事儿，跟可有可无的东西似的。”</p>
莫通判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他没把沈家人当回事儿吗？”</p>
长随扬了扬下巴，指着被拦在门口的沈辰：“老爷您瞧瞧，要真把沈家二公子当成哥哥的话，也不至于连口茶水都不给，连门都进不去。”</p>
莫通判眯了眯眼睛，目光看着沈辰被护卫拦住，半寸都不得进。他冷哼了声，道：“那可不一定。”</p>
“老爷，您这次肯定猜错了。”长随说道：“奴才以为沈家四老爷说的话肯定是对的，既然不是亲生的血脉，那肯定什么感情都是虚的。既然没有感情了，奴才以为，沈家二公子真的进不了门。”</p>
莫通判面不改色地说：“我说的不是他能不能进得了门，我的意思是，她不是没有把沈家人当回事。”</p>
这话属实有点拗口，不过长随听明白了，嗤笑道：“这怎么可能呢？”</p>
“我们试一试？”莫通判的眼里浮现了疯狂，他被压抑到了极致而迸发出来的疯狂。</p>
长随触及着他冒出来的疯狂劲，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他小心地问道：“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p>
莫通判照笑着问道：“我为何带要带这么多人出来，你知道吗？”</p>
长随想到了什么，没敢说出口，摇摇头。</p>
莫通判点了点他的头，眼里是不掩饰的阴翳，他说：“夫人如今不知道受没受苦，我想着今日若是能够见到夫人，就是硬抢，我也得抢回来，可恨连个面都没能见到。”</p>
长随懊恼道：“老爷，沈小姐身边这么多人，就算见到夫人了、又动手抢了，能不能把夫人救出来一说，就怕伤到夫人啊。”</p>
莫通判不语，眼里愈发阴冷。他看了出去，沈辰还在跟看着他的护卫说话，手舞足蹈的，很是一番尽力。</p>
他也不说回去，就坐在马车里，一手捏着车帘，从车门看出去，一言不发。莫通判这个样子，身边的长随和外面的车夫都不敢说话。连着他带来的几个人，也都只是站在马车边上或者后面，一动不动。</p>
沈辰在门口求见。</p>
沈双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眉头一皱，把手里的笔给搁下了：“他来做什么？”</p>
来回话的人是田秀，她轻声说：“奴婢听护卫说，二少爷来，是有话要跟您说。不过具体要说什么，他倒也没有提及。”</p>
左不过就是那些话，说自己是沈家人，不要把沈奇武的话当回事云云。沈双玉想也知道，哼笑道：“让他回去吧，就是我不想见他，再不愿意的话，就说我在忙没时间见。”</p>
她又拿起刚搁下的狼毫，蘸了墨，“就这样吧，你下去吧，让喻如给我沏茶过来。”</p>
沈双玉现在昨天晚上酒喝的不少，可也没有哪里难受。今天早上起来，和往日也没有哪里不同，甚至是用过了早饭之后就像往常一样处理事情，好像昨天晚上的失态只是她们两个丫鬟的错觉。</p>
田秀点点头：“奴婢这就去。”</p>
田秀出去之后，也不忘将门给合上了。</p>
沈双玉又蘸了墨狼毫搁在了笔山上，沉默片刻，扶着桌沿站起来，走向窗边。走出两步，返回来，在桌上拿了手炉，揣在手上，这才往窗边走去。</p>
从窗户往外看，是能看到门口那处地的。只是有屋檐挡着，看得不全。她看着门口的有辆马车，思索片刻，意识到应该是莫通判，眉头便皱起来了。</p>
隐隐听得到门口田秀的声音，却没见到沈辰的身影的。她抿了抿嘴，一手搭在窗沿，竖耳听着。</p>
听得不真切。除了沈辰吼了一句：“为何、为何不愿意见我！我又不会吃了你。”</p>
沈双玉眸光一晃，若有似无地笑了下。</p>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爱人分别的戏段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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