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拉住了欢姨娘的手，也用了力要把人给拉起来。可是她冬日手干手滑，就算是没拉住人也是情有可原。下一刻，欢姨娘又摔回了地上，又是一声惨叫。</p>
田秀忙认错：“姨娘、姨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奴婢这手滑得，都抓不住你的手了。”</p>
欢姨娘怎么会还没意识到被戏弄了，越来越多的丫鬟在旁边看着，欢姨娘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最终在一众丫鬟的视线中，艰难地爬了起来，回头看着房门开着的正屋，眯着眼睛，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p>
房间里。</p>
沈双玉依旧坐在石榻上，而喻如站在了沈双玉的身后。</p>
而宋氏则是坐在了石榻的另一端，沈辰杵在地毯的中间，是方才将欢姨娘呵斥走时站的地方，望着沈双玉一动不动。</p>
六出依旧在沈双玉的腿上，不过已经老实了，将自己圈成一团，尾巴也老实地收在身侧，留着一双眼睛对着沈辰的方向。</p>
沈双玉一言不发，等着来人开口。</p>
宋氏想说话的，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酝酿了一番抬眼看去，沈双玉面无表情的，到了喉咙的话就给散了。转头去看沈辰，却见沈辰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沈双玉看，便皱了皱眉，抬手拉了他的袖子示意。</p>
沈双玉都是杭州管事了，难道还想要说教她？</p>
因为宋氏的动作，沈双玉才注意到了沈辰，转头一看，毫不躲闪地与之对视。</p>
瓦上四角勾起的地方雪蓄得多了，就摇摇欲坠，一阵风吹过，风势对了，雪就落了，“漱漱”吹落到院子里。</p>
宋氏咂嘴：“你们这是做什么呢！二哥儿，你做什么这样看着五姐儿！好端端的，怎么好像斗气似的！赶紧歇住！二哥儿，你可是哥哥，怎么跟妹妹置气呢！”</p>
有宋氏打破了沉默，气氛的凝滞也终于散了。</p>
沈辰先开了口：“外边不少人在说，五姐儿就是‘公子’。我常闭门不出，今日偶听这则闲话，不知外边闲话是真是假——不如，五姐儿告诉我？”</p>
沈双玉微微一笑，反问道：“哥哥想听什么答案。”</p>
这已经是默认的语气了。</p>
沈辰听此，眸光轻闪，嗫嚅着唇没说出话来。</p>
宋氏歪头看着，她可是惊喜：“那就是真的意思了？五姐儿，你同我说说，你是如何当上杭州管事的？做了这管事有什么好处？可需要进京上报事情？何时进京，可是自己安排？若是可以，母亲跟你一同上京！”</p>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沈双玉不由得惊愕，看着宋氏满怀希望地看着自己，还没说话，宋氏又兀自说了：“原来是因为这事儿，你才说明年上京的啊！原来那时候，你就已经当了杭州管事了？”</p>
宋氏激动着，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也越是惊喜。没想到沈双玉这么有能力，不知不觉的就成了杭州城里说一不二的人——而自己是她的母亲！</p>
沈双玉摇了摇头：“不是。”</p>
宋氏正是欢喜的时候，闻言不由得一愣：“什么不是？”</p>
沈双玉看着沈辰，道：“我那时候说上京，明王殿下还在杭州。的确是要上京的，可就算是上京，母亲也不能跟着一起去。”</p>
这次进京可是危险，宋氏要跟着进京了，有什么左出所想，难以保证其安全。</p>
就算是她清楚，她们其实并非亲生母女。</p>
宋氏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她嚅了嚅嘴，“为何？”</p>
沈双玉的手摸着六出的脑袋，移开目光看着宋氏：“替王爷暂管杭州，若是王爷在还好说，可是王爷不见了，便是名不正言不顺。便是上京述职，也定有人刁难，母亲一道的话，我怕分身乏术，难能周全母亲。”</p>
宋氏并非拎不清的，听到这么说，也知道有些过于危险，是以连忙打消这个念头：“那你先前说的进京又是何意？”</p>
沈双玉当时亦是没有想到会有成为管事的一日，当时自己只想着把生意做大，有钱便有了底气，进京并不难，只是她需要些能与那些人对抗的资本。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般，只能说是人算不如天算，但殊途同归，自己还是要进京。</p>
但是宋氏……</p>
宋氏只是一心想要进京去找沈奇文当官夫人的，她有这个造化有这个命，下半辈子能够好好享福，就别掺和进自己的事情的好。</p>
她沉默半晌没说话，宋氏眼睛里的希冀就淡下去了，“你那时候是在唬我不成？”</p>
沈双玉摇摇头，刚要说话，就被沈辰打断了：“母亲！你这话可是让五姐儿为难了！五姐儿已是有要务在身的人了，不只是咱们沈家的女儿，你这样说，不是为难她吗？”</p>
沈辰阴阳怪气的话让沈双玉眉头紧锁。</p>
“二哥儿，你且安静些！”宋氏脸色亦是难看，又看着沈双玉，催促道：“你说！”</p>
六出用脑袋拱着沈双玉的手，她的指尖是凉的，停在空中不动。</p>
沈双玉垂下眼帘，只看着六出动作，淡淡说道：“不能让母亲一道进京，便是我方才说的理由。夏末一路向北的话，不到冬日就能进京了，沿途一路尽是秋日风光，到了京城还能见到京中独有的各色菊花。实在是这寒冬料峭的时候不能比的。”</p>
宋氏眨了眨眼，想着这话倒也是不假。</p>
数年时间都熬过去了，这不过是半年的时间，她还是等得起的。只要能够进京就好了。想着，她忽然问道：“那你是要这正月就进京？这么急吗！王爷到现在都不知所踪呢，你进京的话可不安全呐。”</p>
沈辰冷冷说道：“母亲担心这个做什么！王爷是没在，可是如今五姐儿是杭州管事，难道还能少了伺候的人不成？”</p>
沈双玉好不容易动起来的抚摸着六出的手又顿住了，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不知道沈辰怎么就变成这阴阳怪气的样子。</p>
阴阳怪气的样子总是叫人恼怒的。尤其是昨日还来探望自己，表现了关怀的哥哥。她也的确是将沈辰当成哥哥的，这是她前生今世的唯一一个“亲”哥哥。</p>
可也只是恼怒，或许是失望到有些伤心的地步，可也并非那么伤心，毕竟也不是真的“亲生胞兄”。</p>
宋氏也不知道这个平日里对沈双玉不错的沈辰怎么忽然间就阴阳怪气起来，皱着眉头问：“你怎么回事，怎么一直跟五姐儿呛声？”</p>
怎么回事？</p>
沈辰被问得一愣，他哪里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生气、就是不舒服，明明就是沈双玉丝毫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难道还不能让他发泄一番？</p>
明知道危险还要做。明明自己说过不能离明王太近，她却还要帮明王管事，如今简直就是跟明王绑在一条船上了。明王如今生死不知，别说是护着五姐儿了，还得拖累五姐儿。</p>
真是的！一点都不让人省心！</p>
朝中也并非没有女官员，可是那些女官可都是寒门出身。有哪个世家高门的女儿家抛头露面的？他可是听说，公子不仅是在审永县县丞的时候出现了，腊月二十的时候，还跟一众官员吃了晚宴。</p>
这是女儿家该做的事儿吗？自己先前退让了，却是让她变本加厉起来了。</p>
他看着沈双玉，这妹妹还冷着脸跟自己犟着呢，半点没意识到她哪里做错了。再看向宋氏，母亲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忽然觉得脸上热滚滚的，恼羞成怒地拂手而去。</p>
沈辰逃也似地离开了。</p>
在院子里的禄雪跟田秀对视一眼，前者一言难尽地抿了抿嘴。</p>
沈辰一走，沈双玉面不改色，但眼里的冷意稍褪，随口又捏了个诳语：“不知何时出发，或许要到春末。”</p>
“春末的话，夏日在路上可就难了。”宋氏分析起来：“夏日的话在路上可是多有不便……”</p>
沈双玉听着她分析，时不时点头附和，末了问道：“母亲想要进京的话，不如等我进京之后，看一下京中的情况给你写信？”</p>
宋氏求之不得，忙不迭地点头。得了这个答案，宋氏有心思说别的话了：“明王殿下怎么会让你当这个管事啊？这是常人都难有的事儿吧？”</p>
沈双玉沉吟片刻，踌躇着道：“这是答应了王爷不能外传……”实在是事实她也说不出口。</p>
宋氏果真就不再问这个了：“那当了管事，可有什么好处？”</p>
沈双玉道：“母亲觉得我有什么好处？”</p>
宋氏道：“王府的东西应该是不能拿的，但是你也是个机灵的……我听说朝廷可是拨了不少东西来……”</p>
沈双玉眯了眯眼睛：“母亲慎言。”</p>
宋氏立即止言。</p>
沈双玉心想或许自己的语气重了，缓了缓道：“单单是疫病耗费的钱财，便是杭州一年的税收。”更别说病营、兵卒的补贴之类的了。</p>
宋氏果真就不再说了。</p>
她一心想要进京，虽然不能跟着沈双玉上京，但得到了能够进京的确切时间也很高兴了。</p>
离开的时候，笑容都要挂到了耳边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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